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衣身揣好信,向城外而去。到了无人处,她跨上飞天扫帚,默念咒语,倏忽间便飞窜入云霄,快如闪电。
苏长生送她的小册子极好,对于她这个从未接触过东土修行功夫的西陆妞儿,简直有如宝典。册子中,图文并茂,深入浅出,衣身很快就入门了修行基础功夫,居然不过短短七八天,就感受到了变化。
以往,需要大声吟唱的咒语,如今,只要在心底默念就可以产生同样的效果。有时候,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少量魔法元素的轻微波动,并加以引导——而在以往,只有当魔法元素聚集到一定的数量,才会在咒语的引导下产生效果。便如先前在滕肖二人面前施展那等小魔法,她甚至无需亮出魔法杖吟唱,只消默念咒语,便可生效。
可把衣身给激动坏了——哎呦喂,我咋这么聪明呢?!打今儿起,谁再叫我“魔法笨蛋”,我可绝不饶他!
那厢,滕肖二人折返回宝萃楼,求见掌柜。
过来好半晌,方见掌柜慢吞吞地下楼来。滕肖二人立时起身作揖——宝萃楼可是明光港的大商户,比起这二人的小小身家,不知要胜出多少倍。
两人求见掌柜,目的有二:其一,试图打探一下有关衣身小仙子的情况;其二,想着能否借机攀上宝萃楼。
滕爷细细讲述了一遍如何结识小仙子的过程,然后讪讪道:“不瞒您说,我们哥儿俩只是不明白,既然小仙子都有金叶子了,何苦要为那一百文钱而辛苦呢?”
掌柜翻了翻眼皮,慢吞吞道:“人家不是说了吗?要历练!人家看上的不是你那一百文,而是见识世间百态的机会。怎滴?瞅你这样儿,还以为人家要贪你那一百文呐?”
“不不不!”滕爷急得直摆手,“您老误会了!我怎敢这么想?只是我见识少,担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不由垂了下去。
一旁的肖爷见状,赶紧接话:“您老见多识广,眼光不凡,正是我等后辈楷模。方才见您颇喜那金叶子。我们眼拙,只瞧着做工精致,却不知有何特别之处?还请您老指点指点。”
肖爷忒会说话。这番话将掌柜奉承地心里委实舒坦。他舒展双眉,呵呵笑道:“也就是你们与衣身姑娘有缘,我才肯费这个心。换做旁人,谁个理他?”
“正是正是!还请您老赐教。”肖爷的嘴巴都快淌蜜了。
“说起那金叶子的做工,真是一等一得好,轻薄柔韧,惟妙惟肖,便是我宝萃楼最好的师傅,也得花费大力气才做得出。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金叶子上的灵韵。”
“灵韵?”滕爷一脸茫然,姓肖的却满脸惊愕。他急忙追问,“您老说的可是仙家灵韵?”
“咦?你倒识货?”掌柜终于正眼望向肖爷,“是不是仙家灵韵,这不好说。可起码,金叶子上的灵韵流转不绝,宝光粲然,定是出自大宗大门。这等宝物,可遇而不可求啊!”
“滋——”下手二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两人心里五味繁杂,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目送两人离开后,掌柜招手换过一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拎起袍角,疾步上楼。打开柜门,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锦盒。这锦盒之中,正是之前衣身用来做抵押的金叶子。
掌柜并没有破坏印泥和封条,而是将手指扣向盒底。指尖摩挲了片刻后,便听得“咔咔”轻响,锦盒的底部从中一分为二。掌柜托住垫板,轻轻将锦缎上的金叶子摊在掌心,一边细细观察,一边感慨——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两人的表情,掌柜不由心下嗤笑:俩没见识的蠢货!老子说什么还真就信什么了!哈!
要说苏长生送出的金叶子,好,也真是好!银杏叶样式,每一条纹路都细腻逼真。迎着阳光一抖,金光灿灿,美不胜收。然,在掌柜眼中,也就如此了——他那眼力,能看出做工精湛绝伦,却看不出所谓的“灵韵流转不绝”。
他没那眼力见儿!
