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那一场恶斗,苏长生没赢,可也没输。

游历凡尘的银山长老及时出手,“嗖”地从混战的人群中拎走了鲜血满面的苏长生,吓得一干小混混“嗷嗷”惨叫不已,以为大白天活见鬼啦!

再之后,苏长生就没有选择了。

成年后的苏长生,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时候他会耍赖,比如摔碟子摔碗,冲着师父吐口水,是不是就能惹得师父厌弃,丢下他了呢?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更何况,纵然时光真得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彼时的苏长生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银山长老好不容易遇到个灵根上乘心性绝佳的好苗子,见猎心喜,哪里肯松手?一干师兄弟,哪个不是徒弟收了一大堆?有的连徒孙都有了。反观他呢?青炉峰上,就他孤家寡人一个。掌宗师兄见天儿地找他麻烦,有事没事叨叨个没完,不就是欺负他膝下无人吗?

这能怪他吗?

是他不想收徒弟吗?

银山长老素来秉持“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原则,虽阅人无数,可看上眼的却寥寥无几。现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资质绝佳的“仙桃”跳进他碗里,他自是决计不会放他离开。

绑都要绑回宗门去!

就这么着,连哄带骗地,苏长生成了银山长老的开山大弟子。

苏长生被哄进了天阙宗,方惊觉“上当”。然,一切为时已晚。

他发脾气,骂人,甚至绝食。这等赖皮招数,于银山长老,毫无用处。他甚至手指一划,设下个结界,将苏长生圈进去,任他折腾。待累得筋疲力尽,饿得气息奄奄,银山长老虎口一钳下巴,趁着他嘴巴张开,“嗖”,丢进去一枚丹药,保管他半年都不会觉着饿。

因此,苏长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

他是个聪明孩子,此路不通,便另觅他径。只可惜,他对上的是老奸巨猾的银山长老。纵然他聪慧过人,可到底只有八岁。那点儿小手段,于银山长老看来,就跟小猴子耍把戏似的,有趣,但真不够看滴!

末了,苏长生发现路路不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了银山长老为师。银山长老也晓得这徒弟是“强抢”来的,手段上呢,的确下乘了些。然,谁叫苏长生是他眼里一等一的“仙桃”呢?

实话实说,银山长老待苏长生真心好。为了培养这个徒弟,他当真能豁出去。当然,下得了血本,回报也很高。用银山长老自己的话说,就是:“甭看天阙宗满坑满谷的弟子,可能排在长生前面的,有几个?”

这话说的,就很招人恨了。偌大的天阙宗,“五宗八门”的头把交椅,就出了苏长生一个?

当然不是!可是,如苏长生这等,三十不到就已达金丹境,短短四年,便已臻圆满,眼看着就能突破境界而入元婴境,还真是实打实的头一份!那些排在他前面的,除了各道脉的掌峰长老,也就十多个元婴境的师叔辈长老,各个儿都是五六百岁的老头子,也好意思跟三十来岁的苏长生相比?

天阙宗自开宗以来,除了开宗祖师修为达到混元境,最后踏破虚空升仙而去,其他历代祖师,就没有修至阳神境的。这许多年来,修行界都将化神以上的境界——阳神境和混元境,视为不可企及的境界,只在传说中出现过。而今,在天阙宗,却有隐隐传言,暗指苏长生或许会成为突破传说境界的第一人。

苏长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头一回参加“五宗八门”的“宗门大比武”,便拔得头筹,委实为天阙宗长了脸面。

银山长老信守诺言,放他下山,去寻找多年不见的云姑姑。

然而,当他忐忑不安地踏入碧霄门后,方惊愕地得知,云姑姑失踪了。

她早在十多年前就失踪了。

心乱如麻,手抖如筛,苏长生茫然地望着碧霄门的掌门人,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听不明白,“失踪了”究竟是何意?

之后,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四处收集有关云端的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似是而非的线索,他都会不远万里地前往勘察。

据云姑姑的师父秋叶长老说,她前往西陆探险,之后便杳无音讯。苏长生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云姑姑在离开碧霄门前往碎金宫云轮渡口的途中,偶遇了自己,并出手相救。

然后呢?

有人说,她曾在东海附近出现过。也有线索指向西北雪域的天漠山。

苏长生不知疲倦地奔波着,探查着,却始终无法断定云姑姑的去向。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自此,在红尘万丈中再不见踪影。

他失信了,没能拜入碧霄门。

她也失信了,没能再回到碧霄门。

他和她,在茫茫人世间偶然相遇。他以为,那是他的幸运。岂料,缘分却那么浅,仿佛一缕游丝,点点碎风就能将它吹散。

苏长生是个坚毅的人。然,再坚毅的人,在巨大的命运之轮面前,也一筹莫展。正如云端曾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修行人最讲缘分”,缘来如鸿影落镜,缘去则镜空无痕,苏长生以为,这一生,他都只能默默地怀念那个人了。

然而,命运在残忍待他的同时,却又无声无息地展露出奇妙的一面。原来,他与云姑姑的缘分,并没有断绝。他与她的缘分,竟延伸到了他与她的女儿。

衣身,竟是云姑姑的女儿!

