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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瑶林家作为仙门之首,其府邸坐落在一片仙山雾林中。
峰峦叠嶂,山势环绕,一片雾气氤氲在苍翠菩提林上,越过湍急的悬崖瀑布,放眼望去,楼阁仙府在日光下方金光闪闪,独树一帜。
在这些洞天仙府中,最高的那座,名为明镜台。
明镜台为四方形状,拔地而起数丈,台上铜莲绽放,东南四角翘起,上有铜鹤振翅,称得上是上瑶的一道美景。
以往这地方宁谧安静,纤尘不染,今日台阶两排却多了不少彩绫红带,不少修士齐聚在台下,观摩这一盛大婚礼。
无数彩鸟从远处飞来,围绕着台上飞成彩圈,台上两名新人凤冠霞帔,定然站着,仿佛等待着新郎到来。
忽然,一只鸟扑腾着翅膀,掉了队,它飞到其中一个新娘面前,用嘴叼开锦色绫罗一角,俊俏少年忽然动了动,麻木的眼眸中染上浓墨,绽放出微光。
与此同时,他身子一颤,灵魂便在这时,归位了。
归位不是说他死了又活了,而是谢知吟穿越了。
他扫了眼身上的红裳羽衣,心道这系统爹给自己干哪里来了?
旁边还有一名红装新娘,似乎是两名新人结婚,而谢知吟便是其中一位。
那他的结婚对象是谁?
心头满腹疑问,他掀开帘子,眼眸虚虚瞥了瞥,高台楼阁,山峰宝光,尽收眼底,台下聚满了人头,似乎全是来参加今日这场盛大的婚宴。
今日是什么日子呢?今日便是小说《仙魔道》中男女主成亲的日子。
《仙魔道》故事聚焦于男主庄无尘的成长。
男频小说,年度爆文,爽点拉满!
这本文主讲庄无尘遭遇家破人亡,血海深仇之后,和爱侣成婚,踏上剑尊征程的故事。
谢知吟穿来的这个节点,正是闵月瑶叛出家族,和他成婚的日子。
那问题来了,谢知吟是谁呢?
他是炮灰,是垃圾,是男主成长道路上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挡路石!
谢家在上修是赫赫有名的符修世家,谢知吟是谢家长子,从小养尊处优,不过这人正事不做,天天呆在后院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后来谢老爷子看不过去了,便让谢家二女儿谢敏柔和仙门望族中的林家定了亲。
至于为何出嫁的是谢知吟,这是因为谢敏柔和情郎私奔了。
也就是说,谢知吟站在这里,是替嫁……
系统音响起:“亲亲,第一百零三位主神系统与宿主绑定成功,开启仙魔道的剧情索引,首先第一点,亲亲有两个选择,反派和主角同时对宿主提出召唤,希望作为攻略对象一起携手构建剧情,完成剧情bug,请亲亲尽快做出决定。”
“什么,你说反派和正派都想要和我走剧情?”谢知吟受宠若惊。
系统:“是的,反派和正派剧情分量相当,每个人都争抢你呢。”
在这本书中,反派林檀越,是和庄无尘并列的男主。
当然,别误会,这本书不是双男主,只是林檀越戏份重而已。
重到什么程度呢,那大概是男主该有的成长剧情,他都有,并且剧情更为升华,情节更突出人设,最后的死亡也如同烟花般绚烂,感天动地,令无数女读者趋之若鹜,闻之落泪。
这么偏心的作者,没有被男主粉骂死,真是太幸运辣!
而今日,原主谢知吟要嫁的人,便是这位大反派林檀越。
谢知吟是脑癌才穿过来的,人死了钱没花完,他自愿踏上了穿书道路做任务,来博取生命值。
只是,在搞砸了数十个穿书世界后,他还是没能攒够生命值。
原因无他,谢知吟是个活人。
他穿过的角色,大多是什么恶毒男配炮灰什么的,谢知吟嘴上配合演戏,心里却并不服气。
要他欺凌弱小,他不干,男主羞辱他,他会骂回去,女配冲他哭泣,他会骂死绿茶……甚至最后死的时候,做最后的忏悔总结,谢知吟也会在咽断最后一口气之前,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我没错!!!”
