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大的拱门为界,一步迈入,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虽则眼前依然是亦步亦升的山势,参天古木枝桠交错,盘藤野蔓彼此缠结,残石断垒若隐若现,与先前所见并无两样,然,每一个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便是小黑也缩瑟着抖了抖毛,低声嘀咕:“感觉怪怪的。”
对!就是怪——这是在场每个人共同的感觉。然而,他们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只是模模糊糊地觉着,相较拱门之外的平静随意,拱门之内陡然多了肃穆之感。这种感觉很微妙,还上升不到庄严的程度,却似乎又有什么无形地压制着众人。
衣身素来敏感,没走多远,她就发现拱门里没有风——一丝丝山风都没有。
没有风便不会有树叶摇晃野草轻摆,亦不闻虫蛇悉索之声。除了他们浅浅的呼吸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竟不闻余音。偶尔,谁的衣带挂到枯枝,“咔嚓”一下扯断了,那动静竟犹如耳边打雷,能吓得心儿砰砰乱跳。
而原本可以用“安静”来形容的气氛,也渐渐变成了“沉重”,如看不见的乌云,不仅压在众人头顶,亦压在心上。
碎金宫的两姑娘渐渐停止了低声交谈,衣身也尽量收敛着不再东张西望,便是黄仙儿,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紧抿双唇垂着头关注着脚下,仿佛生怕打扰了什么。小黑走路原本就轻,此刻更是踮着脚尖,尾巴高高竖起。至于菲菲,早早便躲在衣身的帽兜里,双翅抱住脑袋,团成个毛团子装睡。
唯有苏长生,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沉稳踏实,且,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观察四周。
石阶越来越多。
那些被泥土覆盖的、被野草掩埋的、被时光消磨的石阶,随着探险的深入,渐渐多了起来。
循着石阶,一行人穿过一片东倒西歪的石像群。石像高大威武,衣冠楚楚,或端袖,或持兵,形态各异,而唯一相同的,便是这些石像无不面目模糊,仿佛被磨平了五官似的。
虽则五官难辨,可细心的衣身发现那些石像露在广袖外的手,却并不全是人手的形制。她并不作声,只轻轻拽了一下苏长生的袖袍,呶了呶嘴,示意给他看。
苏长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衣身眨巴眨巴眼,明白了。
穿过石像群,再穿过两道拱门,石阶从脚下直通山顶。
相较与之前残破之态的石阶,这里的石阶更完整,也更整齐。依旧是棱角分明,依旧是花纹繁复,只是泥土和苔藓依然遍布表面。这使得众人都不得不谨慎迈步,免得因脚滑而跌跤。
石阶笔直,只消循阶而上,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抵达尽头。
站着石阶的尽头,四个姑娘无不齐齐倒吸一口气——任谁乍见眼前这一片恢弘却又残破的景象,都得有这反应吧?
啊不,除了一个人——苏长生!
大抵,于他,是不能以常人的视角待之的。
隔着巨大的广场,尽管是一大片残垣断壁,却昭然显示——这里,曾经是一个气势雄伟占地广博的宫殿。
待得穿过广场,眼前所见愈发清晰。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宫殿群。即便是遍地碎砾的废墟,即便被尘封了无数年,却依然能从残破的斗角飞檐,抑或支离的□□玉瓦中窥得一二昔日的巍峨恢弘。
衣身经过一块粗大的柱基,忽然又倒退着走回来。她蹲下身子,就地扯了一把草,用力摩擦着柱基。不一会,斑驳污秽的柱基便显露出雪白莹润的底色来。
“哇!”衣身双眼光芒大放,馋得险没搂着柱基流口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小黑拧着身子从衣身脚边挤进来,惊叫起来,“我的天呐!寒光月石!”
它不可置信地绕着柱基走了一圈,再抬头时双眸灼灼精光大作,“这都是钱!都是钱呐!”
衣身当然看出来这是好东西,却不如小黑这么识货。
黄仙儿探头过来,先是一怔,随即不屑道:“不过是个玉石台基而已——你们见过啥好东西呦!”
她本意嘲笑衣身和小黑见识浅薄,却不料一旁碎金宫的弟子插话道:“果真是寒光月石?难怪我瞅着与掌宗师伯的那块剑佩有几分像!师妹,你看——像不像?”
另一弟子点头道:“像!只是这柱基中的点点寒光,比师伯剑佩里的还多呢!”
黄仙儿撇撇嘴,“什么寒光月石?听也没听过!稀罕得很吗?”
碎金宫的弟子一听这不大恭敬的口气,面色微变,便要出口反驳。倒是苏长生先开了口:“寒光月石乃上古时代的宝玉,虽名为‘石’,却是玉中上品,据说只存在于寒光神山,与出自昆仑神山的昆仑宝玉不相上下。据载,寒光月石色如白雪,光莹皎洁,可储纳月之精华。石中的月华越多,可以看到的寒光就越多。你们看这里——”他指向一处。
众人顺着他指尖方向看去,便见阴影之下,点点莹光愈发明显,有的如细碎的花蕊,有的则呈尖细的箭簇状。
“寒光越多越长,说明月石的品质越佳。这块月石里蕴有如此密集的寒光,说明是上品之材啊!相道友——”苏长生转头问向碎金宫的弟子,“我记得贵宗掌宗的斩风剑上,嵌得就是这样一块寒光月石,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那姑娘连连点头,还带点小激动,“掌宗师伯可宝贝它啦!我曾听师父说,那块寒光月石乃敝宗开宗祖师传下来的呢!”
