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一大一小盘坐在地上。
沐南心看着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十璟,好似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副随时准备质问的架势。
总不能同他干瞪眼坐一天,她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昨日寻了好半天才找到这隐蔽之处,他如此巧合就找来了这儿?
“只准你来,不许我来?”十璟回嘴。
她问东,他偏答西。在沐南心听来,这不就是小孩子在置气吗。
关于带娃,她颇有些心得和经验。天青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像他这般,浑身都带刺,逆毛如何也顺不好。
她遂换个问法:“这荒郊野岭的,你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说着,她右手不经意触碰腿上搁着的红玉髓,忽警觉到什么,脸色骤变。
不等他回答,沐南心拿起红玉髓就问:“是这东西引你过来找到我的?!”
十璟瞟了眼红玉髓,视线落回她脸上:“你要是嫌我送的礼物不够贵重,直接还给我就是,何必故意污蔑一个小孩!”
污蔑一个小孩.....沐南心握着红玉髓的手松了松。
昨日收下这份礼物时,她本没有多想。但山洞的位置实在过于偏僻,加之有草木遮挡,他却碰巧找过来?
而她身上唯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这枚红玉髓,令她如何不起疑?
但眼下无凭无据,确实不能妄下定论。
她脸色恢复如常,对他轻声慢语:“你与我说明白就成,我哪能污蔑你一个孩子。只是有些奇怪,你不好好待在湖边,怎么跑这儿来了?”
十璟这才解释:“我去年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将拾捡的一枚蟒齿留在璧缝中。过两日要随爷爷回家,便想着取出来。”
说罢,他起身往洞内走去,行有七八步停下,然后抬手在石壁的裂缝间扒动。
沐南心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他找到的石壁上涂抹了草灰,有别于其他石壁的暗青色。
不一会儿,他当真从裂缝中拽出一个布袋,再折返来到她面前,直接将布袋揭开——里头赫然放着一颗白森森的蟒牙,足有两三寸长,顶端十分尖锐。
“就是这个。”十璟递过去,让她瞧清楚些:“那年虎狮将蟒蛇扑杀,其他兽类分食了大蟒的肉身,就剩骨架和这枚尖牙。我觉得好看,便将它捡来藏在山洞,想着以后送给爷爷。”
他讲得有板有眼,又有物证在此,便消除了沐南心心中的疑虑。
“既然拿到了蟒牙,就赶紧回家,山里有野兽出没,过于危险。”她催促道。
十璟将布袋放好,却没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既然天青另有其人,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大人腔调。
沐南心就是担心他想起刚才自己神游太虚后恍惚间道出的‘梦话’,才赶紧催他走。
这孩子固执起来和天青小时候没两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十璟毕竟是魔族,他爷爷又是魔族的军师,她怎可能将真实的姓名告之。
这些年她与魔军交手数回,魔域境内听过她名字的魔族恐怕不在少数。倘若就此道出名字,真真是将自己的脖子送到魔族刀下。
好在沐南心脑筋转得飞快,脱口就说:“墨北,笔墨的墨,北方的北。”恰巧她知道魔族有这个姓氏,世代住在魔域西南边境。
“墨北……”十璟轻声念一遍,似乎相信了她的话,没再多问。
就在沐南心认为他终于要离开时,他忽然问了个令她脑袋发疼的问题:“你刚才将我看错的天青,又是谁?”
天青——是谁。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心里也时常萦绕这个疑问。
第一次见到天青时,就是六七岁大小的模样。完全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她的话。
天青就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懵懵懂懂地来到她面前,而且这名字还是她取的。
倘若她要讲天青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即便十璟有足够的时间听她讲述,她也不愿将那段往事翻倒出来给别人看。
“是我曾经收养的一个孩子。”沐南心大略地讲道:“前几年,天青突然失踪,我寻不到半点讯息。直到天青托梦给我,说了些线索,我才动身四处寻人。”
十璟默了默,说:“什么线索?我自小随爷爷游历境内,或许可以帮你。”
沐南心怔怔看着他,心里不住地计量——十璟出生在这儿,又是适瑜的孙儿,听他所言,去过的地方铁定不少,有当地人帮忙总比毫无头绪的瞎猫抓耗要强!
