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
暴风骤雨的夜里,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混乱的脚步重重踩在泥泞中,溅起一串水花。
林墨听见自己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震出“咚咚”的响声。早已透支的体力不堪重负,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而一直跑在她身前半步的那人及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次带着她飞奔起来。
就在她们手脚并用地爬过小山坡时,忽地有一道银白的闪电割裂天光,眼前仿若定格。她在那短短的瞬间,越过那人肩膀看到了一柄反光的枪杆——
来不及了。
她猛地撑起身往前冲了一步,然后转身紧紧从背后抱住对方,用身体牢牢挡住了枪口的射击范围......
砰!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感到自己正在失血。雨水浇在身上冰冰凉凉,毫不留情地带走她仅剩的热量。那最后停留在她视线中的,只有那人模糊的染血的侧脸。
“对不起。”
无边的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难言的心痛与悲凉。随之而来的哀伤情绪不容抗拒地席卷着她,撕扯她破碎的灵魂。
那个人是谁......我,我忘了什么?
我究竟......
忘了什么?
*
林墨猛地睁开眼。
又是这个梦......她的眼睛里一瞬残留着恐慌与空洞,不过很快便褪去。随着意识渐渐回笼,她定了定神,这才恍然发觉面前那张不知被举了多久的纸巾。
“你还好吗?今天我们分配到的就是常规任务,不用太担心。”
纸巾的主人是一个打扮清爽的陌生少年,此刻正坐在林墨身侧的位子眨着眼瞧她。
在他眼里,身边这个面容清秀的女生是因初次参与搜查队的外勤才没有休息好罢了。只是不知为何,她看似瘦削的外表下,隐约透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多谢。”
注意到身边有人正关注着自己,林墨习惯性压下自己的情绪,对眼前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抬手接过纸巾。
“我记得这次的任务是去垒区外回收监测记录仪,八点半出发,对吧?”林墨扫了眼手腕,那统一配发的多功能手表正跳动着“8:32”的字样。她状似随意地问:
“这已经过出发时间了,怎么还不见队长?”
身边那人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欸,你没收到公告吗?这次任务会有两名独调组的长官过来督查。他们要从地下坐车过来,所以会比我们慢,队长们估计还在闸口等着迎接呢。”
“啊,应该是我看漏通知了......”
看见林墨捏着纸巾的手有一瞬的僵硬,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林墨是怕任务出意外,便就拍着胸脯安慰道:
“放心,督查项目本就是独调组的工作之一,让我们遇上是有点巧,但这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也不代表任务有危险。对了,你是第一次被抽来调查队?”
即使李清欢也只是跟过两回任务,但在林墨这个纯粹的新手面前,他俨然已经以“老人”的身份自居上了。
然而和他所想的不同,林墨紧张的原因并不在于此。
实际上,她方才所有的不自然,都是因为她并非此次原定的“搜查小队”成员——她没有在系统内中签,而是动了手段,顶替别人的身份混进来的。
垒区所有16岁以上成年者的身份信息都录入在官方的超算系统中,为了保证资源的充足,系统每月都会轮替以抽签方式挑选公民进入搜查小队,这是末日以来垒区每一位公民都要遵守的义务。但就算任务内容再“常规”,也极有可能直面外区那些变异的生物,因此几乎没人会主动希望自己中签,面对未知的危险。
然而,垒区有几百万人,总会有对“搜查队名额”趋之若鹜的例外。他们要么是年纪尚轻,对外面的世界怀揣着向往与好奇;要么是自由佣兵,常年以赚取任务分配的贡献点谋生计;而林墨,则是更为特殊的第三种——
「......看清了吗?这里是监控的上半段。要想知道当年你父母的死因,就照我们安排的去做。」
「用这个身份,参与7月4日的调查。不,不用做什么额外动作,只要你跟随调查组完成行动,我们就会将记录真相的监控带双手奉上。」
「你在暗中调查三年了,不是吗?......你不会拒绝这个机会的。」
正如那个联系自己的神秘人所说,林墨在三年前曾遭遇过一场意外,还失去了数个月的记忆。据住院部的医生所说,她那时是私自跟着调查队车辆溜出了垒区,这才受了伤。很快,另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砸向了她:她那为医药部门工作、常年居住在地下的父母,在她受伤期间因一些“无法告知”的原因出了意外,因公殉职。
在捧着白花和遗照走出医院的那天,她拒绝了在公职子女补助文件上签字。只因她不能接受那些医务人员的官方说辞,以及那些仿若封口条款般荒唐的句子。
“你当真要放弃优待政策?失去了经济来源你还怎么继续学业?你成绩这么好,可不要做一时冲动的选择!”
