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晏彪来说,杀死活物很简单,但也很难。简单在以他掌握的战斗技巧,少则几秒多则几分钟就可以让活物变成尸体;而难的地方在于——他认为自己是人。每当遭遇冲突时,他都期望能够先用更温和点的方式解决矛盾。而遗憾的是,需要他出手的场合基本很难存有回旋的余地。
幸好,他成功进入了特种部队,至少大多数时间对付的是人类以外的东西。
人类正处于最黑暗的时期,往前一步是未知,退后一步是灭亡,如果他这身本领必须得找个地方做出贡献,那么加入特种部队就是最理想的方式。猎犬也好,走狗也罢,他不在乎。
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如一张巨大的渔网,将晏彪堵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前,走投无路。熊祈却并未掉以轻心,控制藤蔓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道收缩“网”口,期望密密麻麻的藤蔓至少能有一根命中目标要害,加速结束战斗。他不过是一介读书人,战斗经验和身体素质无法同职业战士较量,太过依赖种子,而对手好巧不巧非等闲之辈,拖下去他很难保证自己不出任何纰漏。
然而没料到的是,他连达到最低期望都难如登天。只见对手镇定自如,等到藤蔓聚集到身前时,才开枪击碎上方的藤蔓制造缺口,接着又从缺口一跃而出躲过下方藤蔓的攻击,待双脚落地便拎着枪直奔他而来。熊祈顿觉不妙,立刻操控藤蔓折返从后方杀回,却不想对手那条仿生尾巴只一甩,藤蔓被推得改了个道一头扎进了地里。一时间碎石四溅,地面如久旱的田地裂纹遍布,发出阵阵细微脆响。
不过熊祈对此早有准备,当晏彪靠得足够近时,一根新的藤蔓从他的袖口悄然冲出,直刺对方心脏。很快,皮肉破裂的触感沿着藤蔓传来,他成功了,只是和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原来在刺破皮肤的瞬间,藤蔓被对手紧紧抓住,无法再深入。
偷袭失败,熊祈立刻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慌忙又从种子中唤出更多藤蔓将脑袋同身体紧紧包裹,编织出一套密不透风的铠甲,用以抵御伤害。可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正疑惑着,他的屁股突然被一阵强大的力道冲击,整个人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吃屎。
“你有完没完,干嘛老踹我屁股!”熊祈崩溃怒吼,自从遇见这个混蛋小子,他的尊严就再也没有体面过。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种子。”晏彪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一旦交出种子,等待熊祈的将会是永恒的监禁,这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因为理想主义者应该为理想献身!种子断然是不可能交的,但打架似乎也没有胜算。
“好吧,我交。”熊祈说道,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伸进了袖子里,不出一会似乎就抓到了什么,准备往外掏。
进化者之种这东西晏彪从未见过,他正死死盯着熊祈的袖口想一睹真容,陡然间,脚下传来一阵不自然的细微震动,接着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好在反应及时,随着一阵岩石崩坏的声响,数根藤蔓从地下冲出,险些把他串成肉串。
时机已然成熟,趁着晏彪躲闪的空当,熊祈纵身一跃跳下了断崖,那些藤蔓也迅速收缩,跟随他一起消失在了晏彪的视野中。“糟糕!”晏彪赶忙上前查看,只隐隐听得一声落水声,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便是全副武装的特种战士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晏彪着实没想到熊祈竟会如此莽撞。就算仗着有“神力”护体,要承担的风险也还是太高了。
头号通缉犯就这么在眼前溜走,晏彪多少感到气恼,但是转念一想,他师兄也在追,熊祈落网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又落得轻松。收起尾巴上的刀刃,晏彪整整仪表,重新披上斗篷,沿原路回去找曹秉善去了。
第一声枪响时,曹秉善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大概是什么动物搞出来的动静。他当时正在整理彤彤从树上掏下来的鸟蛋,一共有十来个,但是只有拇指大小,不太够吃。布袋里也只有一些浆果和可食用的植物根茎,以及几只鸡蛋大小的青蛙。老鼠蟾蜍那些他都扔掉了,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第二声枪响时曹秉善才确定他没有听错。当时他在回营地的路上,听得比第一声更清晰,他想兴许是晏彪掏到什么“大”东西了。
直到第三声枪响曹秉善才感觉不太对劲,大如野猪的山鼠晏彪才开了一枪,得让他开三枪的玩意该大到什么程度?本着谨慎的原则,曹秉善当即挎起复合弩朝声音的方向走去,万一晏彪是遇上危险了,他虽然没啥本事,但起码能收个尸。
没走几分钟,曹秉善就碰上了迎面过来的晏彪,他看起来状态不错,就是有点脏兮兮的。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带回任何食物。
“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有很多疑问尚待解答,曹秉善最后还是只问出这么一句。
“让卞强那混蛋跑了。”晏彪回答说,但发言没头没尾的信息量太大,曹秉善的脑子顿时进入了加载模式。“啧,我的一等功没了。”晏彪又烦躁地咂了咂嘴,曹秉善更疑惑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曹秉善问。
“我跟你说,卞强其实是神农堡垒的头号通缉犯。”晏彪解释道。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会独自在这种地方游荡的哪有什么正经人?”