简称,反骨,反骨中的大刺头!
这本书是系统最后的希望了,它干咳一声:“亲亲,求你了,这本书一定不能闹幺蛾子了,我已经和总部打过关系了,给你设置了触发报警装置,你等下演戏时,一定一定不能随心所欲,清楚and明白?”
谢知吟颇为心虚,却梗着嗓子道:“你就瞧好吧,这次我一定不会犯错了。”
系统连说三下“谢谢”,匿了。
白玉台下站满修士,多是来参加宴会的世家中人,忽然,有人指了指上方:“来了来了!”
所有人仰头,便见一只天河彩车从天际飞驰而来,两名仙鹤招展翅膀,稳稳停在了明镜台上。
从车上走下两名红衣少年,衣物穿戴基本肖似,又同时走向各自的新娘,谢知吟还来不及紧张,林檀越已然来到了他的对面。
从帘子下,只能瞧见一双银白羽靴,谢知吟隔着帘子望向前方,想起了书中对林檀越的描写。
《仙魔道》的书在脑海里简单粗略的过了一遍,其中着力刻画的,除了庄无尘的成长,便是大反派林檀越的黑化之路。
他天资聪颖,俊美,最厉害的便是肩修魔修双途,开创了修界不能修魔的先河。
只可惜反派一般都是从迫害开始,一步步走向歧途。
“桃花林下,少年日更不辍的修炼,他转头,漆黑瞳眸中跳动着滚烫的火焰,他冲着红衣少年挥了挥拳头:‘我一定会修炼成功的,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寂静阴冷的行宫,青年坐在最上头,俯视着底下沸反盈天的魔族,红衣青年被押在他面前,青年苍白的脸有些许怔忪,似乎想起了往事,他微微一笑,薄唇中轻轻吐出话语,比那雪山上的冰还要冷:‘杀了吧,将他尸首分解,挫骨扬灰!’”
……
两种不同的描写,俨然判若两人,根本不会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林檀越的成长之路,就是一部集打压欺凌于一身,最后反抗成魔的心酸血泪史!
谢知吟不得不庆幸,好在他现在遇见的是少年林檀越,是这人最仁慈最温顺的时期,所以脑海中,任务传来时,他没有丝毫惊慌。
他选择了反派作为攻略对象,而相应的,系统也匹配了任务。
“新手任务,退婚林檀越,杀了林檀越,在他面前疯狂口出狂言,PS:尽情的羞辱林檀越吧,他超爱!”
………………
婚仪来到交换纳戒环节,新郎掀开新娘盖帘,并定下生死不渝的契约。
林檀越上前走了一步,伸出双手,但新娘却往后退了一步。
指尖划过薄纱,轻飘飘的触感,他眼神转冷,隐忍之色一闪而逝。
忽然,心头剧烈痛楚,仿佛针锥戳在胸膛处,不停的刺探,林檀越痛的脸色苍白,咬住了下唇,他伸手握住左胸,一串记忆如同纷飞烟雾般在眼前划过。
这些记忆宛如洪水般倒映在脑海中,林檀越眼睁睁看着,脸上时而扭曲,时而怪异抽笑,半晌,他似乎承受不了这些内容,汹涌的灵波轻轧而出,明镜台瞬间烟沙盘旋,如地震般颤抖,下方之人蓦地感受到一股摇摇欲坠的灵波正在毁灭的冲过来,如同炸开了锅般,纷纷拿起灵器法宝抵御。
忽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就见旁边的庄无尘担忧道:“阿檀,你怎么了?”
少年愕然转向他,眼中激荡,震撼之色尽显,须臾,他难以置信的转向高堂四下,又转向眼前的披盖新娘,更加的震惊了。
心潮起伏,林檀越不知该如何去消化这些记忆,但他很快从那股难以置信中脱离而出,勉强装作无事发生,冷声道:“我没事。”
灵气敛去,明镜台上恢复平静,但那股横风早吹乱了少年的红帘,也让谢知吟看到了林檀越的样子。
面若云棠,心如死木。
这是书中的描述,事实上,眼前这个年轻人容色俊逸,红色发带随风飘舞,漆黑瞳仁灿如星宿,是真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谢知吟带上了一点愧疚。
他攥紧衣摆,不出意料的听见了下方的呼唤声:“怎么是个男的?”
