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异变突生。
车外有抹黑色身影迅疾袭来,从侧面一枪命中黄蜂背甲。那黄蜂一击不死,反狂怒着脱开车壁振翅扑去。
那个窗外的人却似早有预料,在空中顺势前倾,在攻来的刚硬前肢上踏步借力,扭身探手抓住了车上栏杆。枪杆抬起,看似没有瞄准的随手射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只尚没反应过来的怪物击落。
车轮无情地轧过,在地下留下长长的拖痕。雨水毫无预兆地自浓浓乌云间砸下,浇湿一地残骸。
林墨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着,那生死一线的逆转不过几秒而已。
隔着一扇车窗,是方才救下了她,此时仍没离去的江月辞。她一手抓着车顶护栏,另一手持枪垂在身侧,靴子踩在车壁上支撑起身体,就这样把自己挂在车外。
林墨与江月辞只隔了一扇透明的车窗。她看见有雨水打向车外的人,汇成细流滑过她的眉骨额角,沿着机械面罩滴落而下。随即林墨意识到对方漆黑的眸子透过反光的玻璃,正在看她。
林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又或许是恐惧之后头脑发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移开目光,反倒安静地直直和窗外那双眼睛对视。
像是确认了车内剩余人的安危,江月辞翻身上车踏了两步离去。而刘队长按下车门开关举枪殿后,严副队走上前,示意所有人跳车:
“没时间了,直接跳车!江组长和陆少校会接应你们!”
*
擦过粗粝地面的地方泛着疼,全身的知觉又很快被密集的雨点冲刷带走。
林墨顶着雨在跑动中勉强抬眼,只见前方的车辆车门大开,驾驶位上的陆少校正探身把先她几步的男人接上车。她余光扫见江月辞提枪站在车顶警戒蜂群,不知为何,这一眼莫名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曾在哪里看见过一样的人影。也是一个人,拎着枪高高站着,孤零零的,在阴暗的天光下透出压抑的寂寥......
林墨正出着神,却在下一秒看见江月辞面色一沉,手腕翻转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
她刹那间心思急转,不知为何下意识做出了让李清欢瞠目咋舌的反应。
她一把反手抓住了身旁李清欢的衣摆,向着江月辞的方向矮身冲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本该紧张的她心里却只有平静的笃定,反倒像是奇异的默契,待那子弹穿过二人间缝隙击中身后那虫时,林墨已带着他跑出了攻击范围。
许是奔得太猛,她好不容易跑到车边却脚下一滑,差点就要往下栽倒。好在江月辞及时伏身伸手捞了她一把,顺势把她——连带着李清欢一起推上了车。
林墨踉跄一步扶住操作台边缘站好,正好看到陆少校绷着脸收回伸出车外用于掩护的枪支,对着他们挥手,让他们二人往车后走。
比他们提前到的几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刘队疲惫地朝林墨和李清欢招呼了一声,而后示意严明随他一起挪了挪位子,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李清欢自个儿挑了个物资箱坐在一边查点物资。被湿衣服包裹的林墨却是不想坐,索性找了角落靠着,摘下面罩平复喘息。
机械面罩虽然是很早就有的科技产物,却不被垒区内的普通百姓所熟悉。她摩挲着面罩上略显锋利的纹路,想到同样泛着光的黑色肢节,想到粗糙不平的玻璃断面,有刺眼的血蜿蜒过地,死亡的声音擦过耳边,以及......以及那双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
在这几十秒内,车外又传来好几声枪响。脚步声凌乱响起由轻变响,掺杂了呼痛的叫喊声。声音愈发靠近,接着车厢一震,刘队长上前接管了驾驶位。马达轰鸣运转,带着一车人向着目标地前进。
林墨随即意识到那头是江月辞带着剩下的幸存者上了车,收回心思向那处望去。
眼前的景象伴着血腥味一下子裹挟住她的所有感官。
驾驶座旁,那对姐妹中稍小的一个正跪坐在地,怀里抱扶着自己受重伤满身是血的阿姐。而江月辞手上举枪直指陈瑶,同陈欣在车前僵持着。她垂眼而立,没来得及卸的面罩挡住小半张脸,不发一语。
“她的致命伤没救了,死亡只是早晚问题。”江月辞神色淡漠,“后面蜂群已经跟上来了,一到目的地我们就要弃车。”
“要么让她早点解脱,要么你留在这里陪她等死。你有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二,一......”江月辞眼神冷下,似杀心已定。
车厢一时间变得安静。
陈欣没动。
她看着江月辞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胸膛起伏。
“我......我不走......”她声音嘶哑,开口几乎没发出来声音,“我不走,我留在这儿,我留在这儿......”
