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只是被捂着嘴,衣身却好像贴了胶布的猫咪,瞬间被封印,动也不会动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魔法?
经过了最初的惊愕,被抛去九天之外的意识可算回来了。衣身终于感受到头顶的气息是温热而非冰冷,捂嘴的手属于活人而非死鬼。
额滴个神呐——可吓死个人儿啦!
衣身心气一松,好悬没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衣身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从眼前走过的侍卫。领头的侍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钢刀。刀刃如雪,刀面如镜,只倒映出火光下空荡荡的假山叠石。
苏长生注视着领队铠甲胸口处的明光镜,放弃了强夺的打算——明光镜可以引导侍卫无碍进出假山迷阵,而不会受到阵法的障目术迷惑。只可惜苏长生没有把握能够将这一队侍卫悄无声息地全部杀掉,更何况现下还有个敌友不明的人碍在跟前。
脚步声渐渐远去。衣身抬手,正要将捂嘴的那只手扒拉去,却不料那手很识趣,主动飞快撤离。
衣身回头,眸光中却什么也看不到。然,她却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依然还在前方,并没有离开。
“喂?”她小小声地招呼着,“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她忍不住抬手向前摸,却不妨手腕一紧,仿佛被什么捉住了。衣身小小地抖了一下,紧抿着唇,却固执地瞪大了眼睛,似乎竭力想要从虚空中看出点名堂。
苏长生无奈地微微耸了耸眉,双唇无声地微动。在衣身清澈的双瞳中,他缓缓显出身形来。
空气中并不觉任何波动,仿佛就花了一下眼,衣身面前便多了个人影,就如同从假山的阴影里抽离出来似的。
衣身不由长大了嘴巴——这魔法,可比“寄影术”高明多了,完全不受光线变化的影响!然,当视线上移,落在对面人影的面孔上时,衣身立马紧闭上嘴巴——甚至,为以防被吓得叫出声来,她索性抬手捂住了嘴巴。
这什么人呐?居然大晚上还戴着恐怖的面具吓唬人!太可恶了!
苏长生眸光下垂,望着眼前还不及自己下巴高的小姑娘。
他素来谨慎,带着面具是为了防止意外。即便他可以用幻术改变容貌,可遇上修为深厚者,依然会被看穿。
他知道戴的面具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大白天都能吓人一跳,更勿论此时此地。然而,眼前的小姑娘,将她的紧张和恐慌暴露无遗,却在这种情况下尚能自持,并不曾一惊一乍地召来侍卫。
不错,倒有几分胆识!
面具人默不作声,冷漠的视线落在衣身面上,令她颇感别扭。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该道声谢,还是该斥责他黑天半夜吓唬小孩儿罪大恶极。
突然,一阵腹鸣声响起。衣身吓得深吸一口气,缩紧了小肚子,这方尴尬地冲着面具人挤出个僵硬的笑意,“不。。。。。。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面具人打量了她几眼,从怀中掏出一只丝袋,丢给衣身。衣身忙不迭地双手接过,“干嘛?送给我?”
“里面的丹药可止饥渴,一枚可抵十日。”面具人的声音与他的目光一样冷。
“真得?”衣身只从小说里看过东土神仙炼制的灵丹如何神奇,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遇到神仙的一天——不对,如果面具人是神仙,他干嘛要躲在假山里?
“你是神仙?”衣身歪着脑袋质疑。
“不是。”
衣身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她打开丝袋,倒出一枚丹药。丹药有点儿大,有点儿硬,还挺干,噎得衣身抻长了脖颈,翻了好几下白眼,才硬生生地吞下去。
甭看这丹药做得挺糙,可效果却是一等一的好。才将将入腹,衣身便感到一股暖流自胃里涌上来,饥渴的感觉瞬时消弭,精神和力气很快得到补充。
衣身双眼放光,不敢置信地望一眼手中丝袋,再望一眼面具人,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天呐!这可真是居家旅游的最佳配置啊!
衣身一副没见识的土妞样儿,似乎并没有取悦到面具人。他转身就要离开。突然,衣身一把拉住他,“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呢?”
“那你又是什么人?”面具人反问道。
“你是小偷吗?”衣身又不傻——尽管这个面具人送了丹药,可依然不能令她信任。
“不是。”面具人顿了一顿,补充道,“我来此地寻人。”
“哦,那你慢慢找——”衣身松开手,捏了捏手中丝袋,忽然咧嘴一笑,“告诉你个秘密,要听吗?”
“嗯?”
“这下面,有个奇怪的地方——”衣身三言两语飞快地描述了暗河尽头的深潭,以及深潭上方那凶险万分的水层。
“不过,那里只有死人。你若要寻活人,就不用去了。”末了,衣身补充了这么一句。
“对了,今天是什么日期?”衣身突然想起自己从箱子里醒来至今好几日了,过得稀里糊涂。只看到头上的月亮比去小宫那日胖了不少,却不知到底过去了几天。
“五月初十。”
“啊?”衣身一怔,掐着手指头开始算西历。一算之下,不由大惊——居然已经过去五天了!夭寿啊!一念及菲菲和小黑还不知道在哪里,她顿时急了,拿出飞天扫帚,就要出发。
“且慢——”面具人出言相拦。
“干嘛?”
