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零街的道路尽皆吞噬,万籁俱寂中,唯有街道尽头那一家小吃店,摇曳着微弱的暖光,似黑暗里的孤星,顽强地闪烁着。周大叔静坐在那冒着袅袅烟气的炉火旁,悉心地烤着地瓜。寒夜凛冽,砭人肌骨,其他店家早早便关了门,匆匆归家,躲进温暖的被窝,他却似未觉寒意,悠然自得地拨弄着炭火,那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的脸庞,满是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与从容。炉灶里,地瓜被烤得滋滋作响,炉火上烧水的雾气,像灵动的精灵,时不时地从窗口飘出,顺着街道那蜿蜒的弧度,悠悠地消散在远方那无尽的黑暗里,似要将这寒夜的孤寂也一并带走。
黑夜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静谧。声音起初若有若无,但在这空无一人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周大叔侧身站在窗户的对角,目光透过那昏黄的窗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丝暗银色软甲的光芒,像穿透寒夜的利箭,在黯淡的空气中隐隐显出轮廓来。在那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来人似裹挟着一身的风霜,步履匆匆地向着小店走来。软甲上凝结的寒气,在这暖色调的灯光轻抚下,化作丝丝缕缕的烟云,而后被那干冷的空气迅速吸尽,转瞬即逝。
大叔看清来人,脸上顿时绽出一抹笑意,抬手打开门帘,熟稔地打着趣:“今日回来得有些晚咯。”
莫林抬手轻轻一挥,施了个法,隐去面部那保暖的面具,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只是那笑容背后,疲惫如阴霾般笼罩:“路上出了些意外,耽搁了些许时间,故而晚了些。周叔,可有小黄鱼留着?”那活泼俏皮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疲惫清晰可闻,像重锤,一下下敲打着周大叔的心。
周大叔也不多问,只是笑着应道:“有,特意给你留着呢,快进来坐好,我这就给你做。”
莫林依言坐下,身姿略显慵懒,似被那一身的疲惫拽着,要往椅子里陷进去。
周大叔掀开烧水的锅盖,将剩下的馄饨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而后转身去拿特意留下的两条小黄鱼。那黄鱼早已炸过一遍,金黄的色泽似被阳光亲吻过,酥脆的外壳仿佛在骄傲地展示着它的美味。周大叔将切好的葱段放入烧热的油锅中,瞬间,锅里响起“滋滋”的欢快声响,似在热烈欢迎小黄鱼的归来。不一会儿,小黄鱼入锅复炸,只听一声更为响亮的“呲啦”声,像一声激昂的号角,响彻在这小小的店里。炉上的馄饨似一群欢快的小精灵,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锅中的黄鱼滋滋作响,食物的香气像一双双温柔的手,迅速弥漫开来,将这小小的空间填满,也将莫林心中的疲惫驱散了些许。莫林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着双眼,似一只贪恋温暖的猫,尽情享受着这一刻属于自己的温暖,似要将这寒夜的冷意与旅途的疲惫都隔绝在外。
大叔抬眼瞧了瞧摊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宠溺地盛出滚烫的馄饨,浇在碗里早已备好的海带和虾皮上,又仔细地撒上一点葱花,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碗馄饨,便稳稳地端到了莫林的面前。
“子安,馄饨好了,先吃着,小黄鱼一会儿就好。今日的烧饼没了,下次我一定记得给你留一个。”
莫林强撑起眼皮,赶走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一口热汤下肚,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身上那冰冷的软甲都似被这暖意融化,变得温热起来。
一口汤喝完,小黄鱼也恰好端了上来。那酥脆的外壳,鲜嫩的鱼肉,若有若无的葱香,似一场舌尖上的盛宴。莫林回头,眼中满是赞叹:“周叔,您的手艺又精进了!”