“四处是黑压压的铜墙,不见天日,隐约有红光绕柱悬梁。”她殷切地问道:“你知道在哪儿吗?”
十璟想了想,说:“我见过这样的地方。”
沐南心忙不迭追问:“在哪儿?”
“地宫。”
“地宫?哪里的地宫?”
“魔宫的东边,供奉先祖牌位的地下宫殿。”
供奉魔族先祖的地宫.....沐南心不禁迷惑,按理说只有魔君或者魔族的重臣,比如军师才有资格进去那里,他一个孩子怎能随意出入地宫?
“你去过?”
十璟点点头:“爷爷每年都会去地宫点灯,他带我去过两回。绕柱悬梁的红光正是爷爷点的灯,灯芯是北海蛟蛇的筋编的,长长地绕在梁柱上,烧起来便是红色。”
听他描述具体,应该不假。原本没有头绪的沐南心如获神助,眼前豁然开朗。
她按捺住惊喜,佯装震惊:“你爷爷能进地宫?那得多大的官啊!”
十璟抬了抬下巴,反问:“你身为本族人,居然不认识军师?”
“军师?!”沐南心连忙道歉:“我久居西南,鲜少出门,不曾见过军师,冒犯冒犯。”
十璟颇为热心地说:“你如果想去地宫寻人,我可以喊他帮你打开地宫大门。”
沐南心诚惶诚恐地摆手:“你爷爷毕竟是重臣,身居高位,要是被其他大臣知道他假公济私,于他不利,万万不可惊动他老人家啊!”
适瑜可不是一般人,就凭他有能力将单铸从无名之辈培养成魔族的君王,她就得小心提防。适瑜要是听说她想进入地宫,八成会质疑并提她去审问。
“梦里的事难以确定真假,我先去其他地方寻一寻,倘或毫无进展,再去找你帮忙。”她婉拒了他的好意。
十璟没强求,就说要回瀑布湖收拾行囊,遂动身离开。
沐南心将他送至洞口,蹲在他面前,似个操心的长辈,耐心叮嘱他千万要抓紧回家,莫再逗留山里,恐虎狮回来寻仇。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关切的样子,一一应下。
离开前,他提醒道:“地宫有三层厚重的石门,必须用钥匙开启。爷爷说钥匙总共有两把,一把由他掌管,还有一把压在地宫外的石墩下,那石墩重有千斤,寻常人搬不动。你要是想进地宫,就去魔宫找我,我去爷爷那儿将钥匙拿出来,我知道他藏在哪里。”
哎呀,这孩子真是贴心,把些秘密全道出来了!
沐南心万分感动,牵着他的手,坚持要亲自将他护送到湖边。
***
自瀑布湖折返山洞,沐南心就开始计划如何顺利潜入地宫。
第一步,先悄悄进入魔宫。
以她的身手,在夜深人静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魔宫,问题不大。
第二步,拿到钥匙。
去适瑜那儿偷钥匙显然不太明智,最安全的办法,当是从那个千斤的石墩下手。
她单手就能挥动仙庭的六百斤重的镇天幡,要搬动千斤的石墩,只是再费点力气罢了,也不难。
关键是,那石墩下面是否真的还藏着钥匙?
可是不入魔穴,焉辨真假?
