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哲随崔仁寿走后,房间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夜繁垂眸发呆,夜辰双手搭在膝盖上,倦态愁容。
两人之间有些许尴尬。
夜辰平日里疾言厉色,此刻面对她劫后余生,心里多少有点拿不准分寸。
“爹爹知你有心结未解,难听忠言。”
只听闻他一声叹息,语重心长道:“往日依着你,今日却不得不说。”
“说什么?”夜繁不动声色。
“一些往事。”
夜辰忆起往日时光,有些怅然,半响才重新开口道:“当年你娘怀你时,身子并不适合生养。”
“这不是意外,因为我与你娘盼你有四年之久。大夫说你娘身体每况愈下,生育凶险,让我放弃。但你娘心软,执意留你,让我无从劝说。”
“眼看肚子一天天变大,我却无法分担她的辛苦,愧疚扎根。那时想着日后尽力弥补就好,却不料一朝难产,阴阳两隔,我抱憾终身。”说到这儿,夜辰微微出神。
夜繁脸色苍白,看不出情绪。
他定神后,继续道:“你两岁生智,性情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招架。你娘骤然离世,你哥心里放不下,对你徒增怨怼。”
“当时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即将你交由他照看。结果可想而知,他的敌意加剧了你的敏感,使你的性情进一步崩坏,应激严重。”
“我察觉后尝试开导秀里,但他性子同你娘一样执拗,油盐不进。我不忍你们兄妹二人往后生了嫌隙,无奈之下,只能将你先寄养在乡下。”
听到这儿,夜繁就算无心责怪,也开始心生不满。
“为何不是将哥哥送走?”分明是夜哲单方面针对她。
夜辰解释道:“那时我忙于仕途,家中清贫无人照看,但秀里年长你半轮,已经能照顾自己。”
夜繁听到这个理由顿感烦躁,但也没出言反驳。
“当时想着两三年就能将你接回,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京城局势动荡,我被提拔为丞相后遭到了诸多官员针对。为了稳固朝政,我不得将此事一推再推。”
“那你这丞相当得可谓是尽心尽力。”
夜繁脱口而出,后觉酸味。
夜辰闻言垂眸,神色黯然道:“你娘若在世,想必也不会委屈了你。”
“……”
夜繁性格不讨喜是真的,而他对她的愧疚也是真的。
两厢纠结,终究还是理智占主导。
“爹娘有愧,往后尽力弥补。但你也要懂得自怜自爱,莫要再作践自己。”
夜繁嘴角扯动了下,问道:“这作践自己从何谈起?”
“私会隐瞒,饮鸩殉情,你都忘了么?”
夜辰语气幽怨。
三皇子乃京中流连花海的淫蝶,众家女子都避之不及,而她却偏偏赶着往上贴,这也就罢了。毕竟谁家少女还没个芳心萌动的时候?但她若不将此事隐瞒他两月之久,也不至于情难自拔后,一时想不开殉情。
可夜繁也很纳闷。
回想半天,她对于饮鸩止渴的印象几乎没有,而什么私情啊殉情啊,她更是云里雾里。
“或许其中有误会。”她想得头疼,吐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夜辰一脸“我看你继续装”的表情。
他故意道:“与三皇子私情是误会?被府中人撞见不是一次两次了吧。”若不是她今日命悬一线,不然府中下人碍于她的淫威还不知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夜繁听得直皱眉,“眼见不一定为实。”
……
夜繁是在后院亭子被人发现的。
水灵被提前支开,下人们见她倒地蜂拥而至。崔仁寿赶到时酒已过喉,人昏迷不醒。夜哲寻来空酒瓶子,里面残留毒素几经波折早已所剩无几。
事发突然,夜繁危在旦夕,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究竟是殉情还是陷害已经没人关心,因为那时的她极有可能就此身死。
后来她捡回性命,京中传言随即而出,夜辰将事情复盘了一夜,最终认为传言中的殉情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以他对夜繁的了解,爱得死去活来不无可能。并且,她与三皇子私会有人见证,她失意酗酒,府中人有目共睹,为情所困不言而喻。
细想一下,这毒酒的来源也很是可疑。
相府的吃食送来之前都会经过查验,所以毒酒只能出自她自己之手。
可她初到京城便被禁足,解禁后人生地不熟,任何支出都瞒不过总管,又怎会轻易得到毒酒?
如今她醒来后态度模糊不清,似是自觉闯祸后的心虚表现,更加让事情的真相向传言靠拢。
夜辰目光如炬,看着她平静苍白的脸,道:“那你跟爹说说,什么是实,什么是虚?”
