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星的天气永远晴空高照，但谢之敏沐浴在早晨的日光里，却感觉到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凉意。

言资亲自开车送谢之敏去首星大厦，这也是元首的安排。

她把车停在谢之敏面前时，打开车窗看了一眼谢之敏的脸色：“一晚没睡？”

谢之敏丢了魂似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言资一转方向盘，轿车稳稳当当向中心城区驶去。

她从后视镜里瞟谢之敏一眼：“元首只是见见你，你不用这么紧张。”

谢之敏倾身向前：“他会突然看我不顺眼然后杀了我吗？”

言资摇头：“虽然元首的权力很大，但杀害无辜居民还是会被稽查局抓捕。”

“稽查局不就是给他办事的吗？”

“嗯。”

言资点头，然后淡定地看向谢之敏。

谢之敏重新倒回座位，发现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稽查局离首星大楼很近，十分钟不到，谢之敏先看见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塔楼式建筑。

如笋样的高楼在一片建筑中仿佛拔地而起，渐渐收窄的塔尖，能看见有一个亮点。

“那是元首的办公室。”言资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开进停车场，“你要是恐高，就别往外面看，那里有两百一十层高。”

车停好，谢之敏紧张地不自觉抠手。守卫上前带谢之敏上去，她刚迈出几步，忽然一转头，看向还坐在车内的言资。

“元首的办公室除了他要见的人，谁也进不了。”言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安慰人，“我在这里等你。”

谢之敏经过三道严密的搜查环节后，才走到一处电梯前。守卫按了一下按钮，但过了一会，等另一个按钮亮起，电梯门才打开。

守卫没有再迈出一步，只有谢之敏一人走进了电梯。

她环视一圈，发现电梯墙壁上竟然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按钮，却在自己进入后，自动地关上门，然后飞速往上运行。

说是飞速，是因为谢之敏感觉才过了二十秒左右的样子，电梯门便缓缓打开，而自己已经来到一个新的楼层。

起初谢之敏还不敢走出去，她扒着门框左右看了一会，才把两条腿迈了出去。

而在她身后，电梯门应声合上，断绝了谢之敏的退路。

“来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个男声，沉稳有力，让谢之敏脚步一顿。

她看了一圈周围，长长的走廊上除了玻璃就是玻璃，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谢之敏打了个冷颤，慢慢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去。

按言资的说法，那里应该就是元首的办公室了。

谢之敏停在门外，犹豫着不敢伸手开门。

“进来吧。”这次谢之敏听清楚了，声音就是从门里传来的。

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迟疑片刻后，硬着头皮拧开了大门。

耀眼的日光最先刺入她的双眼，谢之敏眯着眼睛，一转头，看见了偌大的房间，以及有整块墙壁大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展示了中心城区的道路交通情况，旁边的小窗口里则在弹出政府部门提交的报告。

谢之敏刚适应明亮的光线，就听见那声音道：“你叫谢之敏？”

谢之敏下意识想循着声音望过去，但她立即想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硬生生地僵住脖子，不让自己的眼神瞟过去。

但那人还是走动起来，余光一隅里有人影在晃动。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坏埃尔佩斯家族的事了。”元首缓缓道，“他们来告状的时候很生气。”

谢之敏紧张地不禁说话大舌头：“我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事实，算不上坏事吧。”

元首笑了笑，转过头，余光里出现一抹白色。

原来元首也老了，谢之敏心想。

“现在大家族都在施压，想让稽查局逮捕你。”谢之敏听见元首倒茶的声音。

她不敢开口，只能等待元首继续说下去。

“你没有想说的吗？”元首忽然问。

谢之敏干笑两声：“我惹怒了大家族，会被针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相信稽查局，还有您，会还我清白。”

一杯氤氲热气的茶放在桌上。“这是你们蓝星上种出来的茶，喝喝看。”

他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谢之敏不得不僵直脖子转过去。

幸好元首已经转过身，谢之敏只能看见他白发苍苍的背影。

和自己想象中耄耋垂弱的老人形象不同，元首身形高大脊背挺直，要不是那头白发，说是壮年也十分可信。

谢之敏一步一顿地走过去，浅尝了一口茶水。

和镇子上大家泡出来的茶味很像。

“我听说过你的事，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小姑娘，就这样结束太可惜了。”元首忽然道，“我可以帮你。”

