“嗨呀,这有什么...”梵筠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啊,是不是?我们二姐这么忙,难免会心力不足的,对吧?”
他殷勤地望着芙倾,语调和目光都是个顶个的软和,像在哄小孩。
芙倾忽然吐了口粗气,脸上的仿真皮肌理变得有些扭曲。她下意识捂住了那边脸,目光变得浑浊遥远。
“二阎殿大人,这是今天要剥皮的鬼。”小衙差往那处牢房里指了指,一间黑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大概挤了二十来只鬼。
她有些惊奇地看过去:“今天怎么这么多?”
听到她的声音,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忽然有只鬼背过了身子,把头埋进蜷曲的双膝之间。
小衙差解释道:“听五阎殿手底下的衙差说,他们这回在黄泉路和轮回井上抓到了不少可疑的魔族,这些与梦华缺漏的关系暂且未知,但其中不少都背了命债,先丢到咱们这儿行完刑再说。”
“哦,行。”芙倾伸展了一下四肢,“那,现在开始?”
她有一间独立的剥皮室,因为手法迅速利落,所以屋子里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可怖的血痕。
而且这些鬼毕竟是鬼,这具身体也只是暂时肉身,剥去暂时肉身上的皮相当于削去了一层魂魄,本身其实算不上真的剥皮。
行完刑后,这些罪犯的暂时肉身形貌按理不会有太大变化,但剥皮时的痛感是真实的,皮肉离身体而去的剥离感更是刻骨铭心。所以很多鬼在行刑过程中,神魂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换句话讲就是疯了。
疯了的鬼,在那已经超脱常人的思维中,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样,那么他们在地府的暂时肉身就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在厉刑司正侧门往来的鬼魂中,看到正在行走的白骨啊,浑身血淋淋的“行尸”啊,或者被苍蝇围满的一团团会移动的腐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芙倾坐在剥皮室的工作台前,熟练地做着准备工作。她分拣好需要用到的刀具,等罪犯被逐个推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很好,今天这些鬼都出奇地胆小,没有谁敢剧烈反抗,惨叫的声音也不是很炸耳。这让她的工作量大大减小。
算算时辰,今天或许还能提前收工。
她清理着上一场的残局,轻快地哼起小曲,等着最后一个罪犯。
那个罪犯也是被衙差推搡着进来的。他身形高大,看上去不该是那么容易推动的。
但他就是在门口听到芙倾哼的曲子后,脚底忽地一顿,一愣神,身后的衙差便不耐烦地将他一脚踹了进去。
里面的芙倾没有抬头,而是惯例地吩咐道:“过来,趴到台子上。”
这罪犯的步子有点蹒跚,他并不是迎面走过来的,而是侧着,像螃蟹一样,背对着芙倾,一点点挪过去。
因为他走得太慢,芙倾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披头散发的高个子鬼,看走路姿势...感觉可能神智不是很清醒,或者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芙倾冷笑:“不用挣扎了,那样只会增加我的工作量。如果你想让我下手更重一点的话,可以继续浪费时间。”
那鬼的背影顿了顿,然后加快了横行的步子,侧着躺上了工作台,再慢慢调整着,趴平。
他的脑袋依旧偏向另一边,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仅剩的一点侧脸。
芙倾没再说什么,扒开了这鬼身上单薄素净的衣袍,冰凉的指尖摸索上那裸|露的皮肤——她在测试这身皮的薄厚和细腻程度,这决定了她下手时选用的刀具的尺寸。
指下这身皮白皙但干燥,略微粗粝的手感,她又轻捏了下,挺薄的。
确定完这些,她拿起二号小弯刀,抵上这鬼干净素白的后背。
先是在肩头剜起一小片,随即顺滑了起来。
按惯例,她会一边剜一边倾身虚伏在人家耳边,吹吹气或者低语点别的什么,若是反抗地实在激烈,她便施展媚术,让对方失去自主意识,好让行刑过程顺利进行下去。
嘶,虽说今天的罪犯鬼们虽然都挺乖的,但像现在这个这样,一声不吭的还真没见过。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刚刚剜得入神,这会儿因为分了心,她很快便看见了这只鬼颤抖不停的脊背,和他紧攥住工作台桌布的手。
这鬼这么听话这么配合,搞得芙倾莫名怜爱了些,决心要速战速决给人家一个痛快。
但很不巧,因为她的再一次分心,手里的二号小弯刀掉到了地上,从台子底下呲出去一段距离。
芙倾有点窘迫,赶忙起身找补:“不好意思,手滑了,你等一下。”
她起身走到另一头,捡起弯刀,正要施个小术清洗一下时,一抬头,对上一双因痛苦而迷离涣散的眼。
......
