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霜九便捧了件衣服进来,大老远便听他喊道:“殿下,衣服找到了!”
“这是?”莫离看着那件侍女装,面露疑惑。
“法子。”皇甫绝凌勾唇一笑,看起来心情颇好,“你换上它,假扮我的侍女,不就可以入内宫了。”
“这竟是给莫公子的!”霜九一脸不可思议,莫离却是笑不出来,拆穿道:“给我找件宦官的服饰也是可以的。”
“啊!”皇甫绝凌故作惊讶,“瞧我这脑子,一时竟是没想到。”而后又假作无奈,眼含笑意道,“入宫的时辰快到了,阿离不如将就将就吧。”
莫离本身就是女子,自然没有那么多别扭,也就不需要作什么心理建设。她换好衣服,又化了层淡妆,出来时,霜九瞪大了双眼,直言道:“属下若不是知晓莫公子是男儿身,就真要把公子认成女子了!”
莫离本就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穿上男装就是一位俊俏儒雅的书生,换回女装就成了英气飒爽且相貌不凡的女侠,只会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她的性别。
莫离笑了笑,皇甫绝凌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道:“莫公子穿上女装倒不输那些貌美佳人。衣服看着挺合身,只是这发髻……”
“我不会梳女子的发髻。”莫离略显慌张地移开视线,解释道。她从前不必自己梳,后来也不用梳,现在更是不需要。
九月的微风正好,吹得院子里的参天大树沙沙作响。
“巧了,我会。”皇甫绝凌弯起嘴角,笑着说道。
见他说的那般自信,莫离便打算信他一回。二人进到屋内,皇甫绝凌拿起桃木梳,竟真的有模有样地梳了起来。
“儿时母妃常让我替她挽发髻,说学会了这个将来可讨娘子欢心,”皇甫绝凌挑着发簪,左看右看,“可惜,以后怕是用不上了。”
“我的母妃是个很温柔的人,若她还在,我定要带你去见见她。”
见过的。
莫离心里如是想。
十年前,景诚宫里,良妃也曾替她挽过发髻,抱着她直夸她聪明伶俐,才思敏捷,十二三岁的皇甫绝凌则在一旁幽怨地温习功课。
那是国宴期间的某一日,她去景诚宫找皇甫绝凌出去玩,碰巧撞上良妃在督促他读书。良妃拿出一本习题,指着其中的某页说道:“你若是能解了这道题,本宫便准他与你一道去玩。”
巧的是,此题是从天楚传过来的,出题人正是她的老师,她当时推演了一整天才将题解出来,自然不会忘,于是她照着记忆很快便写出了过程及答案。
良妃大惊,看着那道想了几日都不曾解出的题,满怀欣喜地抱着她夸了足足一刻钟,随后便允了她的请求,让皇甫绝凌陪她去玩。
那时的良妃还康健得很,这次回来,却听说她八年前便已病逝,云启皇帝追封她为贵妃,以贵妃礼制下葬。
“你如此聪慧,她一定会喜欢的。”皇甫绝凌替她簪上最后一支发簪。
莫离看着镜子里近乎完美的发髻,赞叹道:“殿下手真巧。”
皇甫绝凌微微一笑,一只手从发髻移向她脖颈处的白色绫布。莫离瞬间警惕起来,伸手阻止他。
“从见你时你便一直缠着这块布,为何不取下?”他问。
莫离神情一转,垂眸道:“儿时被家中长辈责罚,留下了印子,不太好看。”
什么责罚会伤及脖颈?
皇甫绝凌观她神色悲伤,心下一震,自以为勾起了人家的伤心往事,忙收回手,道:“抱歉。”
“无事。”莫离如是说道,心里却在暗暗指责自己:上官伊离啊上官伊离,你何时谎话张口就来了?
收拾妥当,二人便乘马车往皇宫而去。及至宫门前,二人下车,又见几名太监抬了一架轿辇出来迎接,毕恭毕敬道:“殿下,请上轿。”
皇甫绝凌看也没看他们,只是说:“今日不坐轿。”
“ 啊?”太监们一时发懵,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毕竟这位凌王殿下从前可是一步都不肯多走的。
皇甫绝凌见他们这般没眼力见儿,斜睨了一眼,一字一顿发音清晰道:“本王说,不坐。”
见他隐有愠意,众人才慌忙退下。
莫离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其实她并未进过几次云启皇宫,再者十年都过去了,地形路线究竟如何,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记得。
“听说昨日十三明月楼的楼主来了云启?”皇甫绝凌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莫离还在回想云启皇宫的布局,于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
皇甫绝凌轻咳一声,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姓莫,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想听你说。”
莫离一噎,真实关系自是不能言明,但她早先说了自己是旁系,早出了五服,具体的辈分她也不是很清楚,于是想了想,才回道:“朋友。”
“那我们呢?”
“也是朋友。”
“哦。”
得到答案,他的心中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沉默良久,二人总算走到了内宫入口。那儿站着一个丫鬟,见来人,立刻上前行礼。
“她叫小桃,你想去何处,便唤她领你去,若是被人发现,便说是我令你去景诚宫取些母妃遗物,办完事情,我就来接你。”皇甫绝凌叮嘱道。
莫离学着小桃的礼仪,微一福身,浅笑道:“多谢殿下。”
待他离开,莫离便跟着小桃进了后宫。
她要去御花园,找一座约莫两人高的假山。小桃在身旁带路,却时不时地偷偷觑她几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索性问道:“怎么了吗?”