曹秉善突然有种被人骂了的错觉,但是他又觉得晏彪这话在理。卞强身上什么都没带,没行李也没有装甲,唯一的武器是一把匕首,要不是犯事逃跑没时间准备,普通人跑这种地方来岂不是找死。
“刚见面我就觉得他眼熟,一跟他对质,支支吾吾半天然后撒腿就跑。”晏彪继续说道。
“所以你没追上?不能吧!”曹秉善更惊讶了,打死也不相信蹿得比老鼠快的晏彪会追不上卞强,那人看起来又瘦又虚,一巴掌都能拍散架似的。
“这里离水源近,会出现什么变异生物都不奇怪,我总不能把你丢这去追人。”晏彪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
这番话可给曹秉善感动坏了,没想到在晏彪看来,自己的安危居然比一等功还重要。晏彪在他心中的形象越发伟岸,简直就是菩萨转世,是放古代都得立功德牌坊表彰的英雄好汉!青天大老爷!“彪哥你真是个大好人。”曹秉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为人民服务嘛。”晏彪呲着牙,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而后绕过曹秉善朝营地走去。
那表情给曹秉善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他就想通了。一等功之于士兵无外乎升职加薪之于打工人,错失机会谁都会难受,这让曹秉善不免心生歉疚。“你饿不饿啊,彪哥,我跟彤彤找了些果子和鸟蛋,你想吃吗?”曹秉善迈起匆忙的脚步追上晏彪,神情关切,像只洞察到主人难过的小狗,紧紧跟随不离不弃。但是温柔的“主人”不愿小狗担心自己,强打精神露出一张活力且自信的笑脸,竖起大拇指说:“先将就下填填肚子,晚点再带你去掏个大的。”仿佛刚刚的异样神情从未出现过。
之后,两人一起回到了营地。
趁曹秉善准备食物的功夫,晏彪从腰间的战术包里掏出一块创伤贴,然后脱下身上的防护背心,卷起衣服给伤口做了个临时包扎。一切弄完后,曹秉善也适时的端着食物过来了,看到他身上的伤和破损的防护背心,便关心道:“你这伤怎么弄的?严重吗?”
“鬼知道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晏彪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接过曹秉善递来的碗看了一眼,发现里边每一个果子都擦得很干净,蛋也都剥好了。
“可是你身上的背心应该挺结实吧。”曹秉善盘腿坐下,开始剥自己碗里的蛋。而彤彤正在一旁给棍子上的烤青蛙翻面。
“问就是变异生物太超纲了,”晏彪将蛋塞进嘴里说,“轻型防护服作用有限。”
“你啊,下次还是注意点吧,别忘了有人还在指望着你呐。”彤彤语重心长地提醒说。
“哼,不用你教。”晏彪没好气地呛声道。
彤彤没再说什么,摇摇头继续烤她的青蛙。晏彪则把碗里的食物迅速扫净,然后往地上一趟,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而曹秉善有一个想法。
等到确认晏彪睡着后,曹秉善挎起弩,跟彤彤交代说:“我想去咱们逮青蛙的那片沼泽看看,今天就让晏彪好好休息,吃的交给我。”
“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还是留在这照看晏彪吧,他睡着了一点防备都没有。反正沼泽离这不远,我要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肯定听得见我求救。”
“好吧……”彤彤还是不放心,又嘱咐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勉强自己啊。”
“放心放心。”曹秉善轻快地笑道。
先前在沼泽地附近逮青蛙的时候,曹秉善看到还没膝盖深的水里有不少鱼,碍于捕捞手段有限,不是太折腾就是太耽误时间,只好作罢。他没看错的话,那些鱼虽然黑不溜秋的,但身上布满了大块的斑纹,看着像财鱼。在民间,这玩意煲汤有促进伤口愈合的说法,见晏彪受伤他便动了心思。再就是出于补偿心理,他本来也想为晏彪做点什么来回报他这些天对自己的关照,现在正是出力的时候。
如何捕鱼是个难题,但一开始曹秉善就排除了用弩箭。瞄大体型目标时,他的准头还算过得去,就差一点精度。麻烦的是那些鱼顶天了也就他小臂长,背面又瘦,顶着水面的反光要找到都费劲,更别说用弩箭去射。再说回收弩箭也是个大工程,离岸近的还好,太远了他也够不着。因为他就没打算下水,鬼知道水底的淤泥里会藏着什么“惊喜”。思前想后,曹秉善决定试试他跟某些求生节目里的大拿们学到的技巧。
首先,他在岸边物色了块入口窄的水域,草少水浅,便于施工。接着他又拿起便携铲子开始刨水下的淤泥,并将淤泥往入口处堆,进一步缩小水域入口,直到变成堪堪容纳两条鱼进出的宽度。这样一个鱼池陷阱就做好了,鱼游进去后会很难找到出口,到时只需要用泥土封住池子的缺口,便可以瓮中捉鳖。
准备就绪,曹秉善最后需要做的,就是找根合适的棍子拍打水面,将鱼赶进自己的陷阱中。碰巧水体不远处生长着一簇竹子,韧性好又轻便,曹秉善便用军刀砍了根顺手的,抡起膀子开干。
即使方法正确,想要在野外获取食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曹秉善从远处开始猛击水面,一路向前把鱼群朝陷阱方向驱赶,整个流程下来出了不少汗,两条手臂也累得发疼。但是等鱼池的淤泥沉淀后,重新清澈的水中连鱼的影子也没看到。他倒也不气馁,缺乏科技和经验加持,人类获取食物的效率就是如此的低。
出师不利只能从头再来,曹秉善的体能不支持他高负荷运转,所以歇了会才继续。然而第二轮还是没有见着鱼,他不甘心,又绕到对面的岸边准备换个角度继续开干。他早就铁了心,这个鱼今天一定要让晏彪吃上!
