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风月脑中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当上统领,在这之前,她与东平还是有些来往。
彼时单风月才是个底层小魔。
神魔大战魔族战败后,魔界各部便纷争不断,她饱受战争摧残,最终受不了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
可魔族在那时根本不受其他三界待见,单风月好不容易从魔界跑出来结果无处可去,颠沛流离几年后,无意中闯进了东平的妖市。
那之后,她终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也心知自己不强没法在魔界生存,于是努力修炼转头闯了回去。
虽然没成功,不过她还是聚拢了一批和她有同样想法的魔。
他们想把魔界安稳下来。
单风月想得很好,已经打算带着自己的人马去妖市疗养,离开却前不小心撞破了魔族几部打算入侵妖市的计划。
这怎么能忍?
她便领着队伍偷袭埋伏将那些魔给打了回去。
这举动惊动了妖市主东平,她也是那会才知道,妖市一直以来都受到各种骚扰。
可能是不愿看这片净土被污染的,也可能单风月单纯想找位盟友。
总之,他们联手了。
单风月天生魔体,潜心修炼便能大成,还无意得了上古魔功,几年时间,便将魔族九部尽数收入身下。
同时也遵守约定,护妖市太平。
在这之后,两人便是甚少见面交流。
所以问题就来了,在白花树的记忆里,为何自己会给东平身体里埋下一缕念魂呢?
念魂是她自己取的名字,被种下此魂的人会对她的命令无脑执行,被种魂者会有极大痛苦,种魂者虽不至于,却也会损耗精力。
如此互相折磨,她没那么闲,定是之后这东平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入夜,单风月眼前的漆黑缓慢添上白面,显出屋内样式。
住的这家客栈在妖市主街,这会正是热闹时候,窗没关,外头的笑闹灯火能清晰地溜进房中。
她坐在床上,盯着地面小桌上洒进来的惨白,起身趴到窗边。
曾几何时,那接道上的灯火还都是暖黄色的。
单风月撇了撇嘴,撑着下巴眺望远方,然后目光不自觉的便被一栋高楼吸引。
看不真切,忽远忽近的样子。
那楼在她眼里只有黑乎乎一团,死气沉沉,也觉不出其上有什么法术之类,可单风月就是感觉怪怪的。
之前来时没有这楼,它是在自己出事后出现的,会不会和那妖市主有关?
主要下午昏了一觉现下并不困,而且看都看到了,单风月说什么也得去瞅瞅,当下便出了客栈,朝着高楼的方向走去。
可行了两条街,那楼依然是不远不近,极其诡异。
单风月叉着腰对那处瞪着,心中盘算。
忽然,一个佝偻背的老者拍了拍她的肩,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想去善德坊啊?”
她回看过去,上下打量老者,发现是只几百年的龟,于是朝他稍稍颌首,指着那楼:“就那。”
“那便是了,”老者捋了把胡子,将背着的小摊板摘下来放在她面前,抬手示意,“姑娘要不要来张不一样的脸?”
板上挂着层层叠叠挂着几排面具,狐狸,老虎等妖兽样式。
单风月瞅了眼那些看起来就邦硬的面具,不太信任地看过去:“我没钱。”
“欸,别急着拒绝,老头子我在这活了快千年,什么都知道……”
老者脸手布满皱纹,可松弛眼皮下的眼睛却格外明亮,一眨不眨盯着她,似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单风月看着那双眼睛,顿了顿飞快道:“等下,我去友人那偷——”
“咳。”
趁她未走,老者清清嗓子叹了口气,说:“姑娘若不心疼,将那发钗抵给我也是够的。”
这有什么心疼的?