一时间,苏长生恍若梦中。

“玉、彩、衣、我、身,授、我、长、安、结。”苏长生一字一顿地念着纸条上的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贪婪地盯着小小纸条上的字迹,在心底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努力将其与自己深深刻在记忆深处的字迹对应起来。

是云姑姑的字!

是云姑姑的字!

他满心欢喜,又有些不敢确认,生怕这是老天又在戏弄自己。

“等我!”他匆匆丢下一句话,急切地向着自己的石屋奔去。

很快,苏长生折返回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将一大一小两张纸挨在一起,细细对比。

“是云姑姑的字!绝对不会错!”苏长生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大喊起来。

银山长老望着兴奋的徒弟,神情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冷静、疏淡、自持的徒弟,此刻竟如小孩子般失了方寸。原来,在他心里,执念如此之深吗?

自始至终,衣身都静悄悄的旁观着,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以至于她竟有些思维混乱。

她抬眼望向苏长生手中的信。信纸是寻常的白麻纸,泛着时光冲刷的黄色。除了折叠处,其它地方都极平整,不见一丝皱褶,可见被保存得很好。而折叠处和信纸的边角,则冒出了细细的絮毛,说明这张纸曾经被人展开过许多遍。

那个人,是大叔吗?

纸上的字,清秀挺拔,不能说多出色,却带着一种竹子般的韧劲,令观者神清气爽。字不大,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衣身不大懂东土大陆的书法,可细细观之,却也能看出——这封信中的字迹,与生母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的确一般无二。然而,看着看着,衣身却觉出了一点异样来。

相较纸条上的十个字,信纸上的字显得快活自在许多。

是的——衣身想了想,觉得用“快活”“自在”形容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气韵,更为贴切。

衣身仿佛看见了一位青春美丽的姑娘,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自信而神采飞扬,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天真和烂漫。她又将视线缓缓移到纸条上,还是相同的字迹,却隐隐流露出不安和悲凉。那潜伏在墨迹中的沉重,经年不减,竟令衣身也觉得被惶惶不安所感染。

她——衣身暗想,当年,她到底遭遇到什么了呢?

于云姑姑的推荐信,苏长生不知看过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对每一个字每一道笔划,更是了然如观掌纹。

起先,他只是不自信,不确信,不敢信。而眼下,他只觉着庆幸。

他缓缓望向衣身,想笑,可唇角还未翘起,他又被想哭的情绪所淹没。

许久,他方嘶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既是云姑姑的女儿,便不该唤我‘大叔’了。”他似乎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可微翘的唇角却显得那么僵硬和勉强。无人察觉,一股冷汗顺着他的后颈悄悄淌入衣领——他想起在秘境石殿中,“太息剑”险些就要将衣身一剑贯脑。即便那时候,他竭力说服自己“被夺舍的衣身已经不是衣身了”,可倘那一剑真得刺出了,自己定然会痛悔终身。

苏长生和衣身之间,爆发了自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有些夸张了。在银山长老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争执——关于云端的争执。

而究其原因,则是苏长生不停地向衣身追问有关“云姑姑”在西陆的消息——她是什么时候到达西陆?她做了哪些事?认识了哪些人?她又怎样生下她?又是怎样将她托付给她的养母?

“之后呢?”

“然后呢?”

苏长生不停地问,仿佛贪得无厌的水蛭,要将衣身所知不多的一切,都要压榨得一干二净。

终于,衣身烦了,恼了,大声嚷嚷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有完没完哪?”

苏长生愕然:“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云姑姑的女儿呀!”

“女儿?没错,她是生了我。可是,我是我妈养大的。在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她的影子!”衣身戳着太阳穴,忿忿地反驳,“除了她的姓,我对她一无所知。显然,她也不想留下有关她的消息,这说明,她根本不会再来找我,也不希望我去找她!”

“怎么会?云姑姑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将你托付给你的养母。她不是那样的人!”苏长生坚决反对。

“哼哼!”衣身端着双手,冷笑不已,“你觉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却认为她是个抛弃女儿的无情人!”

有人管“奶冻”叫“温润如玉”。

什么是“奶冻”?白白的,嫩嫩的,滑滑的,软软的,带着奶乎乎的香气,让人看了就想“啊呜”一口吞下去。这是一种幼态,若出现在成年人身上,多少有些变态。

可偏偏有人管这种状态叫“温润如玉”。

玉是硬的,击之有金石之声。温润为表,骨子里,是硬铮铮的。而“奶冻”,从里到外都是软的,掉地上,变成稀烂的一滩。

如果“奶冻”只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包装,老实说,挺为难人的。不知道,他会不会装着装着,就把自己的骨头化成了奶冻。

曾是峥嵘少年的人啊,不该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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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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