谢之敏没想到元首竟然如此直接。

“菲利普斯应该已经带你们去废工厂了，我只需要你加入我的基因改造计划，让我的实验员，从你身上提取一些基因。”

元首的语气太过轻松平常，让谢之敏一瞬间怀疑自己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去过废工厂？加入计划又是怎么回事？提取基因，是让自己也经历一次十多年前那些孩子的处境吗？

谢之敏忽然觉得脑袋又开始抽痛，她竭力稳定声调：“我不懂元首的意思。”

“我需要基因，你需要活命，我们各取所需，这是个双赢的买卖。”

双赢的买卖。

谢之敏下到首星大厦停车场时，嘴里还念叨着这句话。

言资坐在车里太久，便靠着车身处理工作。见谢之敏完好无损地出来，她惊异地一挑眉：“解决了？”

谢之敏点头，然后在回去路上始终一言不发。

宿舍楼下，巴莫和李游方知已经接到言资的消息等着了。言资还有公务员得先离开，四人便一起回到房间商量。

谢之敏把元首的提议简短说了几句。

“不行。”方知反应最强烈，几乎是谢之敏话音刚落就站了起来，“不说提取基因的行为如何，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计划，为什么当年那些孩子全部消失了。”

李游也皱眉劝道：“稽查局要逮捕你的事情还有迂回余地，但元首的提议确实很冒险。”

巴莫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盯着谢之敏，等待她的看法。

谢之敏深吸一口气：“我同意他的办法，我想参加。”

“你疯了？”方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的目的绝对不止简单的提取基因，你好好考虑。”李游想起自己的父亲，因为窥见一隅，全家人都被打入深渊。

“你们听我解释。”谢之敏安抚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全部的起因是元首的基因计划，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让我卧底进入，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见众人脸上依然露出担忧表情，她继续道：“我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孤儿，他不敢故技重施让我彻底消失，而且我们还有言资，她是元首的得力助手，如果能拉拢她，我的安全和事情的成功都有了保障。”

谢之敏一口气说完，等待其他人的意见。

巴莫摊手，他是一贯知道谢之敏犟脾气，劝也不会听的。

李游没说话，如果计划安全可行，能一举扳倒元首是他想要的结果。

方知拿起包，离开前愤愤说了句：“没把言资说服前，你别想自己去见元首。”

谢之敏知道，这是方知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于是从那天起，黏着言资就成了她唯一要做的事。

但言资很忙，经常不在稽查局，谢之敏只能托人给她送的东西。

今天是自己做的点心，明天是种出来的盆栽，后天是自己缝的靠背……

送东西的稽查员都快和谢之敏处成老乡了，他拿着谢之敏今天准备的礼物敲开办公室的门，把那个小小的毛绒织品放在桌上。

言资埋头处理工作，至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

稽查员离开前偷瞟了一眼这个从前冷清单调的办公室。

现在窗台上也摆满了一排各种造型的小人，并且朝向统一朝外。

他收回目光，快步离开这里。

那边的谢之敏锲而不舍地行动，想着即使不能和言资当朋友，变成见面能打招呼的关系也行。

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进展。

谢之敏灰心丧气地躺在沙发上：“眼看就要到时间了，我都见不到言资，怎么说服她呀。”

巴莫道：“她或许觉得你这样不分昼夜地送东西很打扰工作……不然直接去找她谈？”

“能成吗？”谢之敏一翻身看向巴莫。

巴莫耸耸肩：“现在也没办法了。”

谢之敏想了想，这确实也是之前自己在考虑的事，于是她腾地站起身，一边小声嘀咕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进入办公大楼比较麻烦，需要有人告知言资，她同意了自己才能进。

谢之敏在外面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门口的守卫才得到指令开始给谢之敏过安检。

进去后没有人带路，大家都忙得脚后跟不沾地，谢之敏只好凭借自己简单的常识，按下了顶层的电梯按钮。

幸好，她一出电梯，就看见了一间办公室门口挂着的职位牌。

言资正好从另一边往办公室走，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上去刚结束一个会议。

她抬头看见站在电梯里的谢之敏：“有事吗？”

言资准备拧开门把手进入办公室。

谢之敏的目光来回在那块标着“监察长”的牌子和言资之间徘徊。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言资，我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