单风月非常干脆地与那老者交换,挑了个里面并不那么漂亮的黑色狸奴。
拿起来又脆又硬,可在接触到脸后,竟神奇的与面部融合了。
她惊讶一瞬,摸了摸面颊。
老者看她的反应,欣慰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的镜子,伸到单风月面前稍一振臂,镜子立马变得半身长,刚好叫她欣赏自己的样子。
黑皮浅发银蓝瞳,而且五官也被稍稍改变的不一样了些。
虽说单风月看不到颜色,但听老者描述,是这样没错。
原来这面具竟有此等功效。
“这脸虽神奇,可也不过两个时辰,姑娘接下来,可要好好听老夫说啊……”
善德坊是约莫百年之前建立起来的,据说请了不知何方的大能给高楼施了护法,可立于市而又不存于市,是需要某种媒介进入的。
坊内可观乐舞百戏,赏花逗狗,投壶牌九……天下乐事尽在其中,世称“妖界神域”。
而坊主规矩,进坊游玩者需抵稀世珍宝,黄金千两,亦或是自身宝贵之物。
总之要多难有多难,因此进坊之人多半身份尊贵。
所以善德坊中,也是酒池肉林极尽奢侈。
当然,坊中也不止这些给进不给出的玩法,每三月,最高层便会举办一次“生死局”。
此局并非为取人性命,而意为珍重。
赌局押下自身珍重之物,与坊主对赌,若赢,可叫对方帮你一件事。
按那老者所说,曾有凡人倾尽家财登上高层与善德坊连赌三日,赔了三魂心火,将鬼界的故人换了回来。
而单风月此时,便站在这坊前的无头大桥上。
身后是妖市某处上空,身前桥之尽头,是两扇巨大红门,上面是四周镶金边的朱漆匾额,题着醒目的金字——善德坊。
她仰头看着这入云的高楼,心中赞叹:以后一定要在魔界也搞一个。
时间倒回一柱香之前。
单风月边听老者讲话边跟着他去了石湖。
湖边游人商贩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花灯湖灯映照,天上地下一片光亮。
可独独,石湖上的一座宽敞石桥,孤零零的架着。
老者扬了扬下巴,小胡子朝那桥翘了尾巴,说:“去那桥上,将宝贝扔进湖中,心中想着去处。”
单风月听了,也不犹豫,三两步踏上桥,遥遥一望。
桥那头是湖对面,没什么不同的,再回头去找老者,那人早就没了身影。
还是个爱装神秘的老头。
单风月也不慌,重新低头去看湖水,同那楼一样寻常,看不出什么。
有点意思……
她想了想,左手自虚空一握,一把银白长刀出现在她手中。
手腕轻转,那刀凌空翻了个面,露出上面刻着的“风月”二字。
静静看了它两眼,单风月表情淡淡伸直胳膊,松开了手。
没有兵器与水对撞的声音,就连水波也无。
她垂眸看着平静异常的湖面,心中默念。
忽然,一股大风呼啸而来,鼓起她宽大的衣袖,背后发丝扬起,单风月眯了眯眼,立刻回头。
来时的桥头被大雾遮盖,下面是妖市星点的灯火,整座桥似是架在云端。
而另一头,便是那庞大的善德坊了。
朱红大门缓缓敞开,内里金雕玉柱,亮堂得仿佛能照亮暗夜半边天,乐声欢笑一齐传来,像真是到了极乐世界。
单风月挑高眉头,一脸兴味的朝里面走去。
一楼是听曲看戏,品茶饮酒,她穿堂而过走到二楼,这里稍吵闹了些,不过大致差不多,再向上,便是些单风月体会不到的乐趣了。
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已经送给了那湖,行到此处,也只能在男女摩擦扎堆的地方伸手顺走些吃食,凑凑热闹。
终于到了最后一层,单风月叉腰望着守在楼梯口的小蛇妖,眼神示意她,自己要上去。
“干,干,什么,的。”小蛇妖说。
“今天不是刚好开办了生死局吗,我去。”单风月居高临下,头也不低的垂眼扫过去。
小蛇妖眨巴眨巴眼睛:“不能,后,后悔的,哦!”
单风月听她说话着急,不停地点头。
那蛇妖按规矩说完后,又得到单风月的回答,才郑重朝她伸出手,一滴发黑的血便飞去了她眉心,化成了个特殊的符号。
“好啦,姑,姑——”
单风月不是很想当人姑姑,直接按住小妖的脑袋拍了两下,顺势往旁边拨了一把,侧身从她那水蛇腰旁边挤了过去。
小蛇妖抱着脑袋发愣,又懵头懵脑地重新站好。
最高层和单风月想得有些不同,她以为是善德坊阁楼的位置,却没料到,是悬空在善德坊之上的一块干巴巴的平台。
平台很大,站四五百人不是问题,金色的,上刻有奇怪花纹的浮雕。
单风月就站在台子边缘,她踏上楼梯的最后一阶台阶就到了这里,身旁都是流云,脸侧是巨大的月亮。
她没有犹豫,继续向里跨了一步。
瞬间,台子上凭空显出了四个人,还多出了些椅子茶桌。
见单风月现身,那群人目光全数朝她射来,又迅速移走。
只有坐在平台另一头正对面的女子朝她勾唇笑了笑。
单风月见状,也朝她意思了下,眼神打量。
那女子看着岁数不大,脸小身体也小,带着华丽繁重的花鸟银冠和银项圈,青衣百褶裙中伸出纤细的四肢,也被饰品缠绕。
可她撑手侧倚在那宽大的宝座上时,却根本不见弱势,反而周身气势将在场的任意一人压得大气不敢出。
还是只厉害的花面狸。
单风月瞳孔流光消失,朝那女子颌首,走去了一边的空椅子。
“时间也不早了,那——欸?”
女子话说到一半,台子上又出现了一人,单风月闻声抬眸,紧接着一怔。
“好好好,是个俊俏少年郎,”女子笑得妩媚,换了个姿势,收腿侧躺在宝座上,扬声道,“小蛇妖,关了通道,咱们赌局开始了。”
单风月靠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眼神在场中间站得笔直的江篱身上扫射。
这小神官……不知道他经过下面那些场景是什么样子?
没来由的,单风月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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