周叔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意地走到炉灶旁,刨出埋在炉底的地瓜,晾凉了一点后,轻轻扒开外皮,然后使劲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吃着,每一口都似在品味生活的甘甜。
店里的烟火缭绕,似一层温暖的纱幕,将冬季的严寒远远地挡在了门外,只留下满室的温馨与安宁。
“周叔,放心,一切都好。”莫林突然说道,声音打破了店里短暂的宁静。
周大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回道:“好~”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放心,似听到了世间最动听的话语。
苏山晚饭后,师父匆匆赶来,神色略显凝重,说是师姐回来了,要带他去大厅。一路上,师父反复叮嘱他要演好装惨的戏,连台词都细细地对了好几遍,力求真实可信。
苏山低着头,跨过那木制的门槛,一双黑色镶着金色条纹的长靴瞬间映入眼帘。他缓缓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而又明媚的眼眸,一张精致的小脸似雕琢的美玉,那大大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探究与怀疑,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苏山望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有些出神,待反应过来后,急忙弯腰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拘谨:“师姐!”
他低垂的眼眸里,一瞬间闪过震惊的光芒,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但也只是一瞬间,便被他迅速隐藏起来,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委屈却又透着几分坚强,开始陈述自己的生平:“苏山自幼父母双亡,亲戚一族皆因常平之战全部战死,无奈之下,流落街头,做了一个小乞丐。前些日子,师父见我可怜,又见我有些根骨,便收我为徒。我满心欢喜,似漂泊的孤舟找到了港湾,又有家了。望师姐成全,我愿意做任何杂活,挑柴打水、洗衣做饭,只要能让我留在上青门,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说完,便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似要将自己的决心与渴望都通过这一磕传递给师姐。
莫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师父,这也是您教他的吧。”
师父站在一旁,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说道:“子安,多一个师弟有什么不好呢?你看咱们上青门内门弟子就你与晓生两人,晓生去玉门关这么多年,上青门里平日里就你一人,师父见你孤单,心里也不好受呀。”
“师父,我半年里大多时间都在各个阵眼奔波,哪里会觉得孤单。”莫林说着,转头对着还趴在地上的苏山说道,“上青门不缺做杂活的人,缺的是不怕死、有能力的人。阵法、剑术、飞行术,样样都要精湛,要能上战场、杀妖兽、护一方安宁。这里可不是能让人安稳度日的地方,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了上青门,便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苏山缓缓抬起头,望向远方的眼神里似燃烧着两簇火焰,满是坚定:“师姐,我想清楚了。在这一程山路上,我看到宗门弟子们勤修苦练,又想起自己当乞丐时的悲惨经历,父母的惨死历历在目,我渴望力量,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莫林望着他那灼灼的眼神,似能从中看到曾经的自己,那般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确定他没有说谎。她抬眼望向门外,不知何时,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那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群洁白的天使,轻轻舞动着身姿。安静又祥和的上青门,此刻除了屋内三人,再无旁人,似一幅静谧的画卷。又见师父站在一旁,默默无言,似在等待着她的决定。
“上青门自成立以来,就没有初来者直接升为内门弟子的先例,我与师弟晓生也是通过外门升学考核才得以进入的,所以你也不能例外。这段时间,你与前几个月秋季入学的弟子一样,先成为外门弟子,明年六月通过升学考核后,再决定是否能进入上青门。不过既然师父看中了你,你可以先来上青门修炼。”
苏山大喜过望,急忙道谢:“谢师姐!”
莫林微微点头,没了话语,转头向师父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身姿轻盈。
苏山仰头望着师父,眼中满是疑惑:“师姐不喜欢我吗?”
