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听错,是姻缘。
地府是个什么地方,是鬼魂所待的地方。那什么样的鬼魂会长时间留在这里?
一,犯了错被丢进梦华,永世无法投胎的鬼。
二,因果未了在地府拼命打工以赚取功德,从而换得轮回投胎的机会的鬼。
三,因果已了可以投胎,但一心想在地府多积攒些功德,以换取来世富贵顺遂的鬼,以及最后一种:
摆大烂,根本不在乎来世,也不在乎生死,无丝毫法力功德傍身,就赖在地府等待魂魄自然消亡。
试问综上几种鬼,有哪一种看上去是会谈情说爱的?
当然,还有像阎王这样在地府当官的。
但他们要么忙得屁滚尿流,要么花天酒地朝三暮四,都已经在地府混得风生水起了,不会有谁肯把自己的鬼生和另一只鬼的拴在一起。
人人皆知天上月老牵红线,无鬼在意地府七殿成契缘。
不过也是有鬼来找过梵筠声的。
因为地府还存在极少一部分的鬼魂,他们将地府当作第二个人间,认为生在人间与“活”在地府没什么本质区别。
在地府混个一官半职,攒些功德,以这种方式长存于世,也未尝不可。
梵筠声所执掌的能力称为“成契”,两只鬼在他的指引下滴血为姻缘符,经他的法力指引,在这两个魂魄上刻上成对的契印,便算是“成契”。
该契印高于地府的所有契印之上,换句话讲,就是在“成契”的影响下,其他的契印会失去约束力。
有只魂魄被打上了“剥皮印”的恶鬼抓来别的鬼,要与其强行成契,被梵筠声一语道破,严词拒绝后,那恶鬼便心生歹念,不知用什么阴毒法子报复了他,自此后,梵筠声的魂魄便一直不稳。
此事一出,阎王大怒,徇私直接跳过了功过判定阶段,立即将这只鬼丢给了芙倾。
这回芙倾行刑时既没笑也没说话,手法反而出了不少纰漏,将那鬼的骨头也剥了些下来。
剥完了皮,阎王便亲自将这鬼押进了梦华。
黄金楼护短与梵筠声无能的名声由此传开。
然而一个月后地府官员的法力核验,梵筠声以极为精纯且深厚的法力得了第四,被仙使们连连称赞。这一出算是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
这悠悠之众可不知道,要是他没这身法力稳定魂魄,恐怕就要因那恶鬼的算计成为地府第一个被暗算而消亡的高官了。说出去可丢人可丢人。
而梵筠声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名声依旧日久弥新,有了那恶鬼事件后,再也没有鬼来找他行成契之仪。
他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闲官儿。要不是长着那点法力在,不知道还要被弹劾多少回。
可是现在这点法力只剩一半了。
梵筠声倒是显得无所谓,“依着您的指示,我这些年在地府经营的形象已经够风骚孟浪、够愚蠢无脑了,他们既然爱这么说,何不让这些谣言看上去更实在些?”
黄金楼不养闲人,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外面的鬼再怎么传风言风语,阎王心里始终有杆秤,梵筠声可不能真是绣花枕头啊。
同时,黄金楼有许多不能光明正大调查解决的事,面上的权力和人手都动不得。
那么一个备受诟病、貌似花瓶的七阎殿无疑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最好人选。
要让这些事伏在暗里不被人发觉,梵筠声只能在人前做得更丢人现眼些。
抛开法力不谈,梵筠声玲珑机警,在各种事件之中转圜仍可全身而退,足见其能力。
但若不是有那身可自保的精纯法力,阎王是万万不敢将他置身于那些漩涡之中的。
毕竟鬼若是死了,魂散烟消,那就是真的绝无转圜了。
阎王眉头紧蹙:“但你的法力......”
“哎呀,”梵筠声拿扇子朝阎王轻巧地扇了扇,狡黠一笑,“反正地府皆道黄金楼护短,这楼里除了我还有谁需要护么?”
所有人都会护着他的。
“只要你们诸位在,我便没有后顾之忧。”
清冽甘甜的茶香逐渐盈满偏厅,梵筠声坐起身来,“是不是茶泡好了?”
阎王眼光复杂地看他一眼,斟了三杯茶。
待吩咐鬼差将其中一杯送给未尽后,阎王将茶盏置于梵筠声手边,自己也坐到了他边上的楠木椅上。
“你果真是个泼皮,我一点也没说错,做事这么不计后果。”
“若是为了调查之事,我倒还能理解,那个梦华的男鬼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你救他作甚?”
因为刚刚讲得简单,掐头去尾的,梵筠声便把自己那点小心思给舍去了。
这会儿被阎王拿到台面上说,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呃,就是...”他端过手边的茶往嘴边送,刚一抿就被烫得一抖。
“你干什么呢!”阎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折了一半法力脑子也不好使了?我这杯你也喝了得了。”
他把自己的茶盏也往戚岁安那边推了推。
“不...不至于,”
梵筠声略显窘迫地摆摆手,他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但感觉怎么说都不太能表示出心里真实的所念所想,干脆就将其归结为一种肤浅的感觉:
“就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让他做我的...呃,阎殿夫人...救他,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具体缘由...”梵筠声坦然道:“还需得琢磨一阵。”
什么‘做我的阎殿夫人’啊,一见钟情啊,都是从芙倾书架上的话本里头看来的,他还没太弄清楚这些感觉具体是什么。
阎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眯着眼,端起茶也往嘴边送去,结果也被烫到,“嘶...呸呸呸!”
