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看到墨禾的动作太快,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急,急切地想要控制小小停下来。
墨禾挪开小小,自己一个人坐上了那个头上顶着白色的顶束光,让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圈淡淡的透明光泽。
“苏组长,你还记得当时我们被困在那个不知名的蛇岛上陷入西蒙组织神女余晚吗?”
墨禾的声音很轻柔,像是羽毛拂过皮肤,又像是每一个语调都被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生怕让对方反感。
“记得,那个想要解放所有西蒙组织饲养的女孩余晚,还有她的阿勒苏087,她们二人怎么了?”
“后来087没有彻底死亡,参与的西蒙上层以她为原型,复刻了此后每一代神女的样子。”
墨禾轻声说话,言语中带着些许瞧不见的阴冷气息:“不过,即使融合了多次,087始终没有办法忘记余晚,最后一代087濒死的时候还在思念余晚,刚才小小说的那句话就是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她看向苏瑞,看上去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张口说道:“西蒙组织已经存在了太久,很多实验已经超过常人能够接受的范畴,它看上去消失了但大概率只是消失在智脑的监控下。如果你碰到了那些身上有特殊纹路的人,一定要立刻离开,明白吗?”
墨禾没有告诉苏瑞的是,她看到了087重复着余晚身体长满晶石直到那些晶石穿透她的身体,把她活生生的作为养料的煎熬。
苏瑞本来就不属于这些阴暗的斗争,她应当作为研究所组长,应当接受大家的掌声和敬意。
这类只存在故事中阴狠恐怖的世界停在自己这里就够了。
反正自己从一开始就出生于肮脏之地,想到这里,墨禾的眼神暗了暗,按着扶手的手指不由得用了点力,一个淡淡的手指印出现在扶手下。
小小忽然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苏瑞,以某种诡异的机械语调说道:“瑞瑞,家里的桂花开了,好香。”
苏瑞感觉自己的后背硬了硬,不敢动弹。
不知道谁启动了小小,也不知道是谁的命令或是谁留下的反射动作,这句是母亲常说的话,用来隐晦的提醒父亲和自己该回家了。
小小说完这句话便完整地下线了,留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墨禾不知道怎么了,苏瑞也很快掩盖了自己的表情,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打岔轻笑道:“你没有好好关掉吗?让它一直胡说?”
墨禾摇摇头,也不知道小小怎么了。
看上去不正常的机器人、替换身份的学者、异体污染的花朵,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西蒙组织。
这种侵入性的污染已经在地区方方面面逐渐显露出来,所有的线索都说明了墨禾说的是真的,西蒙组织并没有真的消失。
这也是墨禾劝阻苏瑞的原因,两人心中已然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墨禾更猜到了苏瑞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性格,出言提醒。
“智脑有给与一些提示吗?”
“他们很聪明,机器人的错误诱导可以作为语言模块异常,学者替换可以算作人类内部问题,而花朵污染可以作为反叛组织的手笔。这些对智脑来说不过是偌大亿万级流动中某一串数据流的异常,就好像往大海中丢入几粒砂砾,无法并案。”墨禾柔声解释道。
“很聪明,只有很了解智脑运作方式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吧?”苏瑞听后了然,点头推测。
“没错,只有核心团队才能理解的这么透彻,每一步不偏不倚的都走在安全区。”墨禾目光漆黑,盯着苏瑞转过身的银发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瑞回头,愣愣的看着墨禾的黑头发,出声问道:“你出自于哪个家族?”
“我来自F区,小的时候就被收在军队里养着,应该不是古老家族的后裔。”
苏瑞明白了,应该是嵌入的记忆板块自我调整,修正了她的出生记忆,让她看上去和人类一模一样,甚至比大部分人类还要出色。
“你,从小就在F区吗?”苏瑞观察着墨禾面部的变化,“手臂上的伤也是在F区导致的吗?”
