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后的东土大陆,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修行者眼中蝼蚁般的凡人们,在灾难降临时,没有四散逃窜各自保命,而是并肩抵足,守望相助。
语言不通,可是手舞足蹈地比划。文字不同,可以用绘图说明。包着大头巾的摩国人与穿着短褐的轩国人在同一辆马车上,交换着彼此的奶酒和米饼。
时更日叠,经年累月。
东海边,渔民们的饭桌上偶尔会出现来自大陆极西之地所产的羊草酒。而岐国特有的酸汤锅子,也会出现在数万里之遥的漠国餐馆。
八百多年后,东土大陆实现了大一统。
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东土大陆经历了数次分分合合。叛乱和平叛,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某处。
然,人心的力量终究不可抗拒——谁也不想走个亲戚,一觉醒来却愕然发现自己成了外国人!
现今的东土大陆,除了西北角那里还有三五块不大的割据之地,其它地方,皆已实现了“书同文车同轨”。官道连接着各个大区的主要城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有钱,能一条道从大陆的极东走到极西!
而与此同时,修行界也惊喜地发现,宗门的灵脉不但没有日渐消耗,反而渐长!
滴个神呐——各大宗门的掌门携众长老,激动地给开山老祖宗上香!
上手臂粗的大香!
须知,于修行者而言,灵脉就是“资粮”。既是“资粮”,日消月耗,总有用尽的那一天。每一代掌门都在为怎么寻找新的灵脉而发愁,却哪承想居然还有不少反多的一天!
这是什么神操作?
就在各个宗门不明所以之际,天阙宗的掌门发话了——“不过是一啄一饮,前因后果罢了!”
原来,竟是那巨大结界的缘故!
结界不但保护了东土大陆的安全,也阻拦了灵脉之气的散逸。灵脉如水,门下子弟用掉的能有多少?多半还是散逸到了天地之间,滋生万物。
以往,散逸的灵气飘散于天地,远至四海八荒。地球有多大?再多的灵脉,都不够这么耗的。然,自打结界搭成,灵气便囿于此结界中,只有在结界开启时才会散逸出少许。而那些散逸于山川河泽大地草木中的灵气,则会形成循环,随着四季流转万物荣枯,再度聚集在灵脉之中。
修行界闻言,无不额手称庆——亏得当年不曾袖手旁观!
真个是一饮一啄,前因后果啊!
灵脉的旺盛,不但修行界得享其利,便是凡人界也好处多多。最大的变化,就是土地变得肥沃,河流变得富饶,昔日的穷山恶水日渐山清水秀,凡人中更是人才辈出。
这些人才,不但成为各宗门你争我夺的热门弟子,也成为凡人界中的秀杰。一时间,俊杰迭出,凡人界璨若星河。
所谓“多难兴邦”,正阖如此!
依着数百年前修行界与凡人界达成的协议,各宗门可以在凡间公开甄选弟子——当然,前提是人家自愿入门。修行者也可以踏入凡间,或游历磨砺道心,或降妖除魔,只要不刻意招摇身份。以及其它等等,不一而足。
自此,修行者入凡时,就可以放放心心大大方方了。须知,在之前,有不少国家对修行界呈敌视态度,甚至下令但凡有修行者踏入国内,立即击杀——甭看修行者会呼风唤雨,可面对人族猛士,能打赢十个,可是能打赢一百个不?
唉,也难怪这些国家看修行者忒不顺眼——究其原因,还是当年有不少修行者品性败坏,仗着修为欺压凌虐凡人,甚至插手国嗣大事,妄想翻手为风,覆掌为雨。怎不招人忌恨?
而今,大陆一统,无论是凡人界还是修行者,都是受益者。
正如苏长生所言,统一后的东土大陆,幅员辽阔,地域广袤,滋养繁衍着各个族群的人。在这片大陆上,光明与黑暗依然并存,权贵与草民之间依然有如云泥之别,依然有众多愚昧无知的人,然,这里,终究与过去的千万年不同了。
实现了“书同文车同轨”后,四通八达的道路令世人畅行无阻。商旅们如信鸟般,传递着各个地方的消息。而同时,各个族群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特性,并未分崩离析。他们的语言、饮食、服饰、习俗等各个方面,依然大为迥异。
如此繁华而多姿的东土大陆,与小国林立的西陆,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迷人光景。
此刻,衣身坐在明光港的一间小茶铺里,吃早茶。
吃早茶,是这里的朝食习俗——一盅两件,吃茶聊天两不误。即便无天可聊,还可以倚在窗前,对着人头攒动的港口发发呆。
茶,不必精细,粗茶即可。
水,不必考究,洁净便足。
点心,无需经名厨之手,只图新鲜热腾。
一碟萝卜咸鱼粒米糕,一碟青菜糖油开花小包子,便吃得衣身眉开眼笑,无比惬意。而这样一餐美味的朝食,只要八个大钱——衣身摸摸袖兜,心里暗忖着明日的朝食要不要奢侈一把,来份豉油牛丸?