“谢家,谢家偷梁换柱,竟然让男人和林府结亲?”
“我知道了,这人好像是谢家大郎!”
底下七嘴八舌,无数谣言猜测传到了高台上,林霁月目光中染上了些许不悦,他望向左边的谢锦鸿,一副讨要说法的样子。
作为谢家家主,谢锦鸿比谁都清楚发生什么事。
成婚前一日,谢敏柔逃走,谢锦鸿无法交差,急的焦头烂额,后来柳氏告知他,只要把谢敏柔换成谢知吟,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林家人想来问责,也晚了。
谢锦鸿太想进步了,神使鬼差般,就同意了。
可谁能想到,还没等洞房,他这个好大儿的面纱就掀了下来,露出了马脚。
他心头上蹿下跳,慌乱不迭,刚想解释,便见台上,谢知吟掀开头帘,“啪”的摔在地上。
他望向众人,朗声道:“我是男子又如何,你们林家三公子,还是魔呢!”
谢锦鸿:……
他后背冒起了冷汗。
谢知吟面对林檀越,丝毫不露怯意,直勾勾的盯着他:“林家想娶我妹妹,须得过了我这一关!”
满座哗然,流言蜚语四起。
谢知吟可不管他们想什么,他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他转向高台上空:“林家家主,虽说我妹妹和令弟从小便有夫妻之契,可是,若令弟是魔,那又该如何?”
林霁月面色冷然,问道:“你想如何?”
谢知吟吐出几个字:“我要你用火灵镜,验魔!”
此话一出,不只下方,便见台上众人都坐不住了,齐齐站了起来。
谢知吟这话,真是好大的口气。
火灵镜是林家的镇邪之宝,传闻中能施业火,驱万千邪祟,谢知吟一句话就想让林家拿出火灵镜,还是照在自己人身上,真是不知该说不知轻重,还是不知死活。
林霁月果然没答应,问道:“你为何会怀疑,阿檀是魔物?”
谢知吟指着林檀越,话语里满是羞辱:“因为他刚从北域魔境出来!”
“那是什么地方,林家主心里明白,在座的也都明白,能从北域活着出来的,不是魔,又是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台上一名白衣女子站起,痛斥道:“谢知吟,你还敢提北域!当初要不是你诬陷我侄儿,陷害他入了北域,他何至于在北域搓磨了三月!”
白衣女子是林檀越的姑姑曾拂惜,亦是林家主母曾拂汐的孪生姊妹。
一年前,谢知吟在林家家主面前污蔑林檀越轻薄于他,林家主大怒,当即让林檀越跪在冬日冷风中一宿,次日便将他打入了北域。
这一罚不着紧,却是与林母最后的诀别,回来时,林檀越只瞧见一座黑漆漆的棺椁,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曾拂惜作为林母妹妹,痛恨林诀残酷冷血,亦厌恶谢知吟这个满嘴谎话的浪荡子弟,眼见他胆敢污蔑自家侄儿,倘若不是这么多人杵在这儿,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谢知吟愣了愣,没敢吭声。
实话说,他也鄙夷这具壳子的主人。
骄奢淫逸,恶毒愚蠢,心如蛇蝎,用这些歹毒的词形容他根本不为过,在《仙魔道》中,若是按谁智商垫底来排名,谢知吟不遑多让,一骑绝尘!!!
北域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起因便是林檀越撞见谢知吟体罚下人,想要阻拦,可没曾想却误伤了谢知吟,两人当即便结了仇。
谢知吟在谢家呼风唤雨,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于是,在小厮的怂恿下,他故意装作被林檀越调戏,在林家家主面前哭哭啼啼,企图让林檀越受到些许惩罚。
可惩罚是有了,却超乎了他的意料,林老家主为了给他做主,直接将林檀越丢进了北域!
