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到岸,宫娥侍卫已经守在了河岸边。待衣身一步跃上岸,便见那卷髯的中年男子在文武随臣的陪伴下,疾步走到衣身面前,“王后一路辛苦了!”
他微微抬起双手,仿佛在等着衣身俯身下拜后再将她扶起。然,眼前的女子非但不曾下拜,反而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你说什么?王后?”
“王后?你怎么了?可是路上辛苦,身体不舒服了?”王诧异地望着自己的王后,眸中闪过一丝慌张。
衣身微微抬起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再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再扫一眼这个男人身后的随臣,一个个面无表情地低垂着眼眸,倒衬着眼前的男人多了几分生动。
忽然,她视线一滞。自对面男人挂在腰间的铜镜中,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衣身急忙视线下移——果然,她的黑色魔法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猩红的战袍。
红甲。
红靴。
便是腰间的剑鞘,也是猩红如血。唯有尺长的剑穗,是黑色的。
铜镜中的衣身,如一团腾腾的火苗,热烈而明艳。
忽然间,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副打扮?
我真得是王后吗?
男人用热忱及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衣身:“我的王后,你一定是太累了!我们赶快回宫去吧!回到你的寝宫,在鲜花与香露中沐浴,在妙曼的歌舞中进餐。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啊,我的王后!”
男人的双手如钳,不由分说便将衣身拉住。身后的文武随臣齐齐下拜,面无表情地低吼:“请王后回宫——”
稀里糊涂的衣身,就这样被身不由己地被拽上八匹雪白神骏拉的王辇。而那个男人——王,则端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满是款款深情。
王辇离河岸越来越远。
忽然,衣身心有所动,不由转头回望——宽阔的河面上,又飘起了浓厚的雾。重重雾障中,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
衣身直起身子想要看个清楚,视线却被缓缓放下的垂纱所遮挡。她一扭头,却见身旁的男人嘴角噙笑地看着自己,双手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
王辇行进在宽阔的大街上。
隔着四面垂纱,隐约可见两侧下拜的百姓。他们低低伏下身子,战栗于王的威严之下。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高喊:“伟大的王后战胜了妖魔,我们赢啦!”
“我们赢啦!”
“大王万岁!王后万岁!”
“万岁!”
仿佛被激情的烈火点燃,原本肃穆的迎接场合瞬时变得热烈非凡。每个人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缓缓前行的王辇,年轻或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激动与兴奋。
大街的尽头是白玉阶梯。而王宫就在阶梯的尽头。
王辇停了下来。衣身“嗖”地跳下,令男人伸出的手掌落了空。
洁白无暇的玉阶,年轻俊美的侍卫。熠熠生辉的明甲与身后的雪山相映成辉。巨大的黑鹰王旗无风而招展,彰显着王的无上尊荣和威严。
衣身回头看看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旗帜。
她困惑了:我的战旗呢?他们不是说我战胜了妖魔吗?那我的旗呢?我的旗去了哪里?恍惚间,她觉得哪里不对,却不说不出为什么。她努力回忆着属于自己的战旗是什么样子,却只觉着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天空响起一声高亢的鹰唳。
衣身抬头望去,只见辽阔的天际湛蓝无云,却并没有雄鹰在翱翔。然而,她却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压力。
顶着压力,她抬眸回望——却愕然发现,那压力竟来自前方头顶上的黑鹰王旗。旗中的黑鹰,正冷酷地凝视着自己,眸中金光令衣身仿佛有千钧压顶之重。衣身用力挺了挺腰背,深深对视了黑鹰一眼。
“我的王后,进宫吧!香汤早已备好,酒食芳香四溢。王后,我要为你庆功!”男人靠近衣身,想要拉住她的手。衣身拾阶而上,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地躲过那只手。
玉阶既宽且长,却平整得如同由一整块玉石雕成,毫无拼接的痕迹。
衣身默默数着——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仰头眺望,前方,还有无数级玉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刺眼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经玉阶的反射,刺得衣身眼睛发涩。原本应该色泽莹润的玉阶,在光线的照射下,仿佛变成了灼人的白火。一级级玉阶间的阴影荡然无存,使得立体的错位变成了平面的界线,这令衣身生出了行走在一条条横线间的幻觉。
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隐隐约约的,她知道玉阶尽头的王宫就是自己的住所。而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是众人膜拜的雪山圣女,享受着无上的尊荣华贵。
然而,她又觉着自己是另一个人,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端地,她觉得自己不该继续走下去——走到了玉阶尽头,穿过那扇金红色的大门,她似乎就会失去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可是,不走下去,她能去哪儿呢?
大旗中,黑鹰的视线如看不见的笼子,将衣身团团包围。她甚至能感觉到针刺一般的痛楚。
她很不喜欢这种不适的感觉,不由放缓了脚步。
然,速度才放慢,缀在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加急两步赶上来,“我的王后,你累了吗?很快就要到了呢!听——听到奏乐的声音了吗?那是为你奏响的凯旋之歌啊!”
不知怎地,衣身自他悠缓的催促声中听出了几分焦躁。她不解望向身旁的男人——众人口中的“王”,她的丈夫。
分明是张极为陌生的脸,可为什么,会是她的丈夫呢?
为什么,她心里感受不到半分对他的爱恋和依赖?
她凝视着他,目光如针,仿佛想要穿透他的双眼,直达他幽深的内心——那里,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衣身沉默的注视下,男人幽潭似的双眸泛起微微的涟漪。他的表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安稳镇定,可双手已经伸了过来。
“我的王后——来,我们一起进宫!”