“那又如何?一块剑佩而已,还能呼风唤雨不成?”黄仙儿也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只是不肯承认,犹自嘴硬罢了。
“你——”碎金宫的弟子怒了。
“黄师妹不得狂妄!”苏长生脸一沉,压住了现场气氛。
小黑左瞅瞅,再右瞅瞅,觉得该自己出面了,便轻咳两声道:“咳咳!那个啥——我说两句哈!”
“寒光月石乃上古宝玉,这是一点儿也不假!不过,早在数百万年前随着寒光神君陨落,寒光宝山便崩塌了。整座宝山成为寒光神君的棺椁,这个嘛。。。。。。天地间也就再无寒光月石了。而流传在外的寒光月石,就显得额外珍贵——当然,这要分怎么看!于神仙,寒光月石是极佳的炼宝材料,用一块少一块;于修行者,寒光月石则能提供纯净的月华;而于凡人嘛,呃——寒光月石就是值钱,忒值钱,一小块就能换十辈子都用不尽的财宝。”
小黑三言两句说罢,望向苏长生,“苏道长,你对寒光月石的了解想必也是得自古书记载,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错。寒光月石的珍贵之处正是如此。只是,古书上却并未记载寒光月石的绝迹的原因,不知你从何得知?”
小黑脸色一僵,赶紧打了个哈哈:“那个啥——我也是听说,听说而已!或许。。。。。。或许吧。。。。。。”
它暗悔自己光顾着显摆,竟将这神界秘史给抖落出来了。要知道,上古三大神山之主,寒光神君死于非命,寒光神山自动崩塌,为神君殉葬;昆仑神君自闭于昆仑神山之中,自此不问天地;而相夷神君索性带着自己的神山远遁异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自此,三大神山绝闻于世。
这等旧事,便是在神界,都属秘不可宣。不过呢,昔日小黑追随星君时,好听八卦,又仗着年岁小模样萌蠢躲过了旁人的关注,反而无意之间给它晓得了不少秘闻。只是,这些陈年旧事,放在肚子里就可以了,怎么能说出来呢?
小黑只得苦着脸一推三六五,将消息的来源推给了“大概听说”先生。
在场之人,除了衣身都是修行者,一听“纯净的月华”,立时明白了话中之意。日精月华,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之物。人修,以日精月华蕴养真气;妖修,以日精月华淬炼妖丹。纯净的月华,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尤其是黄仙儿,素来自诩出身高贵,身怀神鸟青鸾血脉,可谓是一贯的高傲。此刻,竟也露出了与衣身一般无二的垂涎之态。
——哎呦喂,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妖修出身,如今又走丹修路子,倘若有一块寒光月石在手,岂非事半功倍?
只是,她到底晚了一步。待得她意识到寒光月石的重要性时,衣身已经开始吭哧吭哧地尝试动手挖柱基了。
苏长生险没疯了!
他见过贪财之人是啥样,却没见过如衣身这般爱财如命的!不不不,应该说,她爱财甚过爱命——
拜托,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清醒一点儿好不好?
倒是小黑和菲菲显得很淡定,不约而同地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而同时,它们还齐齐鄙视了一下苏长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看就是没过过穷日子没饿过肚子的富家大爷!
哼,富家大爷统统拉去做苦力挖矿!
当然,转过头,小黑和菲菲还是齐心协力将衣身伸向寒光月石的罪恶之手拉住了。
一个劝:“你也不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小身板,挖得出这么一大块石头吗?你扛得动吗?只是露出地面的就这么大,还不晓得埋在地下的还有多少呢?”
另一个也劝:“咕咕咕咕!咕咕咕!”——笨蛋!要挖也不是你挖!找个干活的苦力呗!喏,就旁边那个——瞧见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啦!
衣身扭头会看,正与苏长生不知是惊还是怒的面孔对上。这时候,她才似乎清醒了,咧着嘴尴尬地笑道:“。。。。。。那个啥。。。。。。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于我的“骚扰”,小黑表现得颇为温顺。然,这不过是它的表象。不久,它就显露出起超凡的聪明和不同寻常的个性。
彼时的小黑,是个小少女,不怕人,在同类中是个打架弱鸡。我心疼它,时常给它开小灶。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在楼下的草丛里唤它。为了防止其它猫来抢食,我忍着蚊子护它吃饭。往往一顿饭吃完,我身上便添了几十个包。而在草丛的两端,正有两只胖乎乎的大猫面露不善地堵在小路两头,大有我前脚一走它们就要给小黑“好看”的架势。
一段时间后,小黑熟悉了我和先生的叫声及脚步声,开启了“车匪路霸”新模式。
早上,我们出门。它会突然出现,迎头奔来,先在我们脚下蹭一会儿,然后就眼巴巴地瞅着我们。晚上,我们回来,也会时常被它逮住。更有甚者,扔垃圾时,也会被它堵在半道上,轻轻“喵喵”两声,姿态很优雅,态度也很明显——“猫粮呢?”
它甚至会跟着我进楼栋。只不过,它胆儿小,不敢进电梯,而是从楼梯窜上来,然后竖起耳朵听电梯门的声音,寻找我的方位。我邀它进家。起先,它不肯,只在门口等我放一碗猫粮。几日后,它胆子大了,便登堂入室,在门槛里吃饭。再然后,它又多走几步,进了厅堂、厨房。后来,它吃完饭,还会在各个房间溜达一番,甚至跳上床,踩一踩软硬,大有视察之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