北域那是什么地方?用阴曹地府来说也毫不为过,在那里,魔物成群,厮杀即成日常,最可怕的便是万魔归巢之日,世间最凶恶的灵魔全部汇聚于此,恍若脱离樊笼般你争我躲,其死伤惨状,便连整个魔境河流都能染红。
可以说,若是去了北域,一只脚就踏入了鬼门关。
谁会把亲儿子丢进去?
只有林家主,唯有林家主!
其态度干脆利落,都让人怀疑林檀越是不是亲生的了!
谢知吟当即有些害怕,可做也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他向来没心没肺,睡了一觉后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这是他和林檀越结下的第一个仇恨,也是他和林檀越第一次交集。
而今天,谢知吟便要做第二件拉仇恨的事。
模拟了一下正主的口气,他站在台上哼笑道:“不就是让他在北域待了三个月吗,又不是让他死了,曾夫人,你这般激动干什么,知道的以为你是舐犊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替你的好侄儿遮掩些什么呢。”
话语直指曾拂惜故意包庇林檀越成魔的事实。
“你……你!”曾拂惜大怒,手中鞭子挥出,一道灵弧打过来,恰好落在谢知吟脚边。
明镜台遭受重创,糊了一角石桩,可见其威力不凡。
若是打在人身上,那可糟糕透顶。
谢知吟吓得后倒退一步,心有余悸,待反应过来顿时怒了,大叫道:“林家主,这便是你林家人的态度和修养?”
曾氏性子强盛,便连林霁月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望着那抹俏丽红衣,眼中的温润化为了冰冷。
谢锦鸿见状,连忙上前,叫道:“真是抱歉了,林家主,都怪我管教无方,我这就让犬子下来赔罪!”
他望着台上,怒道:“蠢货,还不赶紧下来,你平日在院子里撒撒气就算了,怎敢在这里撒野?”
谢知吟演小人很有一套,叉腰道:“爹,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他向来与老爹不对付,狠戾斥责道:“你强逼着妹妹嫁给这魔物时,怎不想想会有今日,林家主一声令下,你魂都要吓掉了吧,胆小鬼,你怎配,怎配——”他眼眶通红,咬牙切齿。
“放肆!”
谢锦鸿生怕他再说出些别的话,他挥袖,一条条符纸钻出,宛如白鸽般飞至谢知吟面前。
符文成像,六芒星印结阵在台上庄严闪烁,谢知吟被罩在下方,登时心烦气乱,他捂住胸口跪下,心道该不会玩脱了吧。
谢知吟:“系统我会死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松了口气,这时,庄无尘却抽出剑,切开符文阵法,他墨发飞扬,惊声对着下方道:“恳请谢家主手下留情,阿吟他还小,只是说话过于冒犯了些,他并没有任何恶意的!”
他看的出,谢知吟灵力孱弱,根本抵受不住这强灵光阵法。
今日是大喜之日,庄无尘以和为贵,并不希望闹出弄出人命。
然而台下却没人理他。
谢锦鸿愤恨这个长子处处落他面子,只想好好教训他一番,更不会停手。
见所有人无动于衷,庄无尘只好转过头,面对着林檀越道:“阿檀,你是阿吟的道侣,要不,换你劝劝谢家主吧。”
林檀越看了一会儿戏,终于动了。
但他却没管谢知吟,反而走到闵月瑶面前,扶住她:“闵姐姐,你还好吗?”
被阵法压制的不仅谢知吟,还有另一位新娘闵月瑶,她颤抖着身子,望向他:“阿…… 檀。”
林檀越握住他的手,眼中情谊绵绵。
重来一世,林檀越没想过还有重新见到她的机会。
在明镜台上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得到了震荡,紧接着,记忆里就多了份奇怪的回忆。
这回忆,贯穿了林檀越的一生,有他在母亲怀中牙牙学语,有他在后院桃树下练剑,有他亲眼见到姑姑死去,有他痛恨于爱人分别,有他死在对手剑下……
虽然陌生,但这短短一生,却仿佛像是身临其境,深深经历过,那刻骨铭心的痛苦仿佛贯穿胸膛,令他连呼吸都仿佛如刀割喉头。
林檀越倏而明白过来,这是他前世的记忆。
倘若不是前世,那么他此刻仍然还在深魆鬼魅的黑潭泡着。
虽不知为何会重生至成婚这日,但无疑,这是他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要带走闵月瑶,二人双宿双飞,再也不问世事,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忽然低声道:“阿瑶,跟我走吧。”
闵月瑶并未失去神智,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阿檀,你在说什么呀?”
