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之敏直呼自己姓名,言资惊讶之余,停下动作扭头看谢之敏时,她是有点好奇的。
究竟是什么事,让谢之敏的表情看起来这么严肃。
言资不由得站直了面对谢之敏:“进来说。”
踏进房门,谢之敏先被房间里满满当当的小东西吓到了。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给言资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她随即回神,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您知不知道,元首他最近要重启基因计划。”
谢之敏紧张地咽了咽。
言资没有坐下,而是靠着桌子喝咖啡。她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眯了眯:“这就是你来首星的目的?”
是……也不是。
谢之敏硬着头皮点头。
“你来问我干什么?”
谢之敏不安地绞手:“我准备参加这项计划,我想请您帮我,在项目进行过程中,向巴莫传达我的讯息。”
这段话谢之敏说得磕磕巴巴,凭言资的经验,她怎么听不出其中暗含的意味。
果然,言资神色一凛,把杯子放在桌上后,转身坐回座位开始处理工作。
谢之敏连忙站起来:“我们来首星,确实是为了见元首一面,问清我们想知道的真相,我和我的朋友,从前经历的很多事都和元首有关,现在有个能接触元首的好机会,我不想错过它。”
“你想让我帮你们卧底?”言资抬眼,冷冷地看了谢之敏一眼。
“不是卧底,我只是想请您把我实验过程中的一些状态告知巴莫,我——”
“你知道稽查局为元首办事。”言资忽然出声冷冰冰地打断了谢之敏,“我做不出违背我职责的事。”
这几乎是一句拒绝的话了,同时谢之敏也清楚,如果不能得到言资的协助,方知不会同意自己参加,自己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但事已至此,谢之敏叹了口气,像是想开了一样:“好,那我先走了。”
一场交谈不欢而散。
巴莫在大楼外等她,谢之敏看见他后,连忙换了一副表情。
巴莫看见谢之敏的脸色,紧张的脸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办成了?”
“嗯。”谢之敏眯眼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去。
巴莫太了解她,她不想穿帮。
当晚方知得知消息后,又追问谢之敏:“你确定言资同意帮你?”
这几天星际监狱出了点状况,方知留在第十星球忙的很。谢之敏胡诌道:“嗯,可能言资这几天也忙脚不沾地,被我磨得没办法,就同意了。”
谢之敏其实很担心方知直接给言资打电话,这样的话自己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但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进入了元首的实验室。
第二天,谢之敏整理好着装,自己一个人走到首星大厦。
她沉默却快速地走在车来车往的大道上,现在大多人出行靠车,极少数目的地很近的首星人会选择步行。
于是谢之敏在马路上显得格外突出。
但她只是垂着头,像是在考虑什么,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到达首星大厦用了三十分钟,谢之敏脸色红润,说话还有些喘。她找到门口的守卫,还没开口说话,守卫先在她的脸上打量一圈。
“你是谢之敏,来见元首?”守卫先开口。
谢之敏怔愣一点头,就见守卫用通讯设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紧接着谢之敏的通讯器就收到了一条讯息。
上面是一行简短的地址和时间,应该是让她自行前往。
而那条讯息在谢之敏点开三十秒后,自动在通讯器里损毁。
谢之敏没想到元首竟然谨慎到这种地步,时间就是明天的凌晨四点,谢之敏不想再多耽误时间,把通讯器给守卫检查,确定没有留下讯息的备份后,才被放走。
又要重走那段漫长无聊的路,谢之敏站在岔路口想了想,然后拨通了方知的电话:“你能帮我约一下菲利普斯先生吗?我想和他聊聊。”
“聊?”方知虽然不解,但还是调出菲利普斯的联系方式发给她,“你自己约吧,我办事去了。”
谢之敏试着拨通了电话,那头很快接起,然后传来一声:“你好,请问哪位?”
谢之敏没想过能拨通,她如释重负道:“菲利普斯先生,我是谢之敏,我有些事想知道……您有时间和我见一面吗?”
“可以。”菲利普斯答应地很干脆,“你定时间吧。”
“能……今天吗?”谢之敏惴惴不安地开口,她总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自己能完整知道真相的机会。
菲利普斯那边沉默片刻,然后道:“好,今晚八点,你还去那个工厂等我吧。”
元首已经知道前几天大家在工厂见面的事,对于菲利普斯的提议,谢之敏有些担忧。
但她只能答应,并且在出行前,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监控设备和人流。
出发前谢之敏在宿舍和巴莫吃了晚饭,巴莫的手艺一向不错,谢之敏每每吃得认真专心,也没注意到巴莫的眼神。
临出发前,巴莫忽然问:“监察长真的决定帮我们了吗?”