墨禾轻微侧过头,抿了抿唇,心中想到果然她是不喜欢这样金属的身体,顺着苏瑞的话语点头,“对,我是被人从污染区捡到的,然后就一直在军队里呆着,我们这样的人,出去了反而不太适应外面的生活。”
苏瑞轻轻笑着,没有回答,反而转身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墨禾身前,轻轻抬手勾起墨禾的脸庞。
她看着父亲留下的痕迹,如此精美,如此厉害。虽然父亲被定名为叛国,闹得轰轰烈烈,但是直到现在保护地区安全最后的防线却还是出自父亲的手笔,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刚刚有在怀疑我的父亲可能将叛国的内容给了西蒙组织,对吗?”苏瑞公开直说。
墨禾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一时间有些懵,没有逃脱反而就任由对方这么勾着。
“我只是合理地进行推测。”
苏瑞了然,墨禾这个脑子有时候就是这么轴的要命。
一想到她是父亲实验室中的产品,苏瑞对墨禾再也没有之前一样那么强的疏离感,这种来自人和人之间的陌生感忽然被打破,相反,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羁绊拉扯在两人之间。
苏瑞感到自己和手上的墨禾莫名存在某种奇妙的牵引,好像你丢失了一个玩具,今日找回来的时候虽然它灰扑扑的,但总是瞧着比其它崭新的玩具还要顺眼的多。
即使它针脚稀稀拉拉,即使它的五官歪七扭八,即使它肚子上有个小洞,它也比那些崭新的玩具还要更合自己的心意。
“嘀嘀——”苏瑞的终端响了起来,是小鱼给她打来的电话。
“小鱼,你来舞会了吗?”苏瑞连忙接起电话,转身询问。
墨禾感受到下巴上的触感消失,忽然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但极好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情绪隐藏在心中。
“来了来了,我正在找你,怎么看不到你?”电话那头似乎很吵的样子,依稀可以辨认小鱼的声音。
“我有点事情,”苏瑞看了眼墨禾,解释道,“也在学院这边。”
“行,那你快来吧,酒都要被喝完了。”小鱼连声说,听上去醉醺醺的,似乎已经有些醉意。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风齐深也在,随即电话的声音便挂断了。
苏瑞挂了电话,想到什么,问身后的墨禾:“辛磊的管家机器人也在这边吗?”
墨禾摇头,在终端上查了查,“不在这里,但很近。”
“那我们再跑一趟,去他那里看看。”苏瑞收好椅子,想了想,还是带着小小一起上了车。
辛磊住的地方离学院很近,仅仅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一处有些破烂的居所。
他仍然住在了简朴的胶囊房中,房子中的东西也很简单,除了必备的生活产品,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
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一个类似于会客厅的卧室——如果把那个可以升降的床板当做桌子的话。
通常来说,研究员的薪资水平普遍都比较丰厚,即使最基础的研究员,也有很多丰厚的福利,按理来说,辛磊应该有能力搬到更大的住处。
两人拉开警示栏,两人挤在这个胶囊房中,也有些拥挤,更何况在角落里,还有一位管家机器人。
如同这个迷你的胶囊房一样,管家机器人也很迷你,大概只有八十公分左右,两侧的手臂可以任意交叠,身体采用了基础的钢架线条,极大节省了空间。
辛磊身体着火正是面前这位管家机器人发现并扑灭的,它的钢架看上去丝毫没有火烧过的痕迹,只是有几条连接线有明显的断开处。
苏瑞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用,试着找了找它周围身体上的手动开关,发现这玩意儿除了一堆线和几根钢架,根本没有按钮或者接口。
她又试了试常用的开启口令,对方也熟视无睹,就像一个虚假的金属装饰品一样安静不动。
“好家伙,这玩意儿油盐不进。”
“既然寻常路走不了,咱们试试偏门呢。”
“芝麻开门!”
“大吉大利!”
“世界和平!”
墨禾在后面不自觉地目光跟随眼前的人,唇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意,绕过苏瑞在管家机器人面前蹲下身,在它的顶部钢架交接的地方点了点,随着“嗡”的一声,管家机器人上线了。
“哇!优秀!”