林檀越却不容她拒绝,拉拽起她就走。
只可惜还未下台,庄无尘却拦在他们面前:“阿檀,你要带阿瑶去哪里?”
林檀越身上气质变得阴沉,寒声道:“让开!”
庄无尘目光放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皱了皱眉:“我不会让你带走瑶儿的!”
林檀越眼眸中绽放出六瓣莲花,他冷笑一声,残酷道:“那可由不得你。”
二人横剑相向,庄无尘不明白,为何好端端,这个端方有礼的林三公子,为何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正要拔出灭世刃,忽然,闵月瑶拦住了他。
她摇摇头,找了个借口:“师兄,方才我头晕难受,阿,林公子想要带我去下方休息,他不是有意的。”
庄无尘并不相信,但妻子这样说,他冷眼瞧了林檀越一眼,搂过闵月瑶,扶她去明镜台另一边休息。
林檀越瞧着二人的背影,手紧紧握紧。
谢知吟在地上打滚之余,偷看了这场三角恋现场,他心道可真是痴情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以身相许!
林檀越对闵月瑶的这股情谊,天知,地知,除了绿帽男主庄无尘本人不知!
这还是得从北域说起。
林檀越去了北域后,受尽魔物欺凌,他本就是最低等的混血魔族,只有挨打,不能还手,身上爬满了鬼焰鬼火,直到有一日,他被被追到了城月坡。
那日,月黑风高,无数噬魂魔倾巢而出,林檀越被打的奄奄一息,躺在一汪溪水旁等死。
只是他最终没有等来死亡,而是等来了闵月瑶。
她救下了林檀越,并且悉心照料,过不久,林檀越伤势好的多了,她便悄然离开了。
试问当濒死之际,从天而降一个仙女,如母亲般的悉心照料伤势,又如何不动心,林檀越从此一片痴心宛如黄河迢迢,就喜欢上了闵月瑶。
只可惜再次见面,却是二人各自婚嫁之时。
命运总是如此残忍,一步步剥夺林檀越所有心爱之物,便连心悦之人亦不能相思相守,何其可悲。
当然,故事并不会在此处打住,这只是他历经的一小步磨难,而后面还有亲人离世,对手厮杀……在这么多debuff叠加下,林檀越堕落成魔便是天命所为,合情合理。
谢知吟趴在地上躺尸,不住瞄着高台上的动静,心头很是愤懑。
谢锦鸿这个糟老头子,他想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做这么重的符,害他身上像背着一座山一样沉重!
他要数一二三,要是谢锦鸿还不收手,他就要闹了!
一。
二。
三。
一股阴冷气息靠近,谢知吟猛然回头,便见背对着他的林檀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脸色奇差,墨发在空中狂飞,周身的气流如同墨般浓稠,谢知吟莫名嗅出危险的信号,脚踩地后退几步,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林檀越居高临上,宛如在看着一只蝼蚁,他像是失心疯般喃喃:“是不是杀了你,就能很快结束了?”
谢知吟心头浮起问号,忽然,脖颈被一双大手掐住,林檀越的面貌宛如恶鬼般狰狞:“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快点死吧!”
让这一切都消失吧!
他本不该回来的!
谢知吟被拽的脚脱离地面,脸色涨红,眼角雾蒙蒙的,他眼冒金星,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对,不对,这不是少年的林檀越,该有的模样。
小说这个时候,林檀越还是个初尝苦难的小萌新,而不是眼前这个疯魔少年的模样。
“你,你不是,你不是他……”他哽咽道。
林檀越勾起一抹笑容,红衣如血,竟有些邪佞残忍。
日光照不透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他反问道:“我不是林檀越,那我是谁呢?”