这双眼睛较她初识时黯淡了太多,眼尾都垂了下来,像是被风霜吹塌了。
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她想起这眼睛的主人同她说过的美好愿景,想起他神采飞扬地挥动手中画笔,一笔一划着墨上色,说着“阿芙真美”,说完自己却先把头藏进画板底下的害羞模样。
啪嗒一声,手里的弯刀再次落地。
她呆滞地望着那眼睛,下意识遮住自己的脸。可那眼睛的主人却再次先一步埋下了头,把脑袋一整个缩进颈窝里。
忍耐的沙哑声音响起:“...大人,请、继续吧。”
芙倾愣着神坐了回去。
她继续剜着手下的皮,可那个眼睛连同解封的记忆好像给她附上了什么邪术,把她原本利落的动作给冻住了。她的手也颤抖起来。
直到手下那人攥破了桌布,裂帛之声与他的惨叫声同时响起,芙倾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已剜至那人脊骨。
那人太会隐忍克制,叫完那实在控制不住的一声就哑了下去,只是身体颤抖的幅度不断加大。
不过已经没用了。那声惨叫彻底击碎了芙倾的心理防线,她受了巨大刺激般迅速弹起身,仓皇丢下弯刀,夺门而出。
媚阎罗像一阵急促的风就这么刮了过去,留下门外监督工作的两个衙差面面相觑。
这些都是昨天的事。但芙倾觉得,这些即使是一千年前的事,她也仍会记忆犹新。
她调整完呼吸,开口道:“...我工作失职了,自请停职。至于什么时候复职,看我心情。”
梵筠声谨慎地拿捏着语气,笑话她:“看心情复职的停职叫什么停职,这明明就是有理有据的偷懒嘛。”
芙倾努力扯起嘴角,配合地笑了一下。
本来还想就人皮铺子的生意说事的梵筠声,在看见这个笑后不禁打了个寒颤。出口的话变成了:“...二姐,要不我们送你回府去歇歇?”
那关怀的神色把芙倾拉回来了点儿,打着精神继续跟他闹:“不用,都说了调你们的情去,不用管我。”
梵筠声哄人无果,只好去对街买了些精巧可爱的糕点,堆在芙倾桌前,又看了她老半天,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
下午,大壮口中被南苋邀请去喝茶的未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些黑麻丝茶包,梵筠声扒拉开了一包,看光泽是上品。
他的好奇之心更甚:“五哥,这些都是南苋给你的么?她请你去干什么啊?”
未赴眉头紧皱,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松弛过。梵筠声合理怀疑,他可能从见到南苋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一直是这个表情。
终日忙于守卫地府的五阎殿终于放下了那柄长木仓,神色晦暗:“她让我...抓她。”
梵筠声、戚岁安:?
“让你...抓她?”
未赴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带着摄人香气的画面,轻佻之身迈着轻佻的步子,吐息温软,语调却怪异。
“死呆子,不是惯爱捉拿犯事越界之人吗?我就站在你跟前,你怎么不抓?是嫌这次的事闹得不够大?”
她语气稍顿,随后目光狠厉起来:“好,我就该杀了梵筠声,让他魂飞魄...”
话未毕,身前人的冷厉的长木仓尖端抵住了她的心口,却没有再往前进一寸。
南苋笑了,一把握住那木仓柄,像是上赶着要把自己往刀口送似的,笑得开怀。
“怎么,想让我为你再死一次?”
明明跟现在的情况无关,可她偏要这么联系在一起。
如她所料,未赴的表情奇怪了起来。那抵着她心口的木仓尖开始颤抖、偏移,她低笑一声,再一次握紧,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抓走我呀,五阎殿。”木仓尖在她掌心无处可逃,“这不是你以前最爱干的事吗?现在我让你得逞还不好?”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只是你不来见我,所以不知道。”
她一直做着触碰地府红线的事,甚至受人之托开设了这间有违天理的檐下赌场,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一千多年了,除了例行的地府集会,她根本见不着这个死呆子。就算是在集会上,这家伙也是东躲西藏,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看一次气一次,气一次就是一年,直到下次集会再见到这个臭老鼠。
如此年复一年循环往复,可不就疯了吗?
“疯了,你还抓么?”
是的,支撑我把这文发完的动力就是——那几对贼带感的群像cp
梵筠声戚岁安:?我们才是主角啊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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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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