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将碟中的萝卜糕渣吃完,又将残茶一饮而尽,擦擦嘴,低头捋了捋衣衫,起身。
“两位大叔,打扰了。”衣身笑眯眯地瞅着对面,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呃,这位姑娘,何事啊?”灰蓝长衫的男子迟疑着开口。
“方才听闻这位大叔说要寄一封急信,是否如此?”
“正是。姑娘,你问这做甚?”
“是这样。我可以帮这位大叔送信,价格肯定比四海邮行便宜,而且还会更快。”衣身一脸笃定。
“哈哈,姑娘莫要开玩笑。你家大人呢?”灰蓝长衫的男子挥挥手,无心理睬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姑娘。
“大叔,别不耐烦,有话好好说,成吗?”衣身微微皱眉,身子一偏,便坐在两男子对面的空座上。
望着不请自来的姑娘,着墨翠长衫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大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在胡说八道?”衣身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对面两人默不作声,可脸上的表情却如出一辙。
“大叔,其实,我不是凡人。”衣身顿了顿,压低嗓门,轻声道,“我是修行者。”
什么?俩男子同时挑起眉头——虽说大家伙儿都晓得凡间与修行界达成协议,并不禁修行者进入凡间,却并不意味着修行者满大街跑,想见就能见着的。
“姑娘,这种大话可不能说。你家大人呢?”
衣身瞅向那灰蓝长衫的男子,“是不是大话,关我家大人什么事儿?大叔,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衣身的态度有点不大客气,噎得那人面色一僵。她也不再废话,抬手在两人面前的茶盅上轻轻一点,便见一只茶盅里的茶汤飞快地消失,而另一只茶盅里的茶汤却在增加。很快,一只茶盅空了,而另一只茶盅里的茶汤却越来越高,越过盅沿,如水柱般,却不溢不散,稳稳当当地停留着。
“看到了吗?”衣身瞅瞅左边的男子,再瞅瞅右边的男子,微微一笑,“我可没说大话。相信了吗?”说罢,她拍了拍桌面,便见茶盅上高出的茶汤,缓缓平移到空的茶盅上方,“哗啦”一声,落入茶盅,溅出的水花登时打湿了墨翠长衫男子的胡须。
顾不得擦去胡须上的水渍,墨翠长衫男子急忙点头,“相信了!相信了!”他热切地望向衣身,“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贵师门何处?”
“我叫衣身。师门嘛——不好意思,不能告诉你们。”衣身故作玄虚地小声道,“我奉师命下山历练。师父说,万不可依仗师门而招摇,所以,不许我泄露身份。明白吗?”
“明白!明白!”墨翠长衫男子点头如捣蒜。
“方才听你说要寄急信,我可以帮你啊!我有术法,可以日行千里。”
“真的?”墨翠长衫男子登时激动得脸都红了,“小仙子,您真得可以帮我送信?”
“当然!不然,我干嘛暴露身份啊!”
“太好了!我要送到——”墨翠长衫男子正要急急忙忙地接话,却被身旁朋友拦住,“且慢!这位仙子——”他看向衣身,“您既是下山历练,多少大事等着您,怎会在这等小事上浪费时间呢?”
“听听你这说的是啥话?仙子——”墨翠长衫男子急了,却被朋友一把按住。
“这你就不懂了。”衣身装作没听出灰蓝长衫男子的话中之意,淡然道:“所谓历练,是要见识人间百态,磨砺道心。事无大小,唯真唯善。在我们修行人眼中,只有好事恶事之分,并无大事小事之别。”她瞅着那人脸色,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我们修行人行走人间,没有什么目标,随性而为,随缘而动。今天是偶尔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才生了要帮忙的心思。若我早走半刻钟,那就意味这你我无缘,又何来此事呢?”
不得不说,衣身这番话,不但打动了对面两人,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一丢丢——哎呦喂,亏得小时候读了那许多乱七八糟的小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这个意思哈!
灰蓝长衫的男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墨翠长衫的男子抢先开口:“小仙子,您真能帮我?不是开玩笑?”
见衣身颔首,他急匆匆道:“不瞒您说,我都快急死了!我这封信啊,事关身家性命,就全靠小仙子您出手相助啦——”
“等等!”衣身眉头一挑,赶紧打断,“别误会!我不是无偿帮忙,是要收费的。”
“啊?你不是说要历练吗?”墨翠长衫的男子呆住了,喃喃道,“历练还收费吗?”
衣身都给气笑了——合着拿我当不要钱的使唤啊?
“我们修行人既入凡间,就算不吃不喝,可也要有修行人的自尊。就算降妖除魔,也没有白白出手的道理。你听说过免费给人使唤的修行人吗?”
“未——未曾。”墨翠长衫男子愣愣地咬着舌尖.
“那就对啦!”衣身一拍桌子,“不过,也不要害怕。方才我说了,肯定比四海邮行的费用便宜,绝不会不会宰你!说说吧,信要送到哪里?”
