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菲菲平素里傻里傻气的,却深谙“委以虚蛇”的精髓。
自打猫鸟组合与唐知道暂时结盟后,没几天,就勾得唐七少在欢喜与痛苦中载沉载浮。那手段,就连自诩“老江湖”的小黑都惊叹不已,连声啧啧——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菲菲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与衣身一脉相传呐!
菲菲自辩——咱不是坑蒙拐骗!咱是随机应变!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骗他了?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他自个儿歪想,我有什么办法?
小黑背过身去,偷偷鄙夷地撇撇嘴——那棒槌,听得懂你“咕咕”个啥?拜托,当你那鸟嘴里正刻薄人家八代祖宗时,请不要用清纯的眼神天真的表情,勾得人家神魂颠倒好不好?
念及此,小黑再一次提醒自己:不管是女人还是母鸟,都要敬而远之。
惹不起啊惹不起!
虽则被小黑鄙夷为“棒槌”,可唐知道并非真个“钱多人傻”。他虽不及两兄长是人精中的人精,可耳濡目染之下,加上也见识过一些江湖手段,对菲菲的伎俩并非全然不觉。只不过,“千金难买心头好”,多多少少,他是心甘情愿掉进坑里的。
苍天可鉴!
甭看唐知道行走江湖时低调收敛,不大显摆世家子的气派,可真到了花钱的时候,小黑和菲菲可算是开眼了——啥叫“花钱如流水”?这就是!真拿钞票不当钞票啊!
啧啧!
一眨眼,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就买下了!
一眨眼,训练有素的仆佣就到位了!
再一眨眼,湄港最好的大夫最贵的药材,接二连三地送了进来。
菲菲还在为将将从海里捞上来昏迷不醒的衣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顿时被眼前熏人的滔天富贵气给呛得险没闭过气去,嘤嘤嘤立马变成个“嗝”“嗝”“嗝”。
小黑双爪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它倒不是怕被菲菲的打嗝给传染了,而是怕自己被唐知道的钞票给刺激得口不择言。
唉!原以为唐棒槌是个棒槌,没想到竟是个金光灿灿的富贵棒槌啊!
在湄港的禽兽们辛苦奔波了近两个月后,衣身终于现身海中。大大小小的海鸟们一窝蜂地冲过去,那架势——不像是要把衣身从海里捞出来,而是要将她分食了似的。
当急冲冲赶来的小黑确认这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孩子就是它们一直在找的人时,猫猫狗狗鸟鸟鸭鸭激动地毛发飞扬,几要抱头大哭——俩月了,可把大家伙儿都快折腾死了!再找不到人,它们都要排着队投海了!
一只三花猫涕泪纵横地拍着身旁的狗头,“呜呜呜,可算消停了!呜呜呜,想当初咱两家见天儿干架,也没这么辛苦啊!”
那狗的尾巴都快晃出残影了,感慨万千,“可不是嘛!现在想想,那算啥?比起这两个月,那都是幸福日子!”
一黑一黄两只毛爪子执手相握,泪眼婆娑。
唐知道很想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
然,菲菲和小黑闭口不提,令唐知道哀怨不已,“用着人家的时候管人家叫‘唐公子’,用不着时就是‘唐棒槌’,你们翻脸也翻得太快了吧?!”
一猫一鸟对视了一瞬,随即小黑“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啥,哦,唐公子,你想多了。其实,我们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打衣身下船到今日现身,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呀!”
唐知道的眼神闪了闪,低声笑道:“自我在海上见到菲菲,到今日,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我出力又出钱,却没多问一个字。”
他半蹲下来,对视着小黑,“我知道,不管你是仙或是妖,总归有来历。你不说,我也不问。是福,我不稀罕;是祸,我也不想沾染。可我凭什么要出钱出力呢?你也别装糊涂——是吧,菲菲?”他将视线移向小猫头鹰,似笑非笑,“我承认,我就是想要菲菲!”
他望向菲菲的目光,似含轻佻。可菲菲却只觉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仿佛被贪婪的鹰隼盯上。
唐知道当然不是棒槌。虽则惊愕于小黑的异迥,却飞快地选择了“敬而远之”,而对菲菲却不肯放手。
这种在片刻间就能权衡利弊的本事,不一定是天赋,却是世家子弟打小儿就得掌握的功课。个人的利益,家族的利益,以及个人如何在有限的家族资源中谋得更大的好处——就算是族长嫡子,也得有这份察言观色的能耐。
唐知道暂时无法判断黑猫是福是祸,却意识到那小夜猫子对黑猫必然重要。而衣身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虽则还不清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可能令黑猫俯首听命,又能得菲菲的如此忠心,这个女孩子,简单吗?
唐知道竭力克制住想要深究秘密的好奇心。就目前而言,他稳住小黑,却不掩饰对菲菲的觊觎,又释放出对衣身的极大善意。在看似“棒槌”的行为下,图谋的是一石多鸟。
有赖于唐知道的大方慷慨,花大价钱请了位女医天天定时为衣身按摩手脚,使得衣身在苏醒后除了感到久卧后的四肢酸软,竟没有肌肉萎缩的不适。甚至,因为仆婢服侍得好,成天价好汤好药地伺候着,整个人的健康状态竟维持得还不错,居然养出了双下巴!
