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衣身双眸骤亮的一瞬,束缚在苏长生身上的石线顿化烟尘,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他双膝一软,亏得两手来得及撑住地面,这方堪堪稳住身形。

衣身像个熟睡中的孩子,双眸紧阖,唇角紧抿,眉间缩成一团,像是疼痛至极,委屈至极。她的双手血迹斑斑,伤口触目惊心,大拇指紧紧扣在掌心。

苏长生手无足措地抱住她,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掀开眼睑。

触察颈侧。

骈指搭腕。

确定那邪物已彻底离开衣身身体后,苏长生咬开指尖,用力挤出血珠。就着那血珠,他在衣身眉心飞快地画出一道凝神符。

凝神符是常见的道符。修真人多会随身携带几张凝神符纸,以备万一。然,却从未有人以自身心头血为引,画符入体凝神。

所谓十指连心,心头血牵引魂魄。等闲情况下,谁敢擅动心头血?苏长生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当然晓得以心头血画凝神符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那又怎样?

苏长生修为本就高深,真气精纯,灵海清澈。凝神符甫一画完,血痕便飞快地隐没在衣身眉间。

片刻后,她苍白的两颊泛出些许微红来。

当然,仅仅凝神是远远不够的。这不过只是第一步。除了魂魄上的伤害,衣身的血脉经络,甚至內腑都可能有伤——以超出寻常肉身的承受力而爆发的力量,必然会对肉身造成强大的反噬。更勿论,她的双手更是惨不忍睹——尤其是左手,石戟几乎要贯掌而出。

这等重伤,若不悉心治疗好生养将,将来定成大患。

芥子囊中的药物不多。苏长生把能用的都用上了。在强迫自己冷静后,他的动作疾速而有序,飞快地将衣身翻卷的皮肉恢复原样,止血、愈创、止痛。。。。。。一番上药和包扎之后,衣身的双手被捆成了粽子。

整个过程花费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他视线不离衣身,却将灵识释放出去,警惕地监视着四周。那邪物虽已离开衣身身体,却不知又藏匿在何处。此处显然不可久留,当速速离开。

苏长生双手托起衣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略带踉跄,喉间血斑累累,腕间伤口因用力再度崩开,鲜血顺着手肘染湿了已辨不出本色的道服。

他似乎忘了为自己裹伤。

循着灵识提示的方向,苏长生终于走到了一堵石墙前。

墙上,画着铺天盖地的花花草草。可奇怪的是,每一片花瓣、每一根草叶上都画着眼睛。圆睁的,眯缝的,妖媚的,精明的,天真的,浑浊的。。。。。。无数只眼睛,都望着苏长生。

分明是没有生命的壁画,苏长生却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邪之意。

苏长生无所畏惧地直视前方。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只只眼睛,仿佛将军在出手前对敌人的最后一次包含蔑视的打量。他目光清正,神情坚定,纵然遍身血污也不损分毫风采,而面颊上的伤痕血疤反而增减了几分凶悍。

石墙后的水不见了?

苏长生收回灵识后,心下微微错愕。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了然——果然,那石穴中的邪物与大湖中的妖异有几分关系。只不晓,它们是二妖,还是本就一体?不过,不管是一体抑或二妖,苏长生对此处秘境又多了几分想法。

太息剑剑芒暴涨。

耀眼的剑芒中,壁画上的花花草草一时皆失去了鲜亮,仿佛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望着黯淡失色的壁画,苏长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年代久远该有的样子嘛!

太息剑似乎得到了主人的夸奖,欢喜得摇头晃脑,剑穗更是舞得呼呼生风。石墙上哗哗作响,不一会儿,壁画便纷纷碎裂,噼里啪啦往下掉。很快,那些瞪着眼睛的花花草草便不剩几片。

失去了壁画,这就是一堵寻常石墙,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太息剑的力量呢?

小黑破口大骂。

甭看它个头儿娇小,可一旦直立起身子,双手叉腰,肚皮高腆,下巴昂扬,那气势,啧啧——一般的猫还真比不了!