梵筠声乐了,“哟,您这是功过算迷糊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在阎王即将发作之际,他及时出言制止:“我的好大爹,别纠结于我的事了,咱们进入正题。”
“您让我去调查的那两家铺子,我都细看过了,裁缝铺应该是花大价钱托哪个衙差带了一批上面的缎子,才多了这么多黄金往来。同期内也有不少功德交易流水,属正常。”
“但茶馆里多了一幅气息不太对劲的挂画。那画是从‘上面’来的。”
梵筠声往上指了指,显然指的是阳间。
“看上去,画的应该是狄老板及其尚在人世的亲眷,但我从画上隐隐感受到一股恶意。”
“狄老板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将画置于茶馆大堂内,所以极有可能与他的亲眷有关。”
阎王道:“你确定是尚在人世的亲眷?有没有可能是也已经入了地府的鬼魂?”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毕竟上面的阳间气息很浓。”他这次再拿起茶盏,置于唇边轻吹了吹,勉强可以入口。
“想知道这俩人死没死还不简单?在您的书房查查生死簿不就知道了。”
阎王怒道:“说的容易,生死簿上那么多人,起码得查上一日一夜!”
“嚯,这么快啊,”梵筠声把手藏在袖子里小幅度地鼓掌,“我还以为少说也要个三天三夜呢,阎王殿下您果然是老当益壮!”
“嘁。”
虽然一听就知道是假大空的夸赞,但阎王还是很受用。
毕竟这小泼皮嘴里可没几句好话。
甘冽的茶香萦绕口鼻,梵筠声浑身都疏解了不少,心道这不愧是小老头压箱底的好茶。
“若是查出这两只鬼尚在人世...您还记得狄老板生前是哪一族的吗?”
他这话不是在问什么,而是明确的指向。
阎王敏锐捕捉到了他的所指,“魔族。”
“对,魔族。”
两人对视一眼。
“一个困于地府的鬼魂,和两个活着的魔族,他们要取得联系的话...呵。”梵筠声冷呵一声。
阎王意味深长的看着茶碗,轻吁,“又是檐下赌场。”
梵筠声咂嘴,“南苋那个疯子,为了点气运功德,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乱子。”
檐下赌场,无疑是地府最受争议的场所。
它位于拟绘城南部,受辖于拟绘南城主南苋。或者直白点说,这檐下赌场就是南苋开的。
若是就开个赌场,赌赌功德、黄金,甚至是来世气运也就算了,地府对于一些稍稍越线的行径还是相当宽容的。
然而这位南苋城主还在檐下赌场旁开辟了一条连通魔界的单向通路,只有魔族可进,只有魔族可出,地府的鬼魂是无法通过此通道逃去人间的。
魔族中多妄想无能之辈,赌功德?那是什么东西,没有。赌黄金?切,要是有金子谁还来赌场啊?
那当然是赌来世气运啦!
毕竟那对此世而言只是虚无缥缈之物,即便是赔上了今后十世百世,也作用不到自己身上,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檐下赌场还有姿色绝佳的画皮鬼陪赌,既能拿虚无之物博取黄金,又能拥温香软玉入怀,自然是戳中了众多游手好闲的魔族的欢心。
如此以来,越来越多活着的魔族经此通道进入檐下赌场花天酒地,致使阴阳两界大有混乱之势。
南苋城主与一众阎殿属同级,黄金楼听命于无冥衙主,不便出言。
阎王曾于拟绘南城书信往来,多次暗示,南苋依旧我行我素,直至无冥衙主查觉此事,才上书给了幽惶冥主。
幽惶冥主若真要算起来,实际上就是个比梵筠声还草包的草包。
天道定下的小冥主,如今尚不具统治地府之资,好在有无冥衙主相佐,事事俱到。
因而冥主十分依赖无冥衙主,这事儿按理自然也是跟着无冥衙主的决策走。
但时机赶巧,上书才过了几日,恰逢无冥衙主的历劫轮回期,这位无所不能的无冥衙主此去人间少说也是几十年。
而南苋城主那边奉上来一本账簿,上面记载自檐下赌场开张以来,拟绘南城的气运功德流水竟超出其他几城十倍不止。
地府官员中也有不少同南苋交好,便一同说好话。
小冥主没了无冥衙主在侧,一时间犯了难,不知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便迟迟不做决策。
如今算下来,无冥衙主历劫轮回已过两年,在人间还是个小娃娃。
而檐下赌场却越开越旺,南苋的气派也一天比一天足,更是把某些反对的声音当作耳旁风。
不过这女人好歹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的这事儿有违天道,太张狂容易反噬自身。
所以这两年以来,她向地府众人担保的,那些经特殊通路进入地府的活人魔族,她会一并打上契印,让他们只能在檐下赌场活动,无法越界去往别处,这一点倒是未曾食言。
这种规模较小、底线尚存的轻度越界行为就不太容易被仙界注目,翻船几率小。
只要无冥衙主一日不归,在挑不出错处的情况下,她这赌场就能一直开下去,为她谋取数不尽的利益。
乐子人南苋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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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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