不——衣身轻轻后退了一步,想要躲过那只手。然,男人是固执的,强硬地往前逼近一步。
衣身再退一步。
男人紧接着逼近一步。
还要退吗?她不由抬手按上了腰间的红鞘宝剑。
突然,一阵极其刺耳难听的“嘎嘎”声在头顶响起。
衣身一惊,仰头去望,便将一个小小的黑影自天际飞来。转眼间,那黑影便飞到了头顶,绕着自己不住地转圈,“咕咕咕”“嘎嘎嘎”。
这是一只鸟。
一种叫鸱鸮的鸟。
这只鸟儿不停地盘旋,叫声凄厉,仿佛在焦急地呼唤,又似乎在怒斥。
衣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鸟儿,越看越眼熟。
鸱鸮的叫声如扎心的锥子,刮得耳朵生疼。而奇怪的是,衣身竟觉着这叫声很亲切。声声入耳,如一支闪着火花的利箭,穿云破雾,径直射向衣身脑海深处。
就在诸人的视线都被鸱鸮所吸引时,衣身突然动了。
她以难以想象的灵活身手,飞快地向着玉阶下方奔去。
“抓住她!”
“侍卫!侍卫——”
“快来人啊!抓住她!”
身后,惊慌的王在怒吼。守在玉阶上的侍卫们举着兵器,纷纷冲出来阻拦衣身。而在玉阶下,人们慌慌张张地挤来挤去,企图用无数个黑压压的人头加以堵截。
“刷——”,衣身拔出腰间的宝剑。
雪白的手指紧握猩红的剑柄,形成对比强烈的反差。
然而,令衣身惊愕且哭笑不得的是,剑柄之上并非闪着寒光的宝剑,而是一根细长的木棍!
木棍精致美丽,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可终究,不过是一根毫无杀伤力的木棍!能有啥用?
衣身被雷得不轻,气得直跳脚。
她正欲松手抛开“宝剑”,却不料“宝剑”没丢掉,却被黑色的剑穗缠上手腕。剑穗如一条灵活的黑蛇,飞快地顺着手腕盘旋而上。眨眼间,便绕到了衣身肩头。
原本不过尺长的剑穗,却像是无穷无尽似的,一圈圈缠绕着衣身。很快,便遍布盔甲上下。远远望去,犹如猩红的火苗被浓黑的锁链而重重禁锢。
“咔嚓——”,衣身似乎听到什么碎裂了。
这声音,来自心底,亦来自身上。
红甲片片龟裂,如花瓣般凋落。剑穗仿佛得到什么暗示似的,以更快的速度缠绕。只一瞬间的功夫,便将衣身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追赶围堵衣身的侍卫不过才奔了两三步,而王的怒吼尚有余音袅袅。衣身,已然大梦初醒。
黑色的魔法袍,取代了王后的盔甲。
纤长的魔法杖,是衣身的武器。
她可不是什么王后!
谁也休想欺骗她!更别想禁锢她!
她就是她——四年级魔法学生衣身!
鸱鸮声又在头顶响起。衣身一抬手,菲菲便落在她的手腕上。“嘎嘎嘎”,这叫声如泣如号,听得人心发颤,也令诡异的迷障不由发颤,不得不现出原形。
远方雪山的金顶突然散发出千万道耀眼的光芒,如神降临。金光直射在洁白的玉阶上,令衣身只觉得眼前金光如火,不由一阵眩晕。而待得眩晕过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衣身无力地靠在岩石上。尽管额上冷汗涔涔,可身后冰冷坚硬的岩石抵着腰,反而让她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激烈的奔跑、急促的呼吸、嘈杂的叫喊,以及刺眼的阳光,渐渐从心底剥离。
掌下,心脏在剧烈跳动。那是从梦中骤然惊醒的心悸。
“咕咕——咕咕——”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唤。衣身偏过脸,与菲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一起。
“明光闪烁——”,“蓬”,一簇火苗应声燃起,飘飘忽忽离开魔法杖,悬在半空中,照亮了周遭一方天地。
还是那个巨大的山洞。
还是高大粗糙的石柱。
衣身轻轻叹口气——眼前,既不是流光溢彩的果园,也并非庄严肃穆的王宫。自始至终,她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山洞里,不曾离开半步。
火苗随着衣身而动,始终飘着她面前一两步远。
灼灼亮光中,衣身的视线落在平整如墙的岩壁上。其上,绘就着绵延繁复的壁画。
转眼间,从吃年夜饭到煮元宵,意味着春节要结束了。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元宵,因为我不喜甜也不喜酸——水果要吃纯甜的,元宵粽子喜欢没馅儿的,矫情吧?
小时候,每过元宵节,我妈都会煮厂里发的元宵。那个年代,许多国营大厂都像一个小社会,幼儿园、卫生站、农场。。。。。。几乎囊括了职工的从生到死。我们厂亦如是,就连元宵都是厂办三产自制,又大又实在,黑芝麻馅儿饱满得能撑破元宵。只可惜,我不爱吃——太甜了,我连一个都吃得直发噎。
吃过元宵,爸妈就会带我们去外婆家,接上外婆一起去文化宫看灯展。各个单位花费大力气制作的彩灯,排着队摆满了文化宫一层到三层。看彩灯,在哈哈镜前做鬼脸,比比谁更丑。
八点钟,天黑了,从文化宫沿大马路一路向下,各个单位的花灯车在咚咚锵中出发了。我个子小,我妈怕我被挤到,总是死命拽着我。所以每年我都看得不够尽兴。
元宵节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撞花灯”。小朋友提着各式花灯,点了一晚上后,一定要与其他小朋友的花灯对对碰。花灯在惊叫中双双燃起,跌落地上,算是为这个节日划上个完美的句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