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系统早就铺设在EF两区，这个系统在进入C 区的时候，被沉岸职员严令禁止。

F区或是E区的职员可以对好梦系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地实在是有太多不被社会需要的人。

当地管理部门的态度仅限于不要作乱，对于任何可以增加他们反击的因素严令禁止，对于任何可以延缓他们暴力的内容大量发行。

社会不需要，人员已满额，市场已饱荷。

多余的人终究在社会上比变成比倾入大西洋的牛奶还要廉价的废弃品。

精神低下、集中冲突、暴力对抗，即使是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位或是地位的人，终究在机器替换人类这一场巨大的变革中被淘汰出局。

EF两区基础劳动力最多，这场大变革对它们的影响也最大。

这件事孙坚感受得到最多，她周围的邻居们要么离开要么死亡，现在就连吴言也受感染离开了。

一个一个被黑色塑料袋绑缚着的男男女女，被送进了面前的黑色实验舱中，只能够看到面板上开始运行的字样，也查询不到其它的信息。

过了大半会儿，终于有个设备打开了门，里面跑出来一只腿上被锁的紧紧的猴子，猴子一溜烟就窜出来，随后脚上的锁在走到特定的位置立刻吸附在地面上，无法再行动。

那只猴子本来活蹦乱跳的跑动，但是被锁扣下来后像是感受到什么，立刻像是蔫了的花朵，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了神气，只是多了怨恨和失望。

这种失望遍布在整个房间中，所有的生物都有了极其浓烈的感**彩，一点也不在乎房间中的三人。

它们很痛苦，或有地狱般的情绪如烈火焚烧般苦苦灼烧着肺腑。

疼痛。

蔓延不尽的疼痛。

小鱼面容困顿，走两步就扶着墙壁，停了下来。

孙坚在后面拍了拍小鱼，用身体架起小鱼，缓缓的坐在一侧。

孙坚的面色也不好，她刚刚知道了一个巨大的真相。当然，这个真相本身并不惊讶，毕竟，在F区因为工作而感染的人不计其数。

可那人竟然愿意花那么多钱造一个自己，就为了怕自己思念她？就为了定期帮自己买花？就怕自己结束不了最后一关游戏？

笑话。

自己可以一个人轻松通关最后一关的。

只不过总是没有和吴言一起玩游戏的情绪渲染度高罢了。

笑话。

我自己分明可以自己买花种的。

只不过总是没有吴言给自己的漂亮罢了。

笑话。

我分明可以自己生活的。

只不过，的的确确会思念吴言罢了。

玩游戏的时候会，买花种的时候会，就连现在，我也很思念她。

这种思念比闹铃还要准时，比警铃还要响亮，在自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笑话，孙坚的脑子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要去思念一个已经死亡的人类，作为高级仿生人的我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吴言就像是常常自己会买到的一颗不会开花的花种，会从此长长久久的土壤中沉默。

苏瑞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好是她在最低一层遇到的那个睡觉死亡的老人。

没想到那个老人竟然又在黑色塑料袋中，露出均匀喘气的呼吸声。

苏瑞将其搬了下来，轻轻的拍醒了那个老人。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目无焦距的看着苏瑞。

“老人家，还记得我吗？”

老人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谁把您被绑在上面了？”

老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苏瑞。

“银发，苏擎……”

“是的，苏擎是我的父亲。”

提到苏擎，那人的眼睛亮了亮，“回去……要……回去……”

“苏擎曾经尝试接你们回去？”

老人点了点头，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很快嵌入眼尾的皱褶中，变成硬硬的白块。

苏瑞灵机一动， “这些人都和你一样，想要回去，但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苏擎没有成功？”

“他们偷偷在药剂里面注入了芯片，苏擎先生救我们的时候被他们知道了，好多都没逃出去。每次我们想要逃出去，芯片就会删除我们的记忆，让我们重新来过。”

老人说的极为缓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语气却很急，怕芯片检测到一样。

事实上，记忆清洗已经开始了。

老人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又转了转眼珠重新聚焦到苏瑞的银发身上，重复嗫嚅道：“苏擎……先生……？”