惜哉,它面对的是人,而非猫。所以,纵然它把脖颈支棱得再高,气势也选选逊于对方。

袁招招瞅着它这样儿,委实不够像样。想了想,推了身旁的罗小黑一把。罗小黑冷不防被推上前一步,还没站稳,便被袁招招一把捞起小黑搁他头上。

小黑手忙脚乱地趴稳了,嘿——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这下满意了!于是,它骂人的气势更足了!

“啊呸!你们死了人,是你们学艺不精。你们顾不得同门,是你们无情无义,干我家衣身何事?我家衣身救人时,你们在干嘛?她救了多少人?你救了几个?对,说的就是你——你说,你救了几个?敢不敢说出来,让大家评一评?”

“谁知道她是真救人啊,还是想干别的什么事?劳道友,我记得你说过那魔女当初救你时,很是不情不愿。是也不是?”说话的是凌波门的一位师妹,清水挂面似的。

那位姓劳的道友正是当初衣身去救的第一人。他显然并不情愿被人点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开腔,“。。。。。。也不能这么说。。。。。那个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与我有救命之恩。。。。。。”

“嗨,劳道友,你怕啥?咱们修行人,坐得端行得正,有啥说啥,纵然有人讲歪理,可我们却不怕那些个邪门歪道。”

小黑气得鼻子都歪了——它虽是猫妖,却是正儿八经的正道出身,先跟着星君混,再跟着衣身混,即便还没混出个啥名堂,却走的是光明磊落的正途。这辈子头一回被人骂作“邪门歪道”,真是气死猫啦!

“你说!你说!你大声地说出来!我家衣身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倒要听听她救你时说了些啥?”小黑决不允许有人抹黑衣身,菲菲更是拍着翅膀“嘎嘎”大叫。

“。。。。。。也没说啥,就是,就是——”劳道友犹豫了一下,小手道:“她说,若我再挣扎,她就要松手了。。。。。。”

“听听!就是这话!”那位清水挂面眉头一挑,大声道,“这是救人该说的话吗?危难之际,她却以此相威胁,可见心存歹意,不是魔女是什么?”或许,她犹嫌劳道友太过胆小,索性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魔女还说什么了?她还不是还威胁你其它的了?你莫要怕,只管说!贺道友在此,谁敢放肆?”她口中说着“贺道友”,眼睛瞄的却是贺子微身旁的小师妹。

小黑叉着腰“哈哈哈”地大笑,“笑死人啦!问问在场会游水的——各位,这句话有问题吗?有问题吗?这位拿笛子的道友,我记得当日你也曾救过人。你说说,搭救溺水之人,最怕什么?”

被小黑点名的,正是白石宗的弟子。他痛苦地瞅了一眼贺子微和小师妹,迟疑了好一会儿,方吭哧吭哧道:“。。。。。。最怕。。。。。。最怕要救的人拼命挣扎,反而被拖下水。。。。。。”他一手捂着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的良心几分勇气似的。

果不其然,话音方落,他就感觉到背后两道灼热的目光,简直犹如两柄利剑要将自己刺穿。太可怕了!他苦着脸,肩背一缩,赶紧躲到几位同门身后。

“呸!”小黑重重啐道,“救人时不见你们几个露脸,这会子大呼小叫,想干什么?怎地,苏道长失踪了,就欺负天阙宗没人吗?”不亏在星君跟前混过多年,深谙扯虎皮拉大旗之道啊!