“我从未见过殿下用这般的语气同人说话。”小桃回答,见被戳穿,还憨笑了几声。
“什么语气?”
小桃望向别处,略一思忖,摇摇头:“我不知如何描述,总之同与他人说话时不同。”
莫离轻笑一声,看着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尝试着将现实与记忆重叠。
十年前,她与一众同她差不多大的王子皇孙在御花园玩寻宝游戏,游戏规则是各人先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藏于御花园的某处,一柱香后开始寻宝,宝物被找到后,归属者必须答应寻宝者一个要求。
她和她的哥哥上官伊泽藏的都是玉坠,那玉坠是一对龙凤,他们从出生起便一人各持一半。
莫离是这个游戏最后的赢家,因为她的物品一直未被找到,本来说第二天再去寻回,可那日晚上便遭遇了刺杀,意外穿去了异世。
而她哥哥的玉坠则被皇甫子衍找到,他提出的要求是让他穿一日的宫女装,上官伊泽也因此躲过了晚上的一劫。
到了御花园后,莫离便没再让小桃跟着,而是让她在一旁等待。
她按照回想起来的藏宝路线,总算来到了假山前。她左右寻望,确保附近无人之后,从一个狭小的洞口钻了进去——十年前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却十分费力。
洞内空间不大,成人进去得弓着腰,壁上有一些石头与石头之间挤出来的缝隙,刚好可以藏下一些小东西。她点了烛火,探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她的玉坠不见了!
虽然并未抱太大希望,但若真的找不回来了,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她又四处看了看,一无所获后退出了山洞。
正准备离开,一个陌生宫女却叫住了她:“你是哪个宫里的?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莫离本想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快速往反方向走去,不料那人却一个箭步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怒声道:“你跑什么?!贵妃娘娘要问你话!”
见糊弄不过去了,莫离这才故作惊慌地回过身去,行完礼,按照皇甫绝凌教她的说道:“贵妃娘娘恕罪,奴婢是凌王府的人,因是头次入宫,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有些慌张,未曾听到娘娘问话。”
话说完她才想起这套说辞不该现在说,毕竟皇甫绝凌与宣贵妃素来不和,可再一细想,她所穿侍女服并非宫内服饰,她对六宫也不熟悉,最好的法子不过就是如实交代。
终究是大意了,本以为只是取枚玉坠,理应很快就能出宫去。
“你是凌王府的人?”宣贵妃被一人虚扶着,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既是凌王的人,来宫里做甚?”
“回娘娘,殿下让奴婢来取些良贵妃的遗物。”莫离低着头回道。
“遗物?”宣贵妃轻蔑地笑出声,“你可有凭证?怕不是混进宫的刺客吧?”
没等她辩解,宣贵妃又道:“映雪,把她抓去尚方司。”
映雪站在她右后方,莫离一个侧身躲过了她向前伸的手。宣贵妃若有心扣下她,她就算有百张嘴也说不清,尚方司自然更是去不得,此刻能做的,唯有拖延时间。
她迅速从袖中掏出凌王府的腰牌,展示给她们看:“此乃凭证,还望娘娘明鉴。”
可那宣贵妃明显存了心要装蒜,只道:“好你个小贼,竟偷了凌王府的令牌!映雪,还不拿下她!”
莫离曾跟着她小叔练过剑法改成的拳法,回来之后更是每日勤加练习,而那个名叫映雪的宫女显然也是练过家子的,她左躲右闪,不敢出手,有些落于下风。
就在她要被抓住之时,皇甫绝凌赶了过来,一脚将映雪踹了出去,护在她身前,质问道:“宣贵妃这是何意?”
“哦?她果真是凌儿的人?”宣贵妃装傻充愣到底,“本宫见她行径可疑,还当她是假借名义进宫行刺陛下的。关乎陛下安危的事,本宫身为贵妃,自当谨慎些。”
她的话说得毫无破绽,皇甫绝凌眸中寒光一闪:“那还真是辛苦贵妃娘娘了。”
“这是本宫应该做的。”宣贵妃笑了笑,“她本该移交尚方司,但既是凌儿的婢女,那便不会是刺客了,你将她带走吧。”
皇甫绝凌眯起双眼,却又听她道:“你生母已逝,本宫一直将你当作亲生孩儿看待,如今见你对女子上心,本宫这颗心也算是安了。”
“不劳贵妃娘娘操心。”她爱逢场作戏,皇甫绝凌却不乐意陪她演,他冷笑一声,拉过莫离便走。
待他们离开,宣贵妃立刻变了脸色,恶狠狠地朝一旁的映雪喝道:“蠢货!一个婢女也抓不住,要你有何用?!”
映雪被踹出了内伤,咳出一口血,闻言立即伏地认错:“奴婢知罪!”
宣贵妃顺了一口气,又对搀扶着她的老婢说道:“你去找衍儿,让他好好查查,凌王身边这位婢女的底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