要知道,她现在可不是一文不名的穷鬼,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啦!
念及此,衣身忍不住心底默念几声“苏道长是个超级大好人!”
是的,衣身兜里的钱,就是苏长生所赠。
在离别前,苏长生将一本有关修行的基本功小册子赠送衣身。可哪承想,他居然在小册子的后半部分,藏了不少极薄的金叶子。这些金叶子被夹在纸张夹层中,除非翻看时反复细细摩挲,否则很难发现。
很难说,他这么说是出于什么心态——考验?羞涩?还是顾忌衣身的自尊心?——啥屁自尊心呦?衣身撇撇嘴——肚皮瘪瘪时,自尊心能到当铺里换银子不?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厚脸皮衣身从来不当回事儿!
金叶子很漂亮,如同一枚枚精致的银杏叶。不过,它们也很薄,薄到就算将所有的金叶子集中起来,也不过二两金子,还不够去桂荣楼吃一顿一等酒席呢!
然,于衣身而言,却足矣。
她抽出两张金叶子,并没有往钱庄去兑换,也不曾迈入当铺,而是去了一家银楼。一刻钟后,衣身揣着一叠银钞和一小袋碎银子走出银楼。
随即,她转身去成衣铺里,买了几套常服——苏道长说得对,入乡随俗,得低调点儿,别搞的多与众不同似的。这几天,她可是吃了不少旁人看她穿魔法袍的奇怪眼神。真是够够的啦!
茶铺的早茶简单却不简陋。
萝卜糕鲜香软糯,咸鱼粒柔韧可口,是画龙点睛的妙笔。开花包子小巧玲珑,顶上四裂如花瓣,当中还点着红蕊。青菜馅儿柔腻细滑,油润丰腴,入口即化。若口中生出腻味,便来一碗温热的浓茶,立时消腻。
衣身见菲菲吃得摇头晃脑,唤来小二,又叫了一碟焦炸小丸子,放在菲菲面前,“慢点吃,别噎着。”
三年的跨海远行经历,令衣身学会了什么叫“未雨绸缪”。即便省吃俭用,二两金叶子也不过维持个把月时间。之后呢?讨饭吗?
那绝不能!
所以,还得找个赚钱的营生。
还如之前那样,打工赚钱,赚点钱后就继续走下一段路?也不是不行,就是太慢。而且,也不是次次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万一到了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她上哪儿打工去?
得再琢磨琢磨!
正边看街景边胡思乱想时,邻桌的对话飘入衣身耳中。
“四海邮行可太黑了!我寄封信,居然要二百文。可气死我了!”
“怎地忒贵?是涨价了吗?”
“倒不是涨价。而是我寄的是急信,四海邮行便借口说收信地方偏远,得专人去送,所以要按专邮收费。你说说,一封信而已,居然要一只猪的价钱?不是黑心是什么?哎呦喂,气得我心口疼!”
“莫急!莫气!你没再去其它邮行问问?兴许其它家会便宜些?”
“问过了,人家压根儿不送。说是地方太偏,他们的邮路送不到。四海邮行有官家背景,是最大的邮行,只有它肯收,却价格高得吓死个人儿!你说说,我现在急得要命,四处寻摸着怎么寄信,不然,再耽搁几日,可就要误大事啦!”
“滕兄,你着急的可是雪云号出港之事?”
“可不是!现在多少人守在这明光港,不就是为了雪云号吗?我好不容易搭上李府的线,人家肯捎上我的货,真是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事儿。倘耽误了时间,我要的货不能准时送到明光港,上不了雪云号,可就亏大发了。更何况还会得罪李府,那我可怎么活呀?”
衣身打眼望去,便见邻桌旁,一个墨翠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捶胸顿足,一副好不伤心的模样。而一旁的灰蓝长衫男子低声好言相劝。
衣身不由撇撇嘴——若真到了活不下去的程度,二百文还能舍不得?猪价还能比人命贵?不过,说来二百文寄一封信也的确贵得离谱!
突然,衣身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营生!就是不晓得这人的急信是要送往哪里?
我们并不害怕结果,而往往畏惧的是过程。
正如,我们不怕死,却难以忍受等死的过程。
我们也不怕失败,却承受不了一步一步滑向失败的过程。
失重时,我们会恐慌,是因为不知道何时才可以脚踏实地,即便那实地是最深的谷底。
所以,我祈求——让我死得痛快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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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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