他看着谢知吟痛苦的模样,一阵痛快弥漫心头。
在上一世,这人就死在他手里,这一世,这个人还是由他了断吧。
忽然,一道嗓音从心底响起:“你不能杀他。”
林檀越一愣,不以为意。
他在魔族生活了上百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忤逆他。
那道嗓音又响起:“杀了他,这世间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
见林檀越不信,它又补充道:“包括闵月瑶。”
这可抓住了林檀越的软肋,他危险的眯了眯眼,望向明镜台另一边,闵月瑶正趴在庄无尘怀中,气息奄奄。
方才,她似乎还没这么虚弱……
再望向快要翻白眼的谢知吟,他神色中流露出愕然。
仿佛试探般,他狠狠掐住谢知吟的脖颈,谢知吟嘴角溢出鲜血,与此同时,明镜台旁,闵月瑶也喷出一口血。
两人之间,同生共死,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纽带绑在一起。
忽然,谢知吟吐了一口血,远方天际开始大面积坍塌,山脉崩徂,大量飞灰滚滚四溅,所有人各个部位飞出光粒,随着光粒越散越多,游离在半空中,这些人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世间万物,仿佛系于谢知吟的性命中,他要生,这个世间才能生。
林檀越惊愕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放开谢知吟,少年跌落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就在谢知吟刚摆脱了生命危险后,天色恢复如初,人也完好如损,仿佛一切都是林檀越的错觉。
那道嗓音又响起:“这下你信了吗?”
林檀越阴沉着脸,不语。
他相信了这一切,但是,他不愿意。
嗓音道:“林檀越,这便是因果,你死而复生,便注定得付出代价,而你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你的因。”
“你必须如神明般供奉着他,爱护他,否则,便会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
林檀越心头涌现出愤怒,他怒吼道:“凭什么?”
凭什么他死过一次,还要被这种虚无的东西束缚!
他没有忘了上一世,谢知吟干的好事!
是他一手策划,将他送入那阴森之地,是他毁了他的一生!
凭什么,重来一世,他甚至还要对这个死敌卑躬屈膝?
嗓音道:“你只需执行就行了,这世间有舍就有得,你想要得到闵月瑶,便必须付出代价,这时日不会太长的,大约二十年,你就能解脱了。”
“等等,”林檀越抓住了重点,“你说,只要我像侍奉神明般侍奉谢知吟,过了二十年,我就得到闵月瑶?”
嗓音道:“不只如此,你的亲人,爱人,对手,都会尽数留存在世间,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林檀越愕然,这的确是个极具诱惑的条件。
他冷冷道:“你最好没有撒谎,否则我一定会找到你,天涯海角,将你碎尸万段。”
嗓音:……
另一边,谢知吟也在和系统抱怨。
谢知吟:“要死了,这个林檀越,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能不能申请查看他的后台资料。”
系统:“不可以哦,亲亲,我刚才查过了,林檀越资料并没有异常。”
谢知吟更疑惑了:“你确定,他刚才差点掐死我啊!”
那双眼里的森然冷意,光是看着便叫人胆寒,谢知吟很确定,他刚才是下了死手的。
系统:“亲亲,不要胡思乱想,专心你的任务就好了,这只是你的错觉。”
“最后,请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脱离剧本,认真演戏。”
谢知吟:“滚滚滚。”
屁用没有!
一脚踹走系统,谢知吟还趴在地上,他正要勉强爬起,一只手落在他面前。
这只手修长,白皙,便如同它的主人那般青隽秀美,谢知吟抬头,林檀越正一脸歉疚的望着他。
谢知吟:……
刚掐了他,现在又来扶他,这是唱哪出啊?
他往后缩了缩身体,装作受到刺激的模样,又害怕哆嗦,又森然看着他:“魔,魔,你果然是魔!”
林檀越眼中莲花绽放,杀意涌现,他正想随心所欲的掐死谢知吟,某个话语浮上心头,按耐住一时之气,他敛了敛眼眸,握住谢知吟的手:“对不起,方才是我误伤了你,”
谢知吟却使劲拍开他的手。他朝着下方喊道:“林家主,林家主,你可看到了吧,这林檀越果然是魔物。”
林霁月不语,站在高台的宝座旁,目光凝重。
谢知吟见状,借机又添了一把火,怒道:“林家的火灵镜,便是如此的珍贵吗,林家想遮掩些什么,莫非是想借机偷天换日,我今日替妹妹出嫁,的确是我做事不周,可这林檀越欺上瞒下,一个低贱的魔族之人,竟然妄想娶我的妹妹,林家必须给个说法!”