于是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到后边曹秉善都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次,直累到再也抡不动棍子了作罢。
天道果然酬勤,陷阱里还真跑进去了好些鱼,曹秉善喜出望外,把入口一堵,拎起盆就要舀。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一扭头,只见肩膀上方出现个巨大的“蛇”脑袋,吓得他嗷的一声迅速跳开架起了弩箭。
看清楚那东西后曹秉善才发现自己嗷早了,什么蛇,分明就是一条体型堪比森蚺的大鳝鱼!还是身子长一半分了叉的双头鳝鱼!头大脸小五官拥挤,身上斑点密布,皱巴巴的皮在脖子和身体转折处堆积折叠,长得要多敷衍就有多丑陋。它像蛇一样支起上身,摇头晃脑的,大嘴一张发出“咕咕嘎嘎”的怪异叫声,惊悚得让人鸡皮疙瘩直掉。
好在大鳝鱼并没有理会曹秉善,而是盯着水坑里的鱼端详,或许是确定没什么异样,片刻后一头扎进水里开始大快朵颐。
曹秉善没有跑,显然此时他的怒气压过了恐惧——作为一名劳动者,没有什么比自己辛勤劳作的成果被人不劳而获更让人愤怒的了。何况那鳝鱼根本没讲客气,张开嘴一吸溜,一条鱼就进了肚子。而且它有两张嘴!再吃下去曹秉善今天就白忙活了,这会他自己还饿着呢。满腔怒火顿时转换成杀意,别说一条双头变异鳝鱼,今天就是海德拉来了也得掉光脑袋!
专心吃鱼的鳝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恐怖直立猿盯上,正囫囵吞着食物脑袋上就挨了一箭,疼得嘴里发出“嘶嘶”的气流声,胡乱挣扎起来,搅得池子里淤泥翻涌水花四溅。曹秉善趁热打铁又射了一箭,那鳝鱼就跟下了油锅似的,扭得更“欢”了。虽说是变异生物,但曹秉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迟钝弱小的品种,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头了。
可没多久曹秉善就发现自己轻敌了。那鳝鱼兴许是疼得麻木,扭了一会便消停下来,然后猛地调头冲着他一路奔来。谁又能想到鳝鱼上岸后能蹿得比泥鳅快!曹秉善第三支箭还没来得及装上,就只能撒丫子跑路。好不容易边跑边把箭装好准备反击,结果一转身他就被鳝鱼的大脑袋撞翻在地,弩也脱手飞了出去。这下可糟糕了,曹秉善成了一只被逼进墙角的老鼠,只能缩紧身体看着捕食者慢慢靠近。
鳝鱼俯身盯着自己的猎物,再次张开嘴,露出几排细小但排列紧密的牙齿,如剃刀一般尖锐而锋利,简直跟七鳃鳗有得一拼。曹秉善大感不妙,正欲求救,那张恐怖的嘴便朝他咬了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急中生智,抄起手旁的石头怼进了鳝鱼嘴里。但是鳝鱼有两张嘴,于是他又连忙抄起另一块石头怼进了另一张嘴里。
可谓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石头竟然真起了效果。鳝鱼懵了半天,发现嘴里的东西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后,即刻化身夜场之王,两个脑袋带着身体像波浪里的水草般左右摇摆,看得人直想给它配个音响,再放一首劲爆DJ曲。
如此绝好时机曹秉善当然不会放过,他翻身而起,手脚并用地扑向弩箭,将它捡起后转身瞄着鳝鱼又连续射了几箭,再远远地跑开。没过多久,鳝鱼便因失血过多,再加上“蹦迪”蹦到精疲力尽,摇晃几下后一命呜呼了。
曹秉善高兴坏了,不仅今天的食物有了着落,这也是他第一次独自狩猎这么大的家伙,而且还成功了!他终于明白,邻居家大伯为什么会在钓了条18斤的鱼后,要扛在肩上绕小区三周,逢人便说“这鱼大不大?哎嘿,我钓的”。也许拒绝劳动不算难事,但他相信没有人可以抗拒丰收的喜悦。
把财鱼捞进盆里,然后找了根藤蔓系住鳝鱼脖子,再往腰上一绑,曹秉善开开心心地满载而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