师父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似要将屋顶的积雪震落:“你师姐面冷心热,她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要日后后悔而已,这条路,确实不好走啊。”
苏山望着师姐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里,藏着一丝期待与欣喜。在这陌生的九州,这或许是他遇见的最有趣的事了,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种下了对未来的憧憬。
入冬后,山门内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白雪皑皑,山峰似戴上了一顶顶白色的小帽,俏皮而可爱。泉水因为是活水的缘故,并未结冰,但那严寒的温度,却似一双双冰冷的手,带着刺骨的体感,让人忍不住打哆嗦。秋季入学的弟子们,初到时的热情似被这寒风吹散,开始慢慢适应宗门那严格的功课规定。每日卯时便起身练功,酉时才结束,午时仅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似一张拉紧的弓弦,紧绷而充实。
苏山因为是冬季才来,与秋季入学的弟子们差了三个月的时间,进入寝室时,其余五人早已熟稔。相处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摩擦,只是彼此之间不太熟悉,隔着一层薄纱。早出晚归的生活,让苏山因为在上青门练功的缘故,与他们见面的机会更少。误会往往源自于猜忌,似一颗毒瘤,在这小小的寝室里悄然滋生。
起初,他们见苏山是上青门长老领来的,心中有所忌惮,面对一只未知的猛兽,小心翼翼。但后来见他也并无什么特殊优待,便渐渐大胆起来。先是将打水烧水之类的琐事都留给他做,将他当成了免费的劳力。而后更是时不时地搞坏一些他的东西,一开始苏山功课繁忙,只当是些小事,便未放在心上,后来事情却越来越离谱。先是被褥被水浸湿;后是半夜遇蛇,那本应在冬眠的蛇,也不知他们从何处挖来,一场恶意的闹剧,在这寒冷的冬夜上演。
宗门里没有护短的风气,只要是不伤及性命的弟子间的摩擦,师父们都不会过多干涉,一种默许。这私下里的较量,其实也是变相地在考察弟子们处理事情的能力。
月上西头,苏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却发现师姐临行前赠与他的一把初级兵刃被拦腰折断。师姐已经外出一月有余,临行前还嘱咐他要勤加练功,那话语似还在耳边回响。他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剑身的断口,能感觉到是外力强力破坏所致,而且并非一次折断,而是折了两次才断,有人带着满满的恶意,对这把兵刃下了狠手。
他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似瞬间结了一层冰,一步步走到平时总是带头挑事的那人床前,抬手一把掀开他温暖的被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白花花的身体,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鹌鹑。
李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苏山!你疯了!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
苏山举起那断剑,冷冷地问道:“是你干的?”那声音似从冰窖里传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乐见事情败露,也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挑衅地回道:“哟,不打算忍着了?是我干的,怎么,你有意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明天下午,试炼台比试一番。”苏山的声音似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这寂静的寝室里响起。
听到可以打架,李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兴奋。这么久以来,他的法力在这一届弟子中一直是佼佼者,苏山一个后来的,不仅不需要参加初试,还能直接去上青门训练,这让他心中妒火中烧。要知道,十月的弟子考核过后,弟子们才能选择门派,而季芜长老的上青门更是众人打破头都想进的地方,苏山凭什么有这样的机遇?他李乐不服,明天他就要把这小子打下台,夺回本就属于他的荣耀。
冬日的暖阳,有光无热,似一个吝啬的老人,只是象征性地洒下一点光芒。一阵冷风吹来,依旧寒凉刺骨,要将这世间的温暖都吹散。
午饭过后,弟子们三三两两往试炼台方向走去,往日里常有这种弟子间的比试,但这次比起其他的来说,显然更有看点。李乐为人高调,在新生中早已声名远扬,往日里他的法力更是胜过一些早入门的弟子,一颗耀眼的新星。而苏山的到来,更是在弟子们中间引起了激烈的讨论,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他是季芜长老带回来的,有传言说,他早些年是个乞丐,长老看重了他的天赋。对他的外貌描述更是五花八门,有说他长相丑陋,甚似猪头;也有说他长相俊美无比,貌比潘安。
因为他常常在上青门训练,见过他的人很少,他同寝室的人和他不和,更加不愿谈论他的长相。以至于想看看他长什么样的人,甚至多于对这场比试的兴趣,似一场闹剧,尚未开场,便已热闹非凡。
李乐举着长剑,站在台上,身姿挺拔,似一棵苍松,那一身的肌肉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威武,似一座巍峨的小山。看台上早已坐满了人,多是一些新生,也有一些老生。看着台上威风凛凛的李乐,人们之间也是窃窃私语,一群嗡嗡叫的蜜蜂,讨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瘦子翟永薪是这届的新生,和胖子翟永宁是同乡,两人一起来到仁德宗,双双入选,在十里乡亲中是远近闻名的榜样。但凡有人家鼓励自己小孩用功,他两就是绝佳的例子。胖子是这届新生中唯一一个和李乐过手赢了的人,也被看重为这届里天赋最高的人。瘦子法力在新生中虽不突出,但是论理论知识,天文地理、人物生平、历史典故,他都能信手拈来,似一个行走的知识库。这宗门的典籍阁一半的书籍,他都已经阅读过,加上他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是新生中公认的百事通,在这一众弟子中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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