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华北不断派出军队前往华南,每当经过华中,总会发生各种意外。从异种到感染者,为了生存,人类不得不战。如今人类的枪口对准人类。”年过七旬的老人目光如炬,“查明华南基地覆灭的真相,阻止战争。”
时暮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身侧的手攥紧后又松开。
良久。
“五天后。”
任老司令知道时暮这是同意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眶里似有泪光闪动,像是在透过时暮看别的什么人,又听时暮说。
“华北基地的事我可以协助调查。”
任老欣慰一笑,拒绝道:“华南一事更为关键,只管集中精力去做!”
见任老如此坚持,时暮也不再多说。
任老最后道:“时暮,我希望你可以带上任思齐。”
——
时暮开着小吉普往医院走,路上能看到些以巨幕为信仰的人在街头演讲,乍一听尽是些荒诞不经的言论。
放慢车速,留心看了眼那群人,衣服老旧,身形有些瘦弱,是普通民众的扮相。
虽说是在演讲,但十分心虚,语气漂浮,三三两两的人慢慢聚集过去,不等演讲者自信起来,巡逻军经过,演讲的几个人立马抱头鼠窜。
收回目光,时暮驾车离去。
回到医院已是中午,时暮去看了南御的妻子。
病房里已经围满人,是第七侦察小队幸存下来的队员们,南御的妻子进入临产期,面色不佳,但还是扬起微笑和那些队员打招呼。
时暮将那部屏幕碎掉的通讯仪还有婚戒放到前台,拜托值班护士在那群队员走后再将这些转交。
回到病房发现,离开时他收起的小桌又被支起,满登登地摆上了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送饭的人却不知所踪。
时暮第一口心虚,第二口满足,第三口彻底吃嗨。
接连三天,时暮每天都在临近饭点的时候离开一段时间,到隔壁病房和队员商讨南下一事。
巨幕在第四天的时候修复了一部分,开始通电使用,四分五裂的光屏分散照明,割裂感难以言说,但告别黑灯瞎火总是好的。
通信基站的修复十分漫长,华北基地依旧处于断联状态。华西白虎特种部队的那位柳队长在这一天离开华北。
时暮在医院服务台碰到她,柳圆私下见到时暮有些激动,送给时暮一只刻着白色大猫的护身木符,那是华西的传统,白虎是华西的守护神,他们坚信将护身符送给珍视之人,便会得到神兽庇佑。
时暮认真接过,问柳圆来医院看望谁,柳圆支吾着没说出口,竟是转身跑了。
华西基地是四大基地里唯一和华中基地交好的,如今华中操纵异种闪击华北,柳圆的身份实在尴尬,没来得及参与补办的晋衔仪式就拜别华北。
任老司令对此事并不介怀,但也难堵悠悠之口,派了玄武的一支小队护送柳圆离开,因为飞机尽数被毁,只开走几辆越野车。
第四天晚上,玄武特种部队队长孙燃出现在时暮病房门口。
彼时,时暮正吃下最后一口肉丝卷饼。门外的孙燃看起来像是正巧路过,隔着门局促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数十分钟后,时暮和没按规律出现的年朝撞个正着。这时候时暮想要再走,可真是来不及了。
他拿着把锋利的匕首朝向自己的脖子,任谁看都是危险的举动。年朝二话没说收走刀具,那双眼睛难掩担忧,时暮解释道:“……剪头发。”
年朝看了眼长达四十公分的匕首,刀光刺眼。
“我帮你。”
时暮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年朝按在椅子上,身后的人拿了把小巧许多的尖刀,刷刷的声音响个不停。
年朝的体温很低,数次不经意碰到时暮的脖颈像贴到了冰,这样的温度岂非常人。
修剪过的头发完美贴合脖颈,发尾稍长,让时暮看上去少了些距离感,柔软、温和不少。
“谢谢。”
“只是谢谢?”
时暮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身影,多了几分耐心,“想要什么?”
年朝绕到在时暮身前蹲下,白色的头发泛着冷光,他的仰视竭尽臣服姿态,“想要联系方式,给吗。”
视线交错的几秒,时暮向他伸出手。
不同华北通讯仪的轻便,华东的通讯仪更为厚重,拿到手上很有分量。时暮不可避免看到屏幕上更迭交替的聊天框,看着年朝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年队长来做什么。”
年朝并未起身,他拂了拂时暮腿上飘落的碎发,“想见你。”
“以什么身份?”时暮拍开他的手,“华东还是年朝。”
“华中基地的追杀令华东不会同意,我想见你,只是我。我来,是为表明意愿,我想追随你。”
时暮静静看着他,冷哼了声,“我拒绝,身为青龙之力继承人,不以守护基地为第一要务,大言不惭追随他人,年队长,你置数百万华东人民于何地?”
