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小床上,单风月脑后枕着双手,挤在江篱旁边,一夜未眠。
她睡得靠上,垂眼刚好能看到江篱侧睡时露出的鼻尖,额头下浓密的睫毛。
长得是好看,带在身边当个吉祥物也挺好。
单风月又向上枕了枕,数着屋顶上的房梁,一直关注着屋外的动静,直到屋内亮起,视野不再清晰。
她往下缩了缩把脑袋窝在江篱怀里,然后阖上眼。
这会肯定是睡不进去的,就是摸会懒,等着江篱被她的动作扰醒,接着手脚僵硬地起身,翻下床。
单风月守着身边忽然凉下来的床铺,睁开眼睛,木着脸翻了身,霸占了整张床。
外面一神一兽不知说了些什么,有一会失去了些声音,好一会才响起。
她有点好奇,也不装睡了,鲤鱼打挺跑出屋外想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刚一出去,就听英招在旁边不停念叨。
单风月顺着声音摸到木屋旁的另一个棚里,听那声才知道原来是江篱在做饭。
她扒在门口眯起眼睛,惊叹道:“江大公子,你还会做饭呐!”
江篱正掀开木盖尝汤汁的味道,闻言赶忙道:“里面东西杂,你先去外面坐一会。”
“但我好多天没吃饭快饿死了,”单风月一脸不怀好意,余光看到脚下一个黑影,抬脚试探着将它踢倒,说,“我进来喽……”
英招在旁边目睹了单风月的恶行,一脸麻木,本想转身去给自己找点事干,眼前忽然送来几个盘子。
他赶紧运起法力接住它们,就见江篱抬手赶了赶他:“你去帮我看一下风月,这些东西拿去吃。”
“篱儿啊,那位不用我看着……”
英招痛心疾首,斜眼看了下身后,又见单风月正准备把脚伸向她面前蓄水的大缸。
他立刻上前挡在单风月身前,看似张大嘴巴实际悄声道:“吃饭吃饭。”
单风月看了他一眼,又踮起脚冲里面喊:“要不我还是进去吧,万一公子做饭太难吃了我还能补救一下。”
江篱忍俊不禁道:“应该不会劳烦月姑娘,快放心去坐着吧。”
“就是,快走吧大人。”还不等单风月回话,英招便小声附和着将她推去了小院的方桌上。
她坐定后,抻一抻衣袖,随意选中了一个幸运菜品送进嘴里。
嗯,还不错,带在身边又多了个理由。
单风月毫无察觉自己正扬眉嚼得愉快,英招看着无声摇头,转去里面给江篱打下手。
一顿饭吃过去也算得上其乐融融,除了单风月有意无意和英招互呛几句。
之后三人便踏上去寻杻阳山的路。
在混沌之地时单风月暴露过自己的法力,可她本就魂魄不全,在那里耗费法力过度,这会单独跟着他们不行,踏过英招的千里法阵又煎熬。
英招看不下去,干脆自己放大身形将两人放在身上,展翅起飞。
单风月都多久没在天上转悠了,激动之情就写在脸上,敲着英招的背使劲夸他。
英招只觉得这传闻里的魇杀真是个奇女子,上一刻还在以旁人性命威胁撕破脸皮,转头却又像是和他关系甚好。
真是……他形容不出来,唯有摇头慨叹。
单风月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过并没在意,扭头看向坐在身后的江篱:“我有些困,你得抱紧我。”
“要睡觉吗?”江篱不知道她干瞪眼了一夜,有些疑惑。
“嗯,抱好我啊。”单风月直接拉过他的手揽在自己腰间,作严肃状。
江篱失笑,点头。
翅膀划破白云,下方是壮丽的山川大河。
江篱搂着脑袋歪在一边平稳呼吸的单风月,端坐着平视前方。
不过英招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旅程,努力和江篱搭话,不知不觉中竟聊到了和单风月的相遇。
其实现在想想,疑点颇多,但此刻江篱却没有那些探究的心思,随口回答:“她被仇家追杀,索性我也无事,便与她路上为伴了。”
话是这么说,必定还隐瞒了其中不可言之事。
英招这般想着,继续打探:“那……月姑娘,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啊——”
江篱说到这,奇怪地停顿了下,随着那个问题脑海里浮现出单风月的样子。
她对着自己好像格外坦荡,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表现在行动上,热烈活泼。
但有时候,却好像又看不透。
就像黑水岸边,那双长久以来无神的眸子下,翻滚出了潜藏的杀意。
那银蓝色浓雾后面似乎躲着许多东西,只是他看不到。
江篱眼中滑过一抹失落,垂头便见单风月揉了揉眼睛又在他怀里挑了另外一个角度睡去。
他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这段时间里,他好像笑容尤其多。
江篱抿了抿嘴,接上之前的话道:“看着让人开心。”
展翅日行千里,天际蓝黑时他们到了之前一直在寻找的怪水。
因为杻阳是神山,单靠英招的法力无法入内,需得找到进入的方法,不然就算在外面绕个三五百年都不行。
单风月两人便在此与他告别,英招大概是还想和她说些话,可思索过后,还是朝他们微微颌首,转身不见了。
曾经单风月在十一的记忆里看到过他在往怪水河里走,那就说明杻阳山入口在水中。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江篱,后者对着河水斟酌一番,从手中变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递给单风月一颗。
说:“神山神水,不是咱们这种法力能护体的,这是避水珠,含在嘴里。”
单风月接过在手上把玩,突然有个想法:“公子你说,万一我不小心咽下去了会怎么样?”
