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长宁号”是五桅大船,一路乘风破浪,船速颇快。

衣身所在的客舱在在船尾,虽说偏了点儿,却清净得很,正合衣身心意——无它,他们这一人一猫一鸟,委实有些惹眼。尤其是菲菲,起先船家还一脸的不乐意,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夜猫子晦气”什么的。衣身不好拿着财神爷的名号压他,只得赔上笑脸,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方缠得船家勉为其难地点头。

衣身是个机灵人,不用船家发话,自然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夜猫子出现在其他客人面前。所以,一进舱房,她收拾好行李,便赶紧给菲菲做了件小花裙。

——整个航程中始终把菲菲关在船舱里,是绝不可能滴!人都会关疯了,何况爱好自由和飞翔的鸟儿!白日里,人多眼杂,菲菲不便露于人前。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不准它出去放放风吗?为保险起见,穿上小花裙的菲菲就等于有了一层掩护装,不会令旁人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惊叫“夜猫子”!

菲菲委屈极了!

它做梦也想不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猫头鹰菲菲,竟然被嫌弃至此!先有元宝脸的财神爷,后有这些没见识的愚人,委实伤透了菲菲那颗骄傲的自尊心!

它难过又气愤地瞅着小黑,心道这家伙也长了一张猫头鹰脸,身上的毛比我还黑,怎地就没人嫌弃它?想着想着,它愈发伤心,圆溜溜的大眼睛饱含泪水,泫然欲泣。

待得被衣身强逼着套上小花裙,它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儿都快裂成八瓣儿啦!尤其当衣身将蕾丝花边小睡帽兜在它脑袋上时,菲菲瞅着对面镜子里那个怪头怪脑的丑八怪,好悬没一口口水噎住厥过去。

它将视线缓缓地移向一旁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死黑猫,不由攥紧了翅尖——就因为我最弱,所以才会被嫌弃吗?哼,我不会永远这样弱下去的!

“。。。。。。听到了吗?”衣身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手艺,一边絮絮叨叨地提醒菲菲放风时要注意这个要当心那个。

“?咕咕——”菲菲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有口无心地敷衍着。

菲菲的小花裙是拆了衣身的西式蓬蓬裙的裙摆做出来的。

这本是瑟西夫人为衣身精心准备的华服。原想着在搭乘云轮天水鲸时,有几身体面的衣裳,不会被人看不起——毕竟,这世上“先敬罗衫再敬人”的势利眼太多了,她可都舍不得自家宝贝儿遭人白眼。

瑟西夫人筹划得挺周全,岂料云轮渡口改了地点,衣身只等另寻路线。

自猫岛至海市,已途径了数个小世界。这一路上,路程长,危险多,纵省吃俭用,包袱里的钱也如流水般花去。她自不是肯委屈自己口舌的人,但凡有更好的,总不会愿意去啃乏味的干粮。菲菲还是小孩子,正长身体呢,当然不能亏待了。而至于小黑,大抵在猫岛时吃鱼单调到极致,如今重归红尘,恨不能把这百十年里所亏欠的都弥补回来。她是东家,自然要让随从吃饱喝足,万万没有饿着肚子差使小黑的道理。

尤其是,在支付了“长宁号”船票之后,她还私下了“贿赂”一小块红宝石给船家,就为了能够让菲菲不再被挑剔。在这种快要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纵然再不舍得,她也得狠狠心将那几套华服拿出来另做用途。除了给菲菲缝小花裙之外,她打算再将其它几套改一改,待得抵达下一个港口时,看能不能卖掉换钱。

唉,心疼死了!衣身的脸都快拧出苦瓜汁子了。

船上的日子,单聊且无聊。

白日里,衣身会带着小黑去甲板上散步,冲着大海发呆,望着追逐浪花的海鸟热闹嬉戏,内心却觉得孤寂无比。

夜里,她则盯着菲菲套上小花裙,如一朵绽放的娇艳蓓蕾般飞出舱房。直至夜半时分,门外传来极细微的啄门声。

“长宁号”很大,甲板很拥挤,叫嚷的水手和疲惫的客人制造着各种各种的噪音。然而,远离家乡的感觉,却如她手中那块小小的碎花包袱布,将她的整个人、整个心,都包裹得密不透风。思念如疯狂滋长的蔓草,令她窒息。

当烦躁如潮水般再次磅礴袭来,令她彻夜难眠时,衣身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些下去——这种不正常的心态,是病!

她需要刺激——用强烈的刺激,将自己从这种颓废、无力、昏沉中唤醒。

那么,就来一大块罗西水火龙奶酪吧!

一口不行,还可以再来一口!