“我从不冲动,”她记得自己当时平静地答,“你们可以说我贪玩才自己受了伤,可以说我父母之死是意外、是他们自己实验操作失误,但如今在这世上最了解我自己和我父母的人只余我一个了。如果连我都不坚持,还有谁愿意替我们质疑这不是真相?”
那天之后,她独自祭拜过父母,卖掉了垒区分配的房子。她拿这笔钱和奖学金作为生活费,自此过上了一年四季寄宿于学校,独来独往的生活。
这几年她从未停止调查真相。直至上个月,有人主动联系到自己,声称可以提供当年之事的证据,相应地,自己需要在他们的安排下完成一次调查任务。她自是知道他们或许别有用心,但面对这三年来唯一的线索,她还是果断应下了这笔交易。
......
“是,这是我第一次任务。”
从回忆中抽离,林墨依照自己所顶替的身份信息这么回答道。
“我叫李清欢,编属105期的,”李清欢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金属名牌,“这是我今年第二次中签,你呢?”
“蒋晨熙,108期的,”林墨神情自若地撩起挡在胸前的长发。
正当这时,车门自动打开,从外钻入两个身穿统一制服的人。
“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一个身型敦厚健壮的男人矮身跨进驾驶座,他一巴掌拍亮电子锁,车头前挡玻璃上就满当当显示出一串智能数据。
“我是这次出外调查行动的总队长,各位叫我刘队就好。我身边这位是另一位负责人,可以喊他严副队。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此次任务有独调组的长官随队......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出发。”
这位刘队长说话间似是欲言又止,而林墨观察到车内众人反应也是各不相同。坐在她和李清欢对面的是两女一男,那小男生无比认真地在听刘队长的话,神色也很紧张,估计也是第一次接触搜查任务;边上两位女生长相相近,从外表上看当是亲姐妹,她们俩装备十分齐全,倒是格外镇定,大概率是熟手;最后是一个单独坐在车尾的男人,平头,把一身棕黄作战服穿得松松垮垮,自上车以来便抖腿擦着一把弯形的小刀,在听到“独调组”这三个字时毫不遮掩地嗤笑了一声,不知是何缘故。
这次来的......会是什么人?
林墨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她的余光就瞧见车顶后视镜中倒映出了两抹身影。
经过他们车尾的是一男一女。走在前头的那人长发利落挽起,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岁,她只简单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和野战长裤,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美感。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则稍高一些,手里提着两个装备包。
他们很快走过,留在镜子里的画面短短不过两秒,林墨却在下意识的抬眼间撞上一抹残影。那人掠过的身影是低调而危险的黑色刃尖,一下破开寻常的景物扎进眼底。而在这仿若定格的一刻,反光镜中的人似乎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瞬。
那个女长官,她,在看自己?
*
这怎么可能!林墨的理智叫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毕竟素昧平生的独调组组长为什么会无故看她?这大概是她单方面的错觉。可丝丝缕缕的疑窦又绕着挥散不去,勾出她心头的一点紧张不安——她的身份是假的,难道是系统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这才临时抽调了人来督查,目的就是抓出自己这个“冒牌货”?
“嘶,不对啊,如果只是督查的话,怎么这次连那个江月辞都来了。”
李清欢在一旁后知后觉地嘀咕了这么一句。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林墨意识到这两人的到来确有异样,他方才说的“江月辞”三个字也让她定位到了自己来前所看到的资料。
刚才刘队长口中的两人应该分别指陆霖和江月辞。陆霖,23岁,在选拔入独调组前本隶属于安全管理部,也就是负责保护区内防卫事务的部门,专长于射击科目。这人年轻有为,听说风评也不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而这个江月辞则恰恰相反。
据传她不来自任何一个部门,甚至说夸张点,垒区内根本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两年前独调组成立,她凭空出世般当上了负责人,不仅迅速拿到了上校的衔位还直接成为了地下“联席十二人”之一,一时间风头无二。但也许正是因为她来历莫名,资料又太少,她后来在人们口中的形象反而变得千奇百怪。
比如有传言说她孤身一人出入外区如过无人之境,实力太强所以才少在人前露面;也有人说她和地下某个高层人员有一腿,这“独调组”就是专为她的空降而设,德不配位;甚至还有什么说她铁血无情、藐视人命,在执行任务期间触犯了规定才被雪藏许久的说法,不一而足。
但不论这些说法多么离谱,其中倒是有两点无可争议:其一,江月辞能力很强;其二,她只负责最极端的危险任务,极少插手普通的外区调查。所以这次,到底是什么惊动了独调组?
这个问题落入林墨的脑海,霎时如碎石落湖般泛起一阵无止境的波澜。这趟出行所牵扯的往事本就夹杂着诡谲疑团,如今这独调组又忽然插手,似乎在冥冥中预示了此行的非同寻常。可如今已经上了这趟车,她也就只能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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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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