衣身将她进入小宫以及在明珠岛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却不曾提及有关梦国的只字片语。
只因,小黑告诉她——她失踪了近两个月,发现后又昏迷了一个多月。
此之三月,彼之五年。梦国,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的确存在于洋洋宇宙中的一方小世界?
入梦十三,出梦十八。容颜未改,心底事长。纵虚梦一场,可梦中光阴,终究在苏醒后的衣身身上,投下了影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三个月的时间,头发的长度几乎没有变化。
一抹惆怅浮于衣身眼底,被敏锐的小黑察觉。
你在想什么?”小黑打量着眼前女孩儿,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分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可眼眸深处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眉目之间又仿佛少了些什么。
小黑歪着脑袋,静静地观望,静静地思量。
“咕咕!咕咕?”菲菲用力拿脑门顶着衣身的下巴,着急地追问——你掉进海里后,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会在海里待那么久?你遇见东方的龙王了吗?它和罗西水火龙,哪个漂亮哪个丑?
“呃——”衣身尴尬地抓抓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湄港,陆上龙王就是无冕之王。
数月之前,发生在小宫以及明珠岛上的骚乱,而今已无波澜。所不同的,不过是有些面孔再也看不到了。
有人说那个扰乱明珠岛的神秘人被照主事一箭射死了,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另有其人。尤其是暗组的几位高手,竭力主张不可就此松懈——以之前调查的结果看,神秘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手段精妙,绝非那夜在半空中如大头苍蝇撞来撞去的傻子!
如此,问题来了——那傻子是谁?他又是如何上的明珠岛?
所有登岛的访客,在小宫都有详细的记录,必须持有请帖,方能乘船前往明珠岛。可翻烂了小宫的所有记录,竟丝毫寻不到半点异样。每条记录都有名有姓,来历清楚明白,却无一个人可以与那傻子对上号!
难道,那傻子是神秘人带上岛的?为什么神秘人不带个有用的帮手,而带个傻子呢?还是说,那傻子与水晶宫的人有牵连?是否意味着水晶宫有内鬼?是否还有其它图谋?
因着那一箭,阿照被严格审查。审她的,她的师父,秋主事。
阿照坚称,自己只是急躁导致用力过大,失手将黑衣人连带阵法天幕射穿。在没有任何其它证据的情况下,秋主事也不能擅自动刑,只得将口录呈交龙王。
阿照之所以如此强硬,是因为她确信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曾经与那丫头打过交道——当日在小宫会谈室外服侍的女侍已经沉了海。而未曾谈妥的交易,也不会落于纸面。只要那丫头真被自己射死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纰漏。
她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深信无人能在她的箭下逃出性命。那可不是普通的箭簇,而是浸泡过乌蛟血的箭簇,威力极大。可将阵法天幕都射穿的力量,活人还会剩下几许血肉?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不知衣身那件无纹无饰的黑袍并非简单的蔽体衣衫。
衣身的魔法袍,经过瑟西夫人特制的魔法药水的浸泡,又在内衬绣上防御阵法图纹,防御功能极佳。尤其是在进入秘境中期考遭遇危险后,普鲁迪校长送给她一截独角兽的角骨。瑟西夫人将角骨磨成纽扣,钉在魔法袍上。如此一来,除非是遭遇大魔法师或者禁忌魔法的攻击,其它危险都能被屏蔽。
当阿照认定衣身已经被绞作一团血肉,却不知因着魔法袍的庇护,衣身只是左肩被贯穿,死里逃生。
衣身中箭后飞出阵法天幕,便再无踪迹。对她的搜索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在水晶宫的人四下搜查衣身时,却万万想不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湄港的禽兽也在寻找衣身。动物们的异样被察觉,却没有引起关注。谁会把它们与那个夜闯明珠岛的大胆贼徒关联起来呢?
而唐知道出现的时机非常合适。
说句良心话,若无唐知道出力,衣身被从茫茫大海中捞出后,如何安置和休养绝对是个大问题。
湄港是水晶宫的势力范围。唐知道在湄港又是买房又是买人,动静不小,却一次都未曾被水晶宫明查暗探过。原因,则只有一个——他,原本就是水晶宫的贵客!
“妖兵唐氏”一直是陆上龙王有意结交的对象。他所谋甚大,却苦于水晶宫远悬海外,不便与深居东土内陆的唐氏交往。而唐氏族长为人精明,对陆上龙王几次示好都不置可否。为此,陆上龙王苦恼不已。
自打唐知道行走江湖起,陆上龙王就命人暗中关注,希望能从这个人身上有所突破。当唐知道甫一现身湄港,消息便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水晶宫。
于唐知道的各种行为——见天儿地在湄港大街小巷招猫逗狗,要不就包船到大海上追着海鸟玩儿,陆上龙王只报以鄙夷的冷笑。
——再怎么伪装,骨子里还是世家子的纨绔习气。这样也好!蠢人总是好对付的!
陆上龙王集中精力整顿明珠岛的防守,吩咐手下不必紧盯唐知道,以免被察觉,反而弄巧成拙。如此一来,衣身恰恰成了“灯下黑”,钻了空子得以休养。
而当明珠岛风波的影响彻底消弭后,陆上龙王这方开始考虑如何接触这位唐家七少。
陆上龙王与唐知道素未谋面,却早已耳闻这位七少爷一掷千金的脾性。于是,不久,一张金描玉版的请帖送到了唐知道的宅子,邀请唐七少前往水晶宫参加品鉴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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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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