谢之敏换鞋的动作一顿,然后掩饰般的原地跳了两下:“当然了。”
巴莫看着她微微皱眉,等谢之敏拧开门向他告别时,才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不过这句话被谢之敏逃似的飞快关门的声音掩盖。
夜晚的首星有着冲击视觉的光彩夺目,但谢之敏无心欣赏,她走过没被光照到的小巷,花了点时间才到了工厂。
提前了五分钟到达,但谢之敏已经看见了菲利普斯。
“不好意思菲利普斯先生,我来迟了。”谢之敏气喘吁吁地道歉。
菲利普斯温和一笑,打开工厂大门,和谢之敏一起走了进去:“你想知道什么?”
谢之敏看着眼前隐藏在黑暗里的无数个仪器,太阳穴蓦地突突跳了两下。
她问:“你还记得当年那十一个参加实验的孤儿吗?”
菲利普斯摇摇头:“元首从不让人得知有关实验的一切,就连人数,都是李先生告诉我的。”
李先生,应该就是李游的父亲了。
谢之敏想起半山腰上那座孤独却挺立的石碑,她道:“后来那些人,就这么没有消息了吗?”
菲利普斯打开了电源,荧荧蓝光笼罩四周。谢之敏看见菲利普斯一动不动注视自己的眼神,他拍了拍手边的仪器,示意谢之敏去看看。
那是当初为孩童量身定做的实验舱,小小窄窄,尾部还有一些剐蹭,是年轻好动的孩子不安分地到处乱踢留下的痕迹。
菲利普斯静静看着谢之敏伸手抚摸舱体,然后在手指触碰到舱盖时开始无端颤抖。
“好了。”菲利普斯关上实验舱,断开了谢之敏和实验舱的接触,“现在太晚了,赶紧回去吧。”
“菲利普斯先生,您是知道什么的,对吗?”谢之敏无视了菲利普斯委婉的赶客,“比如当年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爆炸吗?”
闪亮的白光、逃窜的众人、荒乱中手里被塞进的东西……
那是谢之敏在第一次看见实验舱时,记忆中闪现的画面。
菲利普斯注视着她,良久后叹了一口气:“那场爆炸,是由那十一个孤儿策划引起的。”
谢之敏瞳孔微颤。
“那些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五岁,都是从各个星球找来的,没人想到他们会在。”
菲利普斯谈起往事,眉间有拧不开的惋惜。
“他们在当天实验开始前偷偷割断了电线,再把不同的电线分别连接起来,等实验员打开电源——轰”
菲利普斯双手做出一个爆炸的手势:“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最关键的资料库被损毁,实验室内火海一片,通天的烟雾引起居民的注意,为了掩人耳目,元首派人,在这里引燃了炸弹。”
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在漫长岁月中也成了亲历者能够娓娓道来的故事。
菲利普斯垂下目光:“我当时还是监察长,看到烟雾时第一时间要来查看情况,却被元首的人拦住了,后来我派人来找,却连骸骨也没有找到。”
“后来,您就被革职了是吗?”谢之敏问。
“是,李先生作为副坚察长,尽职尽责提交了报告,指出这座工厂从一开始就不合法,元首让我在公庭上对他定罪,我拒绝后,他还是找了其他人。”
谢之敏迟疑道:“那言资……”
“不是她。”菲利普斯笑了笑,“她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元首找的人后来想继任监察长,但能力没她出众,也幸好是言资继任,才让我能够在元首的追查中苟延残喘。”
“元首他?!”谢之敏瞪大了双眼。
菲利普斯点点头:“是,当初知道真相的人现在只剩我一个了,他想尽办法,也要让我闭嘴。”
谢之敏想起那个头发花白的背影,她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一群全副武装的掩面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冲向菲利普斯。
而菲利普斯始终保持着面色平静,甚至被扭住胳膊时,也只是淡然一笑:“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你放心。”
与此同时,一个喷雾对着谢之敏脸上喷了一下,谢之敏目光还看着那边,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翻白。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谢之敏想,这些人还是没有元首谨慎,抓人都不记得换身衣服。
谢之敏再醒来时,先感觉浑身哪哪都疼。
她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隐约和自己记忆中画面重叠的实验室。
光带覆盖墙面、地面,然后延伸进中心的实验舱,无数个实验员表情严肃,时刻准备处理数据。
而自己被固定在支架上,正匀速进入实验舱。
半透明的舱盖开始覆盖视线,谢之敏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刺入一根很粗的针头,有冰凉的液体注入其中。
实验舱内固定物自动解除,随着液体的注入,谢之敏现在只能有力气转动眼球。
她透过舱盖看向外面忙碌起来的实验员,然后目光回到舱盖上。
当年的感官里,舱盖微微发黄,躺在里面,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谢之敏感觉到后颈的疼痛,不禁闭上了眼睛。
其实菲利普斯先生说的对,那十一个孤儿在后知后觉自己踏入了什么陷阱后,爆发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勇气。
但他也忘了一点,在漫长的、孤独的时间里,那些孩子,也报团取暖似的织造出了比亲情更紧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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