“这附近的假山是个迷阵,很难走出去。”
“迷阵?哦,我不怕。我有办法。”衣身不以为然——阵?怕什么?不管是象征封印的五芒星阵,抑或代表力量的七芒星阵,她都有破解的办法。
唉——这可怜孩子委实没啥见识,竟将融合了五行阴阳以及术法的东土阵法,与西陆的魔法阵当成一回事儿啦!
见小姑娘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苏长生有些好奇。他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扫帚,又看向那张分明是东土女孩儿的面孔,不由问道:“你是西陆人?魔法师?”
“没错,我是西陆魔法师!好了,不多说了,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我朋友还等着我呐!”说罢,衣身一拍扫帚把,转身投入夜色中。
“哎——”苏长生只来得发出半个音,便见小姑娘一飞冲天而去。黑色的长袍很快就隐没不见了,苏长生心里生出淡淡的担心——这个小姑娘,真得能破开这里的迷阵吗?
在东土大陆,西陆魔法师鲜为人知。一方面是两块大陆距离遥远,往来不便;另一方面则是,西陆魔法师的魔力在东土大陆会受到禁锢,无法得心应手地充分施展。其中缘由,并无明确的解释。有人推测可能是东土大陆的五行灵气与西陆魔法师施展魔法时调动的魔法元素,并不能完全等同划一。
苏长生曾见过几个前来东土淘金的西陆冒险者,也仅仅是从他们口中得知有关魔法师的一二传闻。而直至今日,他才是生平头一回见到所谓真正的西陆魔法师——飞天扫帚与一袭黑色魔法袍,可不正是传闻中西陆魔法师的标准行头吗?
只可惜这位小魔法师来去匆匆,性急得很,竟没有机会再做一二了解。可惜了啊!
苏长生有心跟踪衣身去看看她如何破开迷阵,可转念一想起衣身所说的那个会杀人的水层和沉尸的深潭,心下一沉,调转脚步,急忙向衣身指点的假山石洞而去。
就在苏长生潜入石洞后不一会儿,飞越假山上空的衣身一头撞上了迷阵的穹界。一时间,火光四起,人声大作,被惊动的侍卫纷纷闻讯而来。
衣身顿时傻了眼!这这这。。。。。这是什么魔法阵?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难道她的解阵魔法失效了?
怎么可能?
眼见惊动的侍卫越来越多,呼喝声此起彼伏,刀剑出鞘的金属声带着凛冽的寒意传入衣身耳中。她不由一阵慌乱,骑着扫帚在天上跟大头苍蝇似地来来回回兜圈子。
地面上,侍卫们已携刃为列。锋利的兵刃在火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甚至有弓箭手拉满了弓箭,箭鏃对准天空,只待一声令下。
冷艳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仰头望天,眸光中是一丝来不及掩去的震惊。她认出来了——这个骑着扫帚的女孩儿,不正是那日想要用剔红屏风架换取一小块阴沉木的那人吗?
她早已觉出了那女孩儿不同寻常,却也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不同寻常!
“照主事?照主事?”
连着几声轻唤,才唤回了阿照的反应。她急忙躬下背,“秋主事请讲。”
一旁的白须老者冷冷地瞥了她一样,“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来岛上捣乱的,竟是这么个小女孩儿。委实出人意料。”阿照恭敬地回应——虽则同领主事之衔,可“主事”和“主事”之间,还是大大的不同。
“是啊,的确出人意料。”老者捋了捋长须,声如金石,“究竟是不是她,射她下来,不就知道了?”
“您说的是。”阿照颔首道,说罢,抬手便将身旁侍卫手中的弓箭接过来。
搭箭。
勾弦。
推弓。
拉满。
上抬。
瞄准——
弦声轻弹,空气被猛烈挤压,夜幕被一把撕开,一点银光带着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
衣身只来得及看见银光一闪,却不知死神的镰刀即将划向自己的咽喉。
“抓活的——”有人在下方高喊。
衣身本能地向一侧躲闪,可终究慢了一步。肩膀上传来剧痛,强烈的贯穿痛楚令她的意识在一瞬间变成空白,疼得快要窒息过去。
箭的速度很快,力度也很大——大到甚至带着衣身径直向后飞去。箭鏃不但穿透了衣身的左肩,也穿透了迷阵的穹界。小小的身影,被那道银光带着,飞快地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
秋主事目瞪口呆。
阿照放下弓箭,惶恐地行礼:“我。。。。。。我不知这女孩儿竟会那么弱。。。。。。”
秋主事没有理睬她,而是急忙吩咐手下,“快去找!一定要将她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照低垂着头,身子微微发抖,似是十分恐惧。只是,浓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微闪的暗光——就算找到了,也一定是个死人!
而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在小宫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曾经与这个女孩儿打过交道。即便她晓得这女孩儿并非他们要追捕的真正目标,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不会令主人起疑,那就只好让她去死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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