“又或者,扬名万里的年队长不过一介好色之徒。”
年朝仰望时暮凌厉的眼神,“我愿意。”
“什么?”
年朝缓慢站起,像座拔地而起的高塔,两手撑着座椅的扶手,低身压下来,紧盯时暮带着愠色的眼睛,两种色彩交相辉映。
气息落在时暮耳边,年朝道:“我甘愿做你的好色之徒。”
话音落下数秒。
砰——!
朱雀之力推着年朝砸向墙壁,时暮起身走向墙角,“在其位谋其职都做不到,谈什么追随,你敢追随我也不会用,你说呢,年朝。”
紧接着时暮说了句话,声音轻到传不到第三个人耳中,年朝听见时暮说。
“证明给我看。”
时暮说完就走了,房门哐一下关上,如果不是真的听到了,当真会以为是幻觉。
病房里只剩年朝一人,他伸手盖到脸上,感受着残存的气息,声音透过指缝,是时暮没听到的,“我答应你。”
第五天上午补办了晋衔仪式,有四位本该晋衔的军官在这次袭击中牺牲。仪式不像之前那样盛大,只有晋衔的军官到了场,据时郝说,整个仪式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这些天托年朝的福,时暮吃得饱睡得香,面色红润许多,不过任思齐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跟时郝拌嘴都多了好些底气。
第五天中午931特遣队全体出院,那朵残缺的刀片玫瑰也被时暮带走。
当天下午,任老司令就南下一事召开会议,收复华南基地的发起人时郝一度痴呆。
依旧是十一楼会议室。
意想不到的人也出现在这里。
和年朝对视的这几秒,座位迅速选完,坐在年朝和时郝中间,或者坐到长桌另一侧。
时暮看着年朝拉开的椅子自然而然坐了过去。
“931特遣队就此解散,还是朱雀特种部队更适合你们。我代表华北基地全体人员向你们表示谢意。”
任老司令双手交替,扣至两肩,微微向前躬身,华北军礼柔韧有力。朱雀小队纷纷起身,回以华南军礼。
任老司令接着说,“时郝少校,经朱雀特种部队队长时少校准许,即日起你将作为临时队员加入朱雀特种部队,共同执行南下秘密任务,任务将从收复华南基地转变为调查华南基地沦陷的真相,收复华南基地将作为次级任务。”
时郝一动不动,明显看得出来是在紧张。
淮香提出疑问,“年队长也要和我们执行这个任务吗?”
任老司令点了点头,“这就是召集你们来的原因,年队长将协助你们执行任务。明天一早,共同搭乘东南方向九号货梯出发,进入华东通讯范围后,由年队长提供飞行器,直达华南基地。”
任老司令走后,会议室炸了锅。时郝调侃道:“我说你们怎么对我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们是折服于我的个人魅力,原来我是关系户!”
时暮摇摇头,心想明天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关系户。
时郝醉心于和三个邻居研讨他当关系户这些年受了多少贿赂,包括但不限于淮香的手作面包,吴枫三番五次上门打扫卫生,以及原弛野动不动就请时郝下馆子,装有滑轮的椅子越坐越歪,时暮被他这么一挤,连人带座往年朝那边滑去。
椅子骤然被什么东西卡住,时暮上半身受惯性斜歪出去,一下撞到年朝身上,还没等他坐稳,就听年朝说。
“还好吗?”
时暮客气着说:“我没事,没撞疼你吧。”
年朝摸上肩膀,面上忧虑起来,“这边有伤,不过应该没事。”
“严重吗?”
闻言年朝解开衣扣,拉下一侧衣服给时暮看,右肩上确实缠了几层绷带,隐隐泛着红,不过……这练得也太好了,线条流畅,肌肉紧实,泛着麦色光泽,这么近距离看有点震撼。
“哥……哥!”时郝叫了时暮两声见人没反应,转过来拉了时暮一把,“怎么不理我。”
时暮大梦初醒,若无其事转头应声,“怎么了?”