送信地址的直线距离并不远,麻烦的是很偏,位于群山环抱中的一块盆地。倘若从陆地骑马而行,循官道,转小路,再进山,的确要耗费不少时间精力。老实说,四海邮行收取二百文的邮费,并不过分。然,于衣身而言,却没什么难度。
“一百文,一日内送到。”衣身心算一转,开了价码。
墨翠长衫的男人先是一惊,随即一喜。于他看来,一百文也是贵的,可能在一天内送到,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老家的人早一日收到信,就能早一日出发。而早一日抵达明光港,就意味着在李府的货舱里挤到一席之地的可能性更大。只要东西上船,他就算是正正经经和李府做生意的人了,更勿论还有不菲的收益。
“好好好!”他喜不自禁地连声应承。
着墨翠长衫的男子自称姓滕,是个外地来的生意人。而穿灰蓝长衫的男子姓肖,在明光港开了一家小货栈,供往来客商租用存货。
滕爷恨不能立时就把信交给衣身送出,却被肖爷拦住。他眼珠微微一转,客客气气地笑道:“小仙子,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咱们在商言商,有些话还得说在前头。”
“请讲。”衣身也很坦然。
“这封信极其重要,不容有失。小仙子若能准时送到,自然大好。若有了耽搁,甚至丢了,那当如何?小仙子仙法高妙,若自此不再回来,我们也寻不到,只可怜滕爷还得苦苦等待。所以——”他眯了眯眼,“在下多问一句,不知小仙子可有何信证之物?”
信证之物?衣身摇摇头——就算有,也不能给你啊!
她明白肖爷的意思——大家伙儿头回见面,彼此之间并无交情,难以信赖。得有个东西押在这儿,等衣身送好信回来,左手收钱,右手拿回抵押之物。
实话说,肖爷有这顾虑,完全合情合理。衣身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随我来。”衣身装作没瞧见肖爷的表情,起身向茶铺外走去。身后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跟上。
在“宝萃楼”前,她停下脚步,将双肩包从身后转到身前,然后踏上台阶。
“小仙子——小仙子——”滕爷急了,出声喊道,“来这里做甚啊?”
“来寻保人啊!”衣身扭头回望,抬手一指,“进来吧!”
衣身甫一露头,便有机灵的伙计惊喜地引上来,“哎呦喂,您可来了!我们掌柜正着急寻您呢!快快快,快请进!我这就去请掌柜!”
他一边吩咐上茶,一边小跑地冲上楼梯。
滕肖二位眸色惊疑地望着衣身,见她神情淡然地坐在软椅上,不由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很快,一身宝蓝色云山富贵缎面长袍的微胖老者拎着袍子现身了。
“姑娘好!”
“掌柜好!”
“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啊?”掌柜心里好生激动,却强抑着不敢表现出来。这几日,他四处寻找这姑娘,急得都快疯了,可这会子,却装作若无其事。
衣身看破不说破,指着身侧二人道,“想劳驾您给做个保人。”
保人?掌柜眨眨眼,不明白。他瞅了瞅滕肖二人,见他们虽身着长衫,却是过时的款式陈旧的面料,不由心下暗嗤。只是,他面儿上却不显,冲着那二人不过略略点了点头。
衣身轻轻拍了拍双肩包,便见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嗖”地探出来,嘴里还叼着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滕肖二人给这突然冒出的鸟头吓一跳,掌柜却顿时笑逐颜开,“呦!”,伸手就要去接。
衣身一抬手,抢先将金叶子捏在之间,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会儿,抬眸望向掌柜,“我要替这位滕爷送急信。毕竟是头回打交道,所以需要您老当回保人。若我遗失信件或者一去不返,这片金叶子,就是我给滕爷的赔偿。不知您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愿意愿意!太愿意啦!”掌柜一句话都不曾多问,立时应下。
衣身将金叶子递给滕爷,滕爷细看了一番,确定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又递给肖爷。肖爷反复看了几遍,掂量了掂量,终于递给了眼巴巴瞅了好半天的掌柜。
掌柜双手捧着金叶子,眸露垂涎之色,小心翼翼地放进伙计双手捧的锦盒里。阖盖后,亲手将封条粘上,盖了印泥。他很快写了份保书,递给滕爷,信誓旦旦道:“你且放一百个心吧!”
滕爷正想道谢,却不料掌柜再也不看他第二眼,却转向衣身:“姑娘,小老儿还有事相求,不妨楼上用茶,咱们慢慢说?”
“还要金叶子?”衣身却着急送信,不想耽搁丁点儿时间。
“呃,正是如此。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割爱?”掌柜打定主意,赖死赖活,无论如何要让衣身把金叶子卖给他。
“行!等我回来,收了钱,就把金叶子卖你。”衣身干脆利索地堵住了掌柜的嘴,将他满肚子的算计悉数噎回去。
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你们要多读名人名著,学学人家是怎么写的。”可最近,看《繁花》,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
在这些荣获大奖的名人名著里,野欲、欺骗、背叛、阴谋、残忍、出卖。。。。。。从头翻到尾,无处不在。《繁花》如是(小说《繁花》,而非大幅度改编后的电视剧《繁花》),《丰乳肥臀》如是,《白鹿原》如是。
这些都是大名鼎鼎的文学大作,展现的是所谓“人性的丑陋,现实的本源”。是否,只有这样的内容,才够得上“大作”的资格?
我是个肤浅的人。生活已然不易,我只想汲取单纯的快乐,以暂时忘记现实的压力。
那么,单纯的快乐在哪里呢?大抵,除了儿童文学,在网络小说中才能看到——忠贞不渝的爱情,誓死追随的忠诚,为理想奋不顾身的热血,九死无悔的保卫和守护。或许在一些人眼中,这些小说苍白而肤浅,然,于我,却看到了何为气节,何为忠勇,何为光明,何为未来。
生活是一座山。我希望在背负这座山时,还能感受到清风拂面,鸟语花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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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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