起先,他只当衣身是家境没落的富家女,要用金叶子换些银钱。却不料衣身建议他将金叶子嵌入琉璃盘中,缀以米珠碎宝银屑。转动琉璃盘,五颜六色细细碎碎的珍珠宝石流动如沙,簇拥着银杏叶,珠光宝气在琉璃光芒的折射下,如氤如氲。
掌柜眼睛一亮——哎呦喂,光听这般形容,就已经能想象这摆件得多漂亮!却不知衣身心底满是遗憾——只可惜她没学会“听风就是雨”,白瞎了这好玩意儿!要知道,在自家城堡的卧室里,就摆着这么一件。除了琉璃架是花钱买的,其它材料都是妈妈用炼制魔法药水的原料下脚料所制,一个子儿也没花。而顶顶关键的是,它具有天气预报的功能——下雨天,黑料自动上移;而晴天,则是一片蓝汪汪,甭提多管用啦!
唉,倘若当时没偷懒,学会这魔法,那两片金叶子可就不止卖出那点儿钱啦!
掌柜吩咐匠人将那两片金叶子如是制作成一架桌屏。将将摆上柜台,就被识货人一眼看中,高价购去。且,人家还发话,若有同样的金叶子,要定制一架更大的桌屏——特别强调,要“同样的金叶子”!
如此,他才晓得,原来这金叶子是如此与众不同,极有可能是宗门之物。既如此,那位落魄的富家姑娘,莫不是。。。。。。
掌柜着人四下寻找衣身,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只得吩咐伙计寻遍了明光港的各大客栈。然,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小气抠搜的衣身,却跻身在一晚只要三十文的小客栈!
掌柜一会儿瞪大眼,一会儿细眯眼,努力想要看清金叶子上所谓的“灵韵”。可除了耀目的金光,啥也没看出来。他遗憾地长叹一声,将金叶子放回锦缎之上。眸中微光忽闪,片刻后,他还是熄了那份心思——得罪不起啊!
他既得罪不起那识货之人,也得罪不起衣身。一个是有权有势的大人,一个是神出鬼没的修行者,他就一眼里只能看见金子的俗人,还是不要生妄念的好!
本以为这趟送信之旅是小菜一碟,然,衣身初试身手,却并不顺利。
这一路上,她已经折返三次了。每次,都飞过头。待得发觉不对头时,已经飞出去老远啦!
而究其原因,竟是因着度量单位的不同。
在西陆,用以度量长度的单位有多种,有哩、码、米、浪等单位。而在东土大陆,则有里、丈、尺、寸等单位。此哩非彼里,彼此之间的换算并不相同。
在踏上东土大陆之前,衣身也曾与东土客商打过交道。海岛上,云集了四方客商,他们习惯了各种度量的换算,会在价牌上分别标出不同度量单位下的价格。衣身并未遭遇过度量换算的困难,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在东土大陆上亦如此。
衣身依照手中地图,一口气飞到官道转小路的岔口,却发现那岔口竟消失了。好不容易逮着一过路的问,才晓得已经过头了百多里。
好吧,掉头,回!
结果,到,下一个路口,又发生同样情况。
如是再三,气得她直跺脚!
可怪谁呢?人家地图上画得清清楚楚,是自己想当然地按照西陆的长度单位算距离。结果——呜呜呜!真耽误事儿!
衣身掰着手指头,心默念着里、丈、尺、寸、分、毫,将换算标准老老实实背了好几遍,拍着胸脯给自己打气:再蠢,也不能在这件事儿上这跟头!
太丢人了有木有?
浪费了大半日辰光,衣身好不容易寻到收件人。
一打照面,衣身就觉得那人必是滕爷的亲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滕爷的面颊更加肥润。将信交给滕爹后,衣身一摊手:“您得给我个信物,证明您收到信了。得是滕爷认得的。”
滕爹皱眉,“我也没啥信物啊?”忽然,他视线落在一旁的竹箩里。“这个,给你!”
衣身瞅着塞进掌心的一撮干果,圆圆的,硬硬的,细嗅,还有股怪怪的臭味,不由皱眉,“这是什么?”