江篱表情认真道:“不会,它会自己控制自己的。”
哦吼。
单风月将珠子丢在嘴里,那珠子立刻如消失般在口中毫无存在感,她刚要说话,又被江篱一下捏住脸,闭上嘴。
“开口它会跑出来。”江篱手指微动,自己含了剩下一个,拉着她跃进河里。
入夜水中漆黑,江篱唯有召出孤光辨别方向,可尽管如此,两人依旧没找到疑似入口的地方。
重新回到岸边稍作休息,河面传来几道类似剖开木头的叫声,那声音是属于怪水上旋龟的,单风月抬眼,示意江篱去看看。
那人心下了然,上前几步扬声打招呼。
旋龟扭头看过来,缓缓游来,带起厚厚一层水扑在岸边,两人说了几句,江篱就回身接她。
说旋龟知他是神界中人,乐意捎带他们一程。
单风月咋舌,果然有身份好办事。
她把珠子放在嘴里小跑几步踩起水花,然后被江篱牵着手腕,跟旋龟一起沉入水中。
水下昏暗,孤光的光芒只能映照前方引路旋龟的一小半身影。
两人跟着它在河中游了许久,忽觉水流湍急,似有外力将人向前拉扯。
单风月抱着江篱的整条手臂,悄悄在后观察。发现前方不远是似有道约莫两人宽的小口,愈近水的吸力愈大。
她把身子与江篱贴的更近些,生怕自己被那小口剐蹭下来。
可江篱显然误会,以为她对着环境心生惧意,于是抬手拂去单风月的手,改为将人揽在怀里。
单风月被一把按在江篱胸口,差些意外张口。
她偷偷抬眼瞟了下头顶人的下巴,提起唇角抱上他的腰。
江篱揽着她背部的手轻轻拍了拍,指缝间飘出几串气泡,又在极快的水流中破裂。
旋龟也游得快了,在即将撞去小口时四爪一蹬向上飘去,而身后跟着的两人便齐齐朝着口内冲去。
江篱察觉到,在道口眼疾手快抬剑卡住去路,于迷眼的水流中转身对沉下身来目送他们离去的旋龟颌首以示谢意。
旋龟叫唤一声,摆爪游走了,他也收起剑身任水流将他们带进小道。
单风月在他肩头看着这一幕,想到之后的事,心念微动。
她最初带着江篱,是为利用,途中种种,是为有趣,如今线索已有,钱财不缺,理应扔下这个麻烦精时她却找了两个可笑理由说服自己还与他同行。
带他在身边,如同带着个催命鬼,稍不留神露出破绽,知道他竟然是在帮魇杀做事,那时江篱会如何?不知道。
但凭他这正直的个性,他们二人的下场恐怕狼狈难看。
可那不更好,无聊日子多了去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自己的热闹。
河水冰冷,她亦是,何况此时是江篱抱着她,是他要带着她。
我怎么能扫了他的兴。
那就瞒一瞒,再瞒一瞒,瞒到瞒不住,瞒到江篱自己舍不得离开她。
单风月想抬头去看看江篱的脸,却被他拍着脑袋按住。
水声震耳欲聋,周身泛起灵光护体,两人顺着水流在道中撞来撞去,最后水流霎时变慢,道口豁然开朗,顶部打下一片月光,像是来到个地洞中。
二人被激流扔进这洞中储存的深水里,江篱护着单风月,后背撞在石壁上,待在水面上稳住身子,才卸了灵光。
单风月看了眼怀里被江篱紧扣的手心,稍微动了动小指。
吉祥物离不离开她什么的,暂时应该是不太可能发生了。
她笑了下,拿掉避水珠问:“是不是到了?”
“应该是,咱们先上去看看。”江篱回道,带着她从洒进月光的洞口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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