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星球灭亡，都会有无数的文明破碎。

七十亿年前，一颗行星偏离轨道，引发一场罕见的流星雨浩劫，大大小小的天体横冲直撞，致使越来越多的星球发生偏移，相吸、相撞。

星际总指挥官成立末日管理局，在末日之前，拯救凋零的生命以及即将消失的文明。

生物转移到宜居的新星球，文明保存在星际联盟，几十亿年过去，承载无数生命的新星球也到了日暮之时，然而星际联盟早已忘记末日管理局成立的初因，正组织庆祝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流星雨。

广场上，万人仰头看着这一奇观，眼里有惊羡，有欢呼，有震撼，有激荡，有轰动……却没有悲痛。

大量流星体坠落，如密密麻麻的箭雨一般，射到星球上，迟暮的星球承受重击，内部疮痍满目，再难焕发生机。

流星雨是一场预警。

永迎站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关闭虚拟屏幕，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画面消失在眼前。

坐标系为VII(21，35，74)的小行星，遭遇过一次流星体撞击，撞击处地表温度高达一千摄氏度，波及范围广，站在一百公里之外，也能感受到余热。

一名上士报告搜寻情况：“长官，未检测到适合生命存活的环境。”

永迎道：“保存环境样本，全方位扫描后撤离。”

没有生命的星球，哪怕即将消失，也无人哀恸，无人挽救，无人铭记。

永迎缓缓蹲下，抓了一把土。适宜生存的星球极少，目前人类探寻到了两百七十二个，除去只适合原住生物生存的、星际联盟管理的、作为珍稀生物保护基地的，只剩下一百四十三个星球是人类和其它生物的共居地。

体内供氧设施持续工作，死寂的星球上没有风，永迎覆手，干燥的泥土落入地面，聚成一个小土丘。他抬头，望向缓慢逼近的巨物，流星体隔着七千两百万公里，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天地昏暗一片。

两小时后，脚下的这颗小行星将会再次遭遇撞击，届时因惯性脱离原轨道，要么被恒星吞噬，要么弹射出去，成为新的撞击天体。

这是最坏的结果。

永迎作为末日管理局的最高指挥官，军衔也只是上尉，无权调取S级战舰对流星体进行爆破分散，只能采取最古老的办法：保留文明，抛弃星体。

巨大的探照灯将黑夜照成白昼，随着流星体的靠近，地表温度逐渐升高，很快就会超过防护服所能承受的温度，永迎站起身，拍掉手上附着的尘土，下令道：“全体人员，撤离！”

声音从扩音器传出去，在空荡的星球重复着。数百辆坦克朝着星际飞船的方向过去，轰隆隆的，如盛夏午后的雷声。

永迎也驾驶着一辆坦克，这片土地并不平坦，坦克在坑坑洼洼的地表颠簸着，突然间，永迎瞥见一闪而过的亮光，从西北方向的地下传来。

永迎问道：“沈上士，确定这颗行星没有生命存在吗？”

“确定！”沈卫立马端正，道：“我们用探测仪大范围检查过了，确实没有生命体存在，而且根据推算，这颗星球白天的地表温度高达一百摄氏度，不可能有生物存活。”

永迎听完，疑云未消，当即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朝方才的亮光开去。沈卫见状，连忙扣紧安全带，问道：“长官，您看到了什么？”

永迎也说不准，但在这种末日来临的时刻，无论持有什么样的怀疑都应当亲自去确认一下。

“联络苏北中尉，让他检查是否所有人员通讯在线，是否都在往飞船的方向走。”

沈卫明白此事不容小觑，肃然道：“是！”

到了地方，永迎从储备箱里拿出检测仪，随后跳下坦克。这一带的泥土混杂着沙砾，他刚才看到的很有可能是沙砾的反光，但永迎还是仔细地扫描。

沈卫跳下来，板正道：“长官！苏北中尉已清点完毕，没有人员遗漏，十分钟后到齐就能出发。”

确定没有生命体，永迎关掉仪器，“好，我们也去汇合！”

-

永迎坐在休息室里，等待飞船启航。巨大的探照灯已经关闭，窗外漆黑一片，只能看到玻璃中映着的自己。

微小的光在心脏处亮起，永迎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外面传来的光，走到窗前去看时，光已经灭掉了，不过间隔几秒后又亮了起来，如此反复。

求救讯号。

飞船已有逐渐上升的前兆，永迎心一跳，利用最高指挥官的权利，按下紧急停止的按钮，飞船在距离地面半米的空中悬停。

驾驶舱的通讯传来，永迎点了接听。

“上尉，出什么事了吗？”

“飞船降停，打开舱门！”永迎冷然说。

“为什么？”那边传来错愕的声音，“上尉，流星体马上就要撞过来了，这时候降停，不是明智之举。”

“服从命令！”永迎语调冰冷，停止了通讯。

很快，几位有军衔的士官找了过来，问指挥官为什么降停飞船。

永迎的目光带着寒意，质询道：“外面的求救讯号你们看不到吗？”