“就是我兄弟信提的措措果。”
咳咳咳!你兄弟?——正在喝水的衣身险没给滕爷他哥这张老脸给呛死。
衣身将黄白色的果实送到鼻尖下,嗅个不停。带着些许酸气的臭味,令衣身怎么也无法相信,这玩意儿居然就是腌制海熊肉的重要调料!
“姑娘你可别小看这措措果。要知道,整个东土大陆上,产措措果的地方,不出这个数。”滕大爷亮出五指山,“听说,极北冰洲的白毛人,就爱吃措措果腌过的海熊肉,说够入味儿,还耐放。这可惜那地方忒远,咱们自个儿去不了,只得卖给收货的商人。我弟信里说他结识了一家大客商,人家要得急,要我赶紧送货过去,保准儿能卖个好价。”
“哎呦喂,那您这路上得花不少时间吧?”
“可不是!只这出山的路,就得走好几天呐!所以啊,姑娘,亏得你送信来,不然,真得耽误大事儿。好几百两银子呢?”
“要送多少货啊?”衣身瞅着那张明显比滕爷苍老几十岁的脸,心下一软,思忖着要不要帮一把。
“有个三千来斤。”
“咕咚”——衣身咽口唾沫,吓得不敢吱声了。
正聊着,滕娘——啊不,滕大婶抬着小炕桌进屋,招呼衣身:“姑娘,来,吃点儿热乎的。”
她摆好炕桌,不由分说,便将衣身扯到炕前,“来,上炕!烦劳姑娘大冷天地跑这一趟远路。你可不晓得,你滕大爷这些日子正着急上火呐!咱家攒了一冬天的措措果,可费老大劲儿了。可眼看着要开春,等到雪化了还卖不掉,这措措果就要生虫啦!亏得姑娘送了信来,不然你滕大爷非急得觉都睡不着!”
滕大婶一张嘴巴拉巴拉,甭提多热情啦!她一边往衣身手里塞筷子,一边还直叨叨:“你瞅瞅,这大冷天的,姑娘你也不穿厚点儿!小脸冻得惨白呐!你先喝口热汤,暖和暖和!我去给你寻件大袄去!你可别嫌弃是旧的!小姑娘家家的,身子骨忒单薄,挨了冻,将来要造下病的!唉,瞅着真让人心疼!”
她当衣身是寻常邮差,又寻思着小姑娘必然穷苦,不然大冷天地能跑这趟苦差事?
衣身双手一捂脸——可不!冰冰凉!
可她也没法儿啊!她从善如流,听了苏长生的话,将魔法袍收起来,换作东土大陆的打扮。为了行走方便,她套了一声青底小碎黄花的长袄棉裤,头发编作一左一右两条小辫,显得又精神又利落,一点也不寒碜。然,扫帚一上天,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啦!为了避人视线,她往云上飞,哎呦喂,可冷得够呛。没套自带保温功能的魔法袍,这身棉衣挡不住天上的寒气,冻得她直流鼻涕。加上今儿不顺,跑了好几次回头路,就更惨了。
也难怪滕大婶瞅着她那张冻僵的小白脸怜惜不已了。
注:
关于度量单位的说明:
笔者发现,在许多古代题材的小说中,将“米”作为长度单位,使用很随意,似乎在那些作者笔下,“米”是中国自古就在使用似的,就算乡野老农,也一口一个“米”。
其实,“米”的概念最早是在1675年由意大利科学家提出(metro cattolico)。1789年,法国人以通过巴黎的子午线上从地球赤道到北极点的距离的千万分之一作为标准单位,称之为mètre。而传入中国并被中国人熟悉和使用,是在距今一百年左右时。
中国传统的长度度量单位是里、丈、尺、寸等。在《韩诗外传》中,“广三百步、长三百步为一里”。在《说文解字》中:“尺,十寸也。人手郤十分动衇为寸口,十寸为尺,规矩事也”。
笔者很困惑为什么那些作者会犯这样的错误。是疏忽?还是在现今的小学教材中,没有介绍有关尺寸的概念?虽然在当今现代生活中,尺寸已经很少使用了,但作为中国传统计量单位,不应该被遗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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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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