“今晚去聚餐!年队长,一起呗!”时郝兴奋道。
年朝已是衣冠楚楚的模样,面不改色道:“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中心街区。
时郝在前面带路,邻居三人组紧随其后,时暮悠悠走在后面,年朝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逐渐落在后方。
“为什么帮我们?”时暮开口。
“没有为什么,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追随本心。”
年朝头一次讲这么多,时暮望了他一眼,那双冰川般的眼眸泛着柔光。
“讲不讲理啊!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是平民我就不敢动手!”
“都来看看,官老爷要打人了!”
“什么情况?”时郝率先上前,还没卸下的玄武臂章震慑力十足,两拨人立刻静下来。
工程兵语气略显激动,说道:“时少校!我们奉令将损坏的巨幕进行回收处理,这群人突然站在路上拦截,说巨幕是神的赏赐,我们是私藏圣物的罪人,不把巨幕归还就是对神不敬,还扬言要将我们几个碎…碎尸万段……”
时郝转头看向巨幕信徒,眉头皱起道:“碎尸万段?他们在前线为保护你们拼死战斗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巨幕信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人矛头一转,冲时郝吼道:“亏你还是玄武军!对神不敬一定会不得好……啊啊啊!”
“嘴巴放干净点。”吴枫阴着脸,掐着那人的脖子将他提起,像玩具一样甩了两下,巨幕信徒纷纷落荒而逃。
“寻衅滋事。”时郝走过去,双手抱在胸前,扫了眼不屑道:“进局里坐两天?”
一直跋扈叫嚣的巨幕信徒迅速萎靡下来,嘴里喃喃道:“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
年朝时暮不动声色相视一望,远处的原弛野像是接收到信号般,扭头看过来,摇了摇那台迷你计算机,他早已记录下这一切,正在挨个核实这些巨幕信徒的身份。
跳过不愉快的小插曲,时郝领着众人来到一家名叫“华北第一烤”的烧烤屋。
老板娘从二楼探出身,笑意盈盈地朝他们看过来,面上笑意越发明媚,最后锁定时郝,笑着说:“小时长官好久没来了!快快快,二楼包厢给你留着呢!”
众人走进烧烤屋,通往二楼的那面墙贴满大小不一的照片。
时郝和邻居三人组那张十分显眼,贴在转角的短墙上,照片上时郝不好意思,扭着头没看镜头,原弛野和淮香在他身边做鬼脸,吴枫站在最后面捂脸笑。
包厢摆放圆桌,六个座位,不太宽敞。草草点了些菜便送走服务员。
“不够狂热,不够极端。”年朝抛出八个字。
时暮点头赞同道:“没错,不一定是信徒。”
原弛野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就见他面色古怪,只听他说:“这些人…都是近五年来被华北基地接洽的难民,原住地是…华南……”
“不可能!”淮香激烈反驳道,不止她,吴枫也一脸不可置信,华南基地幸存者可都在这张桌子上了。
时暮思索道:“查一下五年间华北基地收容了多少难民。”
不多时,原弛野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四万五千多。”原弛野眼角一抽,说道:“这些人里有近三万原住地华南……”
“为什么要这样做?”时郝眼神飘忽,不解道:“华南早已覆灭,这样做还会有什么好处?”
“为了不引火上身……就像今天这样,挑起军民矛盾,如果处置不得当,舆论就会大肆传播,民心涣散。等再着手调查,也只能查到早已覆灭的华南。”淮香缓缓道,“真正的目的绝不止此。”
“连死去的人都要利用。”吴枫握紧双拳,强忍怒意。
“华北基地难民收容工作是谁负责?”时暮问。
不等原弛野搜查,时郝猛得睁大双眼,怔怔道:“是孙燃……”
“烤串儿来咯!各位久等!”服务员热情的声音迅速打散这份严肃。
桌上哐哐摆满烤串儿,诱人的香味直冲鼻腔。原弛野是个馋鬼,试探开口:“要不,咱们先吃?”
没人说话。
半晌,年朝拿起一串儿放到时暮嘴边,见时暮张嘴咬住,几人纷纷开吃。
“明明硕有人…都吃道华南覆米了,队长你说,顺燃为什么还把…那些不是华南的润放进来,淮香,给我拿几串你那边的。”
淮香塞给原弛野一把串儿,面露嫌弃,“你先吃完嘴里的再讲话,说的什么玩意儿。”
时暮戳了下时郝,时郝扭头一看就知道时暮这意思是“你熟你来说说。”
时郝挤眉弄眼,传达过去“我也不熟!”
时暮平静“我不信”
时郝眉毛皱起来用力点头“真的不熟!”
一时竟没人有空说话,良久,只听年朝说。
“华北基地不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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