袁招招上前一步,捎带着将钟石头也扯到身旁。另几个迟了一步,也急忙赶上。黄仙儿犹豫了一下——若是衣身,她才懒得理呢!但既然扯上了苏师兄,那就不一样了。于是,她也挤了进去。

除了先前与苏长生组队的九人,其它天阙宗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走过来。

一时间,现场竟有了几分剑拔弩张之势。

贺子微捏了一下小师妹的手,及时打断了她的企图。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各位道友,切莫误会。其实,李师妹的意思是说,苏道友与那位衣身姑娘同时失踪,生死未卜。她也是过于关心才会这样说,只是言辞耿直了些,倒叫各位生出误会了。”

贺子微这番话是想挽回劣势,全然不提方才小师妹与清水挂面一唱一和说得那些风凉话,更不提小师妹一口一个“妖猫”,一口一个“妖鸟”。

贺子微是白石宗的掌宗首徒,地位超然。他说了这些话,便有那和稀泥的出来打圆场,“其实,大家都是关心苏道友嘛!情急之下,难免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何必介意呢?好啦好啦,各位都是‘五宗八门’的弟子,同气连枝,不值当,不值当啊!”

这话一说,对面天阙宗的弟子也有人点头。贺子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在张口,却见站在最前面的袁招招大声道:“李道友没有三百岁,也有两百岁了吧?霍霍,我还以为她只有五岁呢!竟不会说人话?”

清水挂面闻言色变,当即就要反驳,却不料袁招招狠狠瞪了她一眼,抢先道:“那日,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到是衣身跳下水去救大师兄。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各位心知肚明,无需我多说。现如今,他们两人还在湖里,未必就救不上来。”

“可是,既入秘境历练,本就是生死难料的事,袁道友,你也莫要。。。。。。”贺子微插话道。

“不错,一脚踏入秘境,就等于签了生死状。可依着你的话,当日溺水之人,就不该救吗?生死有命?那我大师兄是多管闲事喽?贺道友——”袁招招突然手指贺子微,“你敢不敢在这里放一句话,说我大师兄救的人都是该死之人。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救人!”

这话够狠!噎得贺子微面色发白,半晌吱不出一声来!

“不错!你们白石宗无情无义,是你们的事。我们天阙宗却是有情有义,绝不会丢下苏师兄!”黄仙儿不亏是黄鹂鸟,嗓门又亮又脆。

“还有衣身姑娘!”钟石头赶紧补充。

在他们身后,天阙宗的其它弟子也纷纷应和。

虽说在宗门里,未必人人都服气苏长生,可出门在外,同门相护别无二话。倘若他们今日敢说一句“与我无关”,明儿就能被同门一口一个唾沫星子给淹死。至于那位衣身姑娘,虽不知她是何来历,可这段时间听了几耳朵,似乎她是苏道友的亲戚晚辈,算来也是自家人。更何况这位姑娘的确勇猛,仅凭一人之力就救上来十多位道友。单冲着这一点,他们也得力挺啊!

更勿论这时候,经苏长生和衣身搭救的二三十个人,也簇拥着挤了过来,齐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救苏道友和衣身姑娘,我等义不容辞!”

在认识小黑之前,我对黑猫是极度厌恶的。

因为,在我还是幼儿时,一只凶恶又可怕的大黑猫给我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那不是我家养的猫。可是,在我不多的记忆中,那只大黑猫总会来我家,然后就欺负我。它抢我的饭吃,还吓唬我,吓得我嗷嗷直叫,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脑海中总有这样一副画面:一个二三岁大的小女孩儿,坐在地上,望着对面壮硕得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大黑猫,惊恐地哭嚎着。一人一猫当中,是一只打翻的碗,食物撒了一地。

毫无疑问,那只可恶的大黑猫就是这样抢我的饭碗,还欺负我。

长大后,我问我妈。我妈说,那只猫是前几排的某家养的(那时候,我们都住一排一排的平房),时常在饭点来我家串门。我家厨房在正房的对面,隔着几米宽的通道。她做饭时,不大听得见房间里的我大哭。

后来,我养了一只小花猫,叫“咪咪”。从高一养到高三。大一寒假回家,咪咪不见了。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小黑。小黑实在是太聪明太机灵了,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打消了我对黑猫的厌恶,并且赢得我十二万分的爱。

可是,小黑也走了。至今,我还很想念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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