几位士官面面相觑，在指挥官审视的目光下，背后冒出冷汗，其中一位鼓起勇气，上前道：“报告长官，来的时候，飞船上有士兵一百二十一名，士官十三名，尉官五名，总共一百三十九人，方才全部清点完毕，没有一人落下。”

永迎厉声道：“那谁能告诉我，下面的求救讯号是怎么回事？”

“这……”

士官眼神闪躲，永迎尽收眼底。飞船的舱门已经打开，他拿起防护服准备往外走，被拦住了。

“长官，那些异种本就应该在这颗星球上自生自灭，不值得我们去救，带走了也会是个大麻烦，您别浪费时间了。”

永迎目光凌厉，问道：“异种？什么异种？”

都到这时候了，也不可能瞒得住，士官老实交代道：“实验改造失败的人类异种。”

得到答案，永迎套上防护服往外走，飞船一层停放着坦克，他坐上一辆坦克开走了，几名士官跟着追了出来，这下彻彻底底惊动了所有人。

到了地方，永迎甩开车门跳下去，徘徊片刻，找到了光源，那是一块地底洞穴，穴口很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底下的人察觉到有人靠近，灯光在永迎脸上闪了一瞬便停止了。

VII213574小行星空荡无边，只有坦克碾过土地的轰隆声和交错照射的车灯，流星体遮蔽了整个天空，炙热的温度烤在脸上，所有人的心都被紧紧牵动着。

“长官，真的来不及了，底下不过是一群实验失败的异种，您看看我们这些人，我们才是人类，您难道要一意孤行拉着活生生的人类给异种陪葬吗？”

永迎看向他，问道：“齐中士，按照你的意思，实验失败的异种不应该活下去，那医院里天生残缺的婴儿也必须得死吗？”

异种，是同时拥有人类基因和其它基因的生物，譬如往一株草里注入人类的基因，他便有了意识，给他一副身体，他能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为星际联盟卖命。与那些仿真的机器人不同，他们有一颗效忠的心。

实验失败。

永迎不知道科学院的博士们是如何定义失败的，他只知道末日管理局的飞船每抵达一颗星球，必须完好无损的带走所有生命体。

锋芒逼人的齐中士不说话了，永迎的目光在士兵的脸上一一扫过，冷漠却坚毅，“我们的使命是……”

“末日之前，拯救生命，保留文明，无论对错！”

对错自有星际联盟去审判。

“行动！”永迎下了指令，随后身先士卒，将绳索套在一辆重型坦克上，跳了下去。

洞壁干燥，每踩一脚，都会有簌簌的尘土脱落，永迎屏息探望下方的情况，地面上重新开启了探照灯，但地底仍旧昏暗。

“下面的人，听到声音后，敲击身边的物体。”

话音刚落，敲击声已经传了上来，永迎心念一动，松开绳索灵活的跳了下去。这里的温度比上方低了两度，但仍是人所不能承受的，异种的身体不同于普通人类，所以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

“在哪？”永迎问道。

空旷的洞穴，比想象中的大很多，永迎一边往地面传递讯息，一边绷紧神经，握着拳头时刻警惕。

“长官，我们在这里。”

沙哑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永迎迅速转身，看清情形后，瞳孔骤缩。虚弱的异人们歪歪的靠在洞壁上，透露着微弱的生机，与星际联盟里那些铜墙铁壁的异人相比，他们就像下雨前搬家的蚂蚁，一脚下去，能死一串。

“总共有多少人？”永迎问。

“十七。”

简短的两个字，却能听出说话人的体力至少保存在及格线以上，永迎转头看去，立刻被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吸引。

永迎多看了两眼，收回目光，道：“一个一个来，绑住绳索，会有人拉你们上去。”

人数在可控制范围内，不出意外，半个小时能够搞定，传递完情况，紧随他下来的两名士兵已经开始行动了。就在此刻，地底突然彻底黑暗，身侧传来一阵风，紧接着砰砰两声，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他，永迎皱眉，拔出腰间的枪支，然而枪还没在手里握稳，又有一阵风在面前闪过，等反应过来时，枪已经被人夺走了。这样的速度，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永迎厉声道：“我们看到求救信号冒着危险来救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好长官，别生气，我们就是跟您开个玩笑，”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语调顿挫，听起来很不正经。

永迎转身，面向声音来源，问道：“你们打伤了我的兵，还把洞口堵住了？”

仍旧是不着调的声音说，“没错，不过长官放心，我们只是寂寞太久了，想跟您玩个游戏，绝对不是您想象中的坏人，游戏结束，立刻就放你和你的小兵离开。”

永迎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冷静的问道：“什么游戏？”

“对待善良的长官，自然要玩最简单的游戏了，”说话的人低笑一声，永迎凝神，听到脚步声逼近，那人在距离半米的位置停下，说，“我问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