*
计划好后,沐南心睡了个踏实的觉。
次日出发前,她将腰侧的红玉髓取下,塞进石壁的缝隙内。
她虽信十璟,但她信不过适瑜。这红玉髓是适瑜给十璟的,谁知道里头暗藏什么玄机。反正日后也不会与十璟相见,不如等事情办完,就将红玉髓还给他。
***
魔宫修建在魔域东边,三面环山。宫门外围建有城墙,视野开阔,可攻可守。
沐南心当晚便抵达魔宫南侧的野林,经过一宿勘察,确定魔宫以东十里就是地宫的位置。说是地宫,并非掘地十尺建造,而是凿开了正东方向的一座山,将供奉先祖的宫殿建在山内。
魔宫内外均有重兵把守,地宫的山门却没有将士看守。只是临近夜里,会有巡逻的护卫过来点燃魔宫东门至地宫那条碎石路两旁的石灯。
次日清晨,沐南心躺在南边山林的树上。树木高大,枝繁叶茂,恰好遮掩身影。
只等夜深,就可潜入地宫。
她正闭目休息,打后方走来几位出宫添置物品的侍女,谈话声不期飘进她耳中。
她们谈的是宫里的大人吩咐这两日要布置魔宫的事宜,所以她并没仔细留意。
忽有一人说:“新魔君就要上任,宫里又活气了许多。”
沐南心霎时睁眼开,起身低头看去——四位衣裙翩然的侍女出现在视线中,走路时话语未停。
她竖起耳朵,继续探听。
“好些年没见过大家那么开心,将士们好似也没前几日那么消沉,都在忙着操练。等大王上任,演练给大王看呢!”个高的女子穿着一身青绿相间的裙裳。
“这些年在外打了多少败仗,打得人心惶惶,听到打战就浑身难受!”粟黄色衣裙的女子下意识摸了摸手臂。
另一位粟黄色衣裙女子说:“要我说,既然咱们和仙庭互看不顺眼,就别招惹他们了吧,这仗又不是非打不可。”
同伴附和地点头:“希望新大王别像老大王那样整天打打杀杀,不然我就卷铺盖跑路,省得万一那天被仙庭反杀过来,白白丢了性命!”
“嘘!”个高的侍女忙将手掌贴她嘴上,惶恐地查看四周,小声道:“这些话要是传到大王的耳朵里,别说卷铺盖,你死都没铺盖!”
被捂嘴的女子胆颤地缩着脖颈:“我方才心急口快,姐姐教训的是,我再不说了……”
高个子女子松开手,叫她们往后必须时刻管好自己的嘴。捅了篓子,自己受罚就罢,要是新大王也是个暴虐之人,全得跟着遭殃。
几人再不敢多嘴谈论魔君的事,一路快步往山外走去。
只等她们的身影隐没在远处,沐南心暗暗吃惊:新魔君上任?什么时候的事?仙庭怎么没有半点消息?!
也不知那位魔君的实力如何……
***
朔月高悬,夜深人静。
沐南心站起身,借着月光眺望地宫的方位,隐约可以看见地宫所在的山体轮廓。
她念诀生风,轻巧地穿过山林,再迅速掠过魔宫上空,最终悄无声息地来到地宫。
正前方偌大的山门正是十璟说的厚重的宫门,两边果然放有守灵的石墩兽。这兽长着豹头牛躯,两眼瞪如铜铃,獠牙闪着寒光,张开大口,面目凶恶。
也不知究竟哪个石墩下面放着钥匙,只能挨个查看。
她先走到左边,伸手抱住石墩。紧接着屏气蓄力,将石墩使劲抱起。
只因认定它有千斤重,她发力太猛,整个石墩被她唰地高高举过头顶。
哎?沐南心举着石墩掂了掂:奇怪,十璟不是说千斤重吗?怎么跟举鼎一样轻松?
沐南心没空多想,低头看向放置石墩的台面上,惊喜地看见那里放着一把金灿灿的圆状钥匙。
她连忙将石墩搁在一旁,随即拿起钥匙,并复原石墩的位置,往宫门走去。
就当她前脚刚离开,石墩兽忽然眨了眨眼,而后缓慢转动眼珠,看向正拿钥匙开门的沐南心....
谢谢大家的评论,开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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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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