空间一瞬间安静下来，老人再次停了下来。

苏瑞离开了那位老人，搬下了好几个轨道上的人，孙坚扶着小鱼，徒手敲晕了好几只做梦的黑熊，把小鱼吓得连忙站起来，又拉着了伤口，痛苦的直抽冷气。

孙坚引导小鱼坐在角落的柜子上，自己学着苏瑞的样子搬下了后面的人。

“他们身体被修复好以后不愿意呆在这里，不想要接受所谓的好梦系统安慰剂，Apokalupsis不断的给他们洗脑，反复的洗脑，还是没有磨灭他们想要回到故乡的愿望。”

“在多次失败以后，Apokalupsis对他们失去了信心，利用他们只剩下魂归故土的执念把他们都制作成炸鱼。”

苏瑞缓慢的解释道，“这也就是炸鱼明明没有优越的高级芯片指导，还能精准无误的知道地区的位置。”

“是啊，他们想了几十年的家，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危害人的武器呢，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死于同伴的枪下，”小鱼哽咽一声，“该多么绝望啊……”

小鱼摊开手，看了看长满黄茧的手掌，有些绷不住情绪，自言自语的轻声说：“我曾经摧毁过很多的炸鱼。”

“像是被长官教导的那样，击杀一切对地区安全产生危害的污染物，保护地区人民安全。”

讽刺的是，这些在塑料袋中双目紧闭的苍老面孔，已然不知道过了多少岁，他们才是地区安全的第一代人民，第一代战士。

巨大的窒息感停止在整个空间中，三人都很安静，只有炸鱼制作的动物们，亦或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执念们还在呜呜作响。

他们的声音中带着悲切，以及刚刚被大家听懂的思念。

她听到了另一侧墙壁传来的搜捕声音，那些武装人员很快就会赶过来的。

“够了，他们活得够久了。”

苏瑞出声打破三人的沉默，声音掷地有声，看着有些颓败的孙坚和靠墙面容悲伤的小鱼，像是一根巨大的支柱支撑着这个团体。

孙坚和小鱼抬起头看着苏瑞。

“我知道还有个地方有更多这样的人，这一共有百来只炸鱼，我需要引两只大体格的去那里销毁他们，剩下的，孙坚、小鱼—”

“我和小鱼会让Apokalupsis无法控制每一层。”

“十分感谢，祝运行顺利—”苏瑞提起两只被打晕的黑熊，毫不犹豫的拿起枪口正大光明的从门口走出去。

一时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瑞的动作，胆子大的已经偷偷呼叫武装人员了。

大家都很怕苏瑞一不小心擦枪走火，让自己莫名其妙一命呜呼，谨慎的毫不阻止苏瑞的行动。

苏瑞关上电梯门的一瞬间，武装人员刚好赶到，拿出枪直接对着电梯门一阵扫射，惊的一旁研究员连忙跳起来翻过实验桌双手合十拜托起来：“虽然但是，大哥，我还想再活十年。”

尽管苏瑞在电梯中极速向下，巨大的尖叫声从各处传来，发出蒙蒙的声音。

看来孙坚做的很好。

孙坚确实做的很好，她拉起一只猴，在手里好像双节棍似的耍了起来，一手扔另一手接着从身后的大箱子中拿出新的炸鱼。

炸鱼哪里可以被这样对待，噼啪啪啦的直接半路炸开，好几个楼层之间直接被溶出了巨大的洞。

炸鱼所至之处，都溶了个精光。

加上孙坚极好的判断出炸鱼的落地点，优化了投放的路线，很多都命中了前去支援击杀苏瑞的武装人员。很快从上至下，楼层间迅速溶化了开来。

孙坚这货确实有几分，夜市上摆摊套娃娃的能力。

小鱼透过地板上的大漏洞，默默感叹。

电梯降落到最底层，随着“叮咚”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打开，之前躺在地上休眠的人们全身**交缠在一起，现在已经全部站起来，身上的锁链也解了开来，即使断手断脚的残体，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巍然不动。

他们的目光楞楞地盯着苏瑞，很多出现了混淆、摇晃的动作，但下一秒又凶狠的盯了过来，如此反复。

“我是苏擎的女儿，虽然我的父亲没有成功，但是幸好，我来了。”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秒会被重启，还有多少秒就会被洗脑，这段话你们又可以记住多少。”

“地区没有放弃过你们，苏擎没有放弃过你们，沉岸也没有放弃过你们！”

“你们是沉岸最优秀的战士！”

“你们的功勋我会一字不拉的，把你们的芯片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