她眼神空洞,恍惚着要拿手去推那枪杆。
“啪”一声,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江月辞手中的枪。
陈瑶横躺着,奄奄一息说不出话,嘴角都是血。她伤得太重了,在半路被尾刺狠狠穿透过胸腹部,如今用尽全力才把那枪抵在自己身上。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努力吸着气却怎么也进不了肺,只让身上的血一股股流得更猛。她用最后的力气一下瞪开完整的右眼,透过血污看着江月辞。
江月辞眼神划过那支枪杆上的手,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欣眼中含泪不肯撒手,喉咙挤出痛苦的呜咽。陆霖看不下去,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砰——
那只举起的手落下,敲在血泊中。也许是无意,枪响的瞬间江月辞往她的方向挪了半步,正好挡住她的大半视线。
今日之前,林墨从没想过死亡是这么一件轻飘飘的事情。那血一圈圈漾开,冲得她发晕。林墨在恍惚中又想起安阳死不瞑目的破碎的尸体,也是一样,那活生生的生命一瞬间就消散了。
陆霖松开手,任由陈欣伏身趴在那具留有余温的身体上放声哭号。两件相同的衣服被血浸染,贴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我现在说一下安排,想活命的就仔细听好。”冷冷的声音响起,在抽泣声的映衬下多了一分寒意。
在场所有人,除了陆霖,都被方才江月辞的一枪激得泛起惧怕,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枪口之下被舍弃的人。现在江月辞忽然开口,他们都是一阵胆寒。毕竟刚才杀死陈瑶的不是怪物,站在他们身边的,是一个敢决定别人生死的人。
在这种时候,人比怪物反倒更令人心生畏惧。
林墨似乎能明白一点关于那些传言的由来了。
“我们要拿的记录仪在洞穴内,原计划是走地下垒道,但现在路线偏移,我们直接从下自然洞穴,”江月辞单手卸下面罩继续道,“洞穴内的氧气含量符合标准,现在可以把你们脸上的东西摘掉了,十五分钟后下车。”
这还是林墨第一次看见这位组长的长相——那人冷硬的气场好都像随着黑色机械的取下而削减不少。应是为方便行动而盘起的长发恰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湿发垂在额边,清瘦的脸阔线条倒是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有棱角。
“最后说一句,”江月辞有意无意看了眼跪趴在地的陈欣,有血顺着枪管滑落,“我不是个好人,我只救能救的人。所以都给我把命握好了,下了车就往地洞里跑,明白了吗?”
本该回到座位的江月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冷厉的目光一下扫向车后方。
几乎是瞬间,本就安静的车内气氛直降冰点。林墨感受到身边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空气仿若凝结,又随即被迈步走来的脚步搅动。
“哒,哒......”
作战靴在强化材料上敲下声音,雨水在车底板上拓下一个个鞋印。林墨注意到一旁的李清欢不自觉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她也不免被这样的氛围带着瑟缩了一下。
那双靴子停在了她眼前。
说来好笑,在江月辞走来停在她面前的时候,林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好像要比我矮一点?
这个过近的距离几乎是在逼迫她与之对视,于是在闪躲视线失败后,林墨索性把目光钉回到江月辞的脸上。
眼前人的五官带着几分出人意料的柔和,这一点倒是同她的气势走了两个极端;淡淡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唇色也很浅,脸上唯一的色彩还是飞溅上的血线——方才的血被面罩挡了大半,只有一点极细的红留在眼下。
如果能够忽略那毫不藏锋的、带有攻击性的眼神,单论外表,这位在别人眼中无法接近的江组长甚至值得一句“冷面厉骨,清容卓绝”的评价。可只要站到她面前,任何人都会在瞬间就被那种野性撕扯出的血气所笼罩,断不可能只以她的脸作为印象。
林墨胡乱翻飞的心绪没能持续太久。
“你叫什么名字?”
江月辞抬脚迈步愈发凑近些许,这一下刚好越过社交距离,逼得林墨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周围人也相继挪后,最终形成了一个以她们两人为中心的圆圈。
林墨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慢慢划过她的脸向下,最后停在胸口。而后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她垂落下来挡住金属名牌的发丝。
她喉咙一紧,意识到她特地走来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名字。
江月辞的目光在名牌上落了一会儿,她的手也就撩着林墨的发丝停留在半空。这个距离极近,姿势也显得危险——江月辞既方便迅速发力攥住她咽喉,又像是随时要抚上她的脸颊下颌。
在这样的情势下,林墨的思绪竟不可抑制地向后者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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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救人和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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