所有人又开始纷纷指点,只是这次,却无法替林家说话了。
刚才的情景他们全都瞧见了,林檀越扼住谢知吟的样子,那周遭涌动的黑雾,以及他脸上狰狞的笑容,无一不在说明,这人心神被魔物所控,所以才掐住了谢知吟的脖子。
就连谢老爹,也悄然收住了符阵。
方才他还卑躬屈膝,此刻却站在了制高点,眉飞入鬓,神色怒极:“林家主,贵公子刚才的样子你也见过了,你可得给我们谢家一个说法!”
林霁月正在思忖,曾拂惜却狠狠拍了桌子,站起怒道:“我侄儿绝不可能是魔,天地可鉴!”
他就是魔啊,谢知吟叹了口气。
还是北域最凶,最可怕的灵魔之一。
谢锦鸿也不怕事了,冷哼一声:“曾夫人,我理解你对贵公子的爱护之心,可大伙儿都看见了,林檀越眼中那莲花印识,分明就是魔族血印,今日林家主若不给个说法,又如何能服众?”
在场之人不仅有林家门客,还有不少其他世家的亲眷,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这两家吵起来,吵得越大越好,有人帮腔道:“是啊,林庄主,你不能因为林三公子是你弟弟,就包庇他吧?”
有人提建议道:“林家不是有火灵镜吗,林三公子是人是魔 ,一照便知,岂不明朗?”
也有人道:“火灵镜是林家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动什么手脚,我看,还是用测灵仪比较好。”
“测灵仪可是搜捕灵元的,怎么能测生魂,万一林公子灰飞烟灭怎么办?”
……
谢知吟望着下方这些叽叽喳喳声,心里稳了。
他知道,这一团水,被他搅浑了。
只要辨别出林檀越魔族身份,并且顺利退婚,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林檀越见他神色飞扬,宛如一只狡狯的狐狸,眼珠骨碌碌转动,心头冷意更甚,握紧了拳头。
很好,谢知吟这个草包,还是和前世一般愚蠢恶毒。
他答应了那道嗓音,不动他,可他自有折磨他的方式。
不是想退婚吗?他偏不让他得逞!
他冷笑一声,再转头时脸色苍白,宛如梨花打了雨水,很是失意道:“兄长,我愿意接受探灵。”
探灵即为验查魔族身份,只是这方法极为阴损,更甚者会破坏元灵,魂飞魄散,林霁月骑虎难下,闷不吭声,就是在思忖如何保全他的性命,此刻听到弟弟如此说辞,他皱了皱眉头:“阿檀,莫要胡闹!”
“探灵对身体多有损伤,更有性命之虞——”
林檀越却单膝跪下,郑重抬头:“我不怕。”
他望向所有人,又转向谢知吟,神色颓靡:“道侣不信我,天下人也不信我,兄长,是我给林家蒙羞了,你还是为我探灵吧。”
“不,不可——”曾拂惜走出来,怒道:“你是天纵奇才,探灵非同小可,要是损伤一经一脉,于我林家而言,可是天大的损失!”
她板着脸教训林霁月:“你弟弟糊涂也就罢了,你切不可满足他人别有用心的要求。”
底下有人不干了:“我们是别有用心,敢问曾夫人又是何等居心?”
“是啊,说起来,一个外人,却来插手林家的事,也是于理不合吧。”
“我看,说是姑姑,实则早就成为主母了吧,否则哪能坐在正席上?”
曾拂惜与林母一母同胞,亲密无间,但坊间却传出了不少谣言,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流传的最广的,便是林母死后,曾拂惜企图上位林家,做下一任主母。
有些人浑水摸鱼,众目睽睽,也不怕林家人来找他的麻烦,便一通乱说。
曾拂惜气的不轻。
她年轻时脾性火爆,到晚年也不改,正要发作,却再一次被林檀越劝住:“姑母,别说了,所有的一切,等到探灵结束,自有分晓。”
他望着林霁月:“兄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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