“不是我优秀,是恰好我有这台机器的审查报告。”墨禾低头,研究面前的钢架结构。
“它的处理器在哪里?”苏瑞也蹲下身,两人站着到还好,蹲下来后才发现空间小的可怜。
墨禾伸出食指指了指天花板,在灯光旁边就有一个的小芯片,十分粗糙地被被胶布粘在上面
“它叫什么?”苏瑞拍了拍面前的钢架,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稳固,顺便激出了它的两个辅佐臂撑着地面。
“这是被辛磊自己组装出来的东西,没有整套服务系统和正规编码,只知道编码系统的命名文件是奇奇。”墨禾解释道。
“那它能干什么?”苏瑞歪头,又戳了戳面前的钢架,默默和面前的钢架较劲起来。
“我能做基础的家务和数据分析。”面前的钢架发话了,用了一种老式的鼓风机声,听上去有点像多年的烟嗓。
“奇奇,是辛磊制造的你吗?”
“是的。”
“你认得我吗?”
“不认识。”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在你的判断中,你认为辛磊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主人还活着。”
“为什么?”
“您有主人已经死亡的证据吗?”奇奇机械地问道。
“比如我应该提供什么呢?”苏瑞戳了戳奇奇,终于让他晃了晃。
“我需要本系统认证的死亡证明。在没有收到本系统认证的死亡证明前,即使您给予我再多有关主人死亡的外部报告,我也会判定为故意诱导。”
奇奇的系统是辛磊一手搭建的,自然也没有人会为了让一个机器人承认它主人的死亡而费力动手,就姑且摆在这里。
“我该怎样才能让你的系统认证辛磊的死亡呢?”
奇奇第一次有所动作,利落地收起了两侧的辅助支撑杆,丝毫不输于商业机械的流畅度,利用金属钢架拉高自己的身体,用一个横向的钢架对着苏瑞,那似乎是它的“脸”。
“根据我的编程,我无法直接认证任何人的死亡,因为我不具备感知或确认生物体生死状态的功能。我只能处理数据和执行预设的任务。如果你有关于辛磊的死亡证据或者官方的死亡声明文件,我可以帮你进行信息处理和逻辑分析,但请记住,我所做的任何‘认证’都仅基于你提供的数据,并不能代表实际的生死事实。”
这是一个巨大的悖论,想要让奇奇确认辛磊的死亡就必须对证明报告进行分析,但再丰富的文件也并不会让奇奇做出辛磊已经死亡的事实认证。
这看来是一个无法突破的障碍。
苏瑞像个小猫似的皱了皱鼻子,换了个思路问道:“你觉得辛磊这个主人怎么样?”
“辛磊作为我的主人,我可以提供曾经的交互统计数据和分析结果。比如,他请求服务的频率、对我的维护是否定期、以及他下达的命令是否在我的功能范围内等。但是,请注意,这些信息仅能反映出辛毎使用我的模式和习惯,并不能代表对他个性或人品的整体评价。”
严防死守的老系统。
苏瑞轻轻一笑,似乎对机器人的严谨回答感到有些好笑,接着问道:“那么,根据你的数据分析,辛磊是否可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根据我记录的数据,我可以提供辛磊与我互动的频次和命令的性质。他经常忘记维护我或下达超出我功能范围的命令,这可能表明他在管理和维护设备方面存在一定的疏忽。然而,这样的数据仅能说明在与机器人交互这一特定领域内的行为模式,并不能全面评价一个人是否负责任。人类行为复杂多变,评价一个人的责任心需要更全面的了解,包括他们在社会关系、工作和其他责任中的表现。因此,我不能简单地根据有限的交互数据就断言辛磊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古板守旧的老东西。
这种搪塞的语言话术在这个时代已经过时太久了,一个能够考进研究所的研究员如果用这种老系统,就像是让科幻电影套用古装剧的发展模式,恶心人用的。
苏瑞不相信这玩意儿只有这么浅薄的能力。
但是想要突破它的基础回答模式就需要以辛磊的身份验证登录,这也是技术人员卡到的难关。
他们不知道怎么登入辛磊。
苏瑞因为蹲的太累,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稳稳向后一靠,刚好搭在墨禾的腿侧,极为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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