而事实上,衣身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

只半口——小小的半口,她就被罗西水火龙奶酪那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奇特口味,给刺激得眼泪涟涟。

小黑纳闷地瞅着痛哭流涕的衣身,暗猜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

飘散在空气中清新地有如晨露的气息,令小黑想起了猫岛——猫岛其实很美,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宛若大海中的一枚珍珠。明媚的阳光、广阔的沙滩、碧蓝的海水,还有吵吵嚷嚷满地跑的大猫小猫,世外桃源般安逸。

当小黑被囚禁在猫岛时,它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那个囚笼。然而,此刻在这狭仄的舱房里,它却倍加怀念。

忧伤慢慢笼罩上了它的心。不知不觉间,小黑的耳朵耷拉下来,胡须也无精打采地垂着,甚至尾巴都仿佛失去了活力,软软地盘在身后。

“给我吃一口。”

小黑的语气中饱浸哀伤,这令正在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再来一口奶酪的衣身大为讶异。

“你真得要吃?你确定?”衣身极度怀疑小黑是不是馋疯了。

“给我一口。”小黑固执地板着脸,整张猫脸显得更黑了。

“。。。。。。好叭!”衣身无奈地递过去——你高兴就好。

不出意外地,小黑当场就吐了。

然后。。。。。。然后,拉了大半夜的肚子。

害得衣身连夜偷偷摸摸地潜入舱底,偷了好大一袋压舱的沙土。

“救命——”小黑拉得气息奄奄,眼皮子都肿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那个,呃——应该不会。”衣身安慰它,“毕竟,这只是一块奶酪,不是毒药。”

“你确定不是毒药?”小黑心道——我再信你的话我就是狗!

“当然!不但不是毒药,还是大补!”衣身一本正经地解释。

“嘁!”尽管半条命都快拉没了,也不妨碍小黑生生挤出一丝冷笑的力气。

“真的!罗西水火龙奶酪!听过吗?绝对大补!就是——”衣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哼哼唧唧,“就是味道不大好,奇怪了点儿!”

“那是‘点儿’吗?我都快死啦!”小黑气得想捶床,偏生却提不起丁点儿力气。“还有,你说那是什么——什么火龙?”

“罗西水火龙!这可是龙妈妈的乳汁做成的奶酪,默克嬷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搞来的。听说啊——”衣身俯身到小黑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听过可贵可贵啦!有价无市呢!”

“这样好的大补品,我都舍不得吃。偏生,你却无福消受,唉——可惜啊可惜!”衣身感慨着,显得很为小黑惋惜似的。她当然不会直说自己也极度恐惧那味道,不然,给小黑晓得,它不得闹腾成啥样儿!

“真得?大补?”小黑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在猫岛时,的确看到过衣身在海苔卷烤海鲜里添加了一小块这玩意儿,吃的时候可小心翼翼的,好像多宝贝似的。吃完了还直喘气,仿佛回味许久。

好吧——虽说不晓得这个什么水火龙是什么龙,可既然冠以“龙”名,那么,以其乳汁做出的东西,想必了得。

念及此,小黑竭力运转了一下身上的妖力,却不见什么明显的变化,不由纳闷:既然是龙,怎地乳汁中却毫无灵力?难不成西陆的龙和咱们东土大陆的龙不大一样?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东土大陆的龙,只存在于上古神话,呼风唤雨,神通贯穿天地。这等神龙,寻常人见一眼都是莫大的福气,谁敢去挤其乳汁?哎呦喂,想想都是罪过呦!

想必西陆的龙,本事稀松平常得紧,哪里能与我东土神龙相提并论呢?

因着一口罗西水火龙奶酪而元气大伤的小黑,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无聊至极,便与衣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它原本流浪猫出身,年幼时过了一段很是艰辛的日子。机缘巧合下,踏入妖修之途,有了根基,炼化喉中横骨后,可口吐人言。幸而又被星君看中,收在身边做个伶俐讨喜的僮儿,倒也令它心中埋下大志向。

因着星君的看重,小黑的性子是有些高傲的。它始终心心念念地回到星君身边,自是看待周遭一切都带着“尔等俗物”的滤镜。直至在猫岛囚禁了一百多年,方磨去了些许傲性。

起先,它只将衣身当作离开猫岛的跳板,又囿于衣身在它身上下了“忠心咒”,便勉为其难地应付她三年。可哪承想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儿不少,竟让它与衣身间平添了几分理解和默契。

病人的心理是脆弱的,更何况,还被限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戒备心渐松的小黑,与心怀歉疚的衣身,便在聊天中打发时间,也在聊天中重新认识对方。

“我妈超能干的!默克嬷嬷点心店里的蛋糕,卖得最快最多的,就是我妈做的蛋糕!”

“人鱼奶奶年岁大了,有些唠叨。偏生,脾气还不大好。也就是我天生可爱,才能哄得人鱼奶奶一见我就龇牙!甭提多喜欢我啦!”

“乔纳森是个很好的朋友,就是人有点儿蠢。看在利普斯婶婶的压缩饼干的份儿上,我就辛苦一点,帮她调教调教那个不懂事的儿子!”

“普鲁迪校长的办公室有个秘密,你猜得到吗?其实,我也猜不到!不够,我知道肯定藏在那里!哼哼,我一定会找到哒!”

“我总觉得,库克大夫对我妈有意思——就是,嗯,那个意思——你懂我的意思吗?不过,我妈好像没啥反应,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不晓得米莉小姐是否也看出来了?不过,我猜米莉小姐对库克大夫有点意思。很有可能的,对吧?”

小黑只觉得一脑门子的星星和小鸟在打转转,每个都在叫嚣“意思”“意思”。它忍不住心底哀嚎——你这么兴致勃勃地对着我说有个男人对你妈有意思,合适吗?我只是个心灵脆弱的病猫啊!

——救命——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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