“其实虚实并不重要。”
夜繁尝试反客为主,“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觉得往事如烟,活着便好。”
“哦?”夜辰试探道,“洛儿这是决心要忘掉三皇子了么?”
“……嗯。”
“那便把与他碰面的地方告之于我,他始乱终弃,爹爹替你揍他一顿。”
当国丞相揍皇子?防她旧情复燃也不要太明显了。
夜繁搪塞道:“地点太多,记不清了。”
“洛儿不愿说?”
“……”她不清楚怎么说?
夜辰见她闭口不谈,无可奈何似的拍了下膝盖,“好吧,既然你忘了,倒不如忘个一干二净。”
感受到他话里的强硬,夜繁颇为不爽,“提起他的人可是你。”
夜辰就坡下驴道:“那爹爹以后绝不再提他,你也不能私下再见他。”
夜繁突然对他一味的误解无话可说。
然而她时而反驳,时而沉默的反馈,无形中给夜辰一种今夜苦口婆心还不够的错觉。
于是他再劝道:“利欲使来往,一朝辨人心,洛儿要懂得当断则断啊。”
……
夜繁彻底无语了。
她劫后初醒,他趁虚而入,然后跟她谈辨人心,断人欲?猫哭耗子都没这么假。
“回话。”他语气陡然严厉,心中猜信又多了一分。
“随、你。”
“此时是什么时辰?”夜辰突然问道。
默默候在一旁的水灵答道:“回老爷,是子时。”
夜辰看回夜繁,“江语堂牵挂你的病情,半夜三更造访,你认为如何?”
……她认为她就不应该苏醒,这样就不会有人不停拽着她问这如何那如何了。
“回话。”
“爹爹说如何就如何。”
夜辰见她敷衍,故意道:“那我说他诚心交心于你。”
夜繁闭上眼道:“随你。”
“我说他少年才子,温润如玉。”
“随你。”
“我说要他做我的女婿。”
“随…”夜繁猛地睁开眼,吃惊道,“你在乡下还有其他私生女?”
“……谁说你是私生女?”夜辰习惯性在她额头上猛弹一指,可当真下手时却又成了轻点。
额头传来温热,夜繁顿感浑身不自在,“是你先乱点鸳鸯谱的。”
夜辰没好气道:“我问你男子如何,是否钟意,你却张口闭口随你随你,岂不是要爹爹全权做主?”
夜繁惊讶道:“难道只要我与别人情投意合,你就会同意这门亲事?”
夜辰出乎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夜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他脸上闪烁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明之光。
“那三皇子呢?”
“想都别想。”夜辰脸上的光立马暗淡下来。
……
“爹爹你走吧,我累了。”
夜繁本想装出病入膏肓的模样,可她努力许久后才发现,她完全不需要。
因为她如今本就累得慌!
“行吧。”夜辰注意到她苍白脸色后,将说教吞回肚里,“你且好生休息,爹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离开,床边重量少了大半。
两人对话许久,水灵心思细腻,见人走后自觉去倒茶水。
夜繁有气无力地靠在床边,半睨着她的动作。
主仆相伴数年,水灵又怎会不知她的劣根性?
作为外人却甘愿服侍她,无非两种原因。要么因她善良纯真,忠心耿耿,要么就是她有所图谋,伪装过人。
“小姐口干了吧,先喝点水。”水灵将茶杯凑到她嘴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满眼期盼。
……应当是前者。
夜繁小口喝着水,茶是清茶,润喉甘口。
“听我爹的意思,我中毒貌似是和三皇子有关?”
众所周知,夜繁的记性差得出奇,所以她若是忘记自己闯过什么祸,那基本上不算逃避责任。
水灵很快答道:“有关。”
“你知道?”夜繁有些惊讶,连她都没搞懂怎么回事,她一个丫鬟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水灵很肯定。
夜繁眯起眼,“所以说这事是你告诉我爹的?”
“不是。”
“那为何我爹会跑过来兴师问罪?”
“老爷那是关心你。”水灵叹气道,“况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姐的事了,老爷想不知道都难吧。”
“……你也走吧。”夜繁头疼地闭上眼,只要她还没醒,这些破事就和她无关。
“不过,京中所传皆虚,小姐也不必过多在意。”
“那我爹怎么会相信?”她看夜辰神情仿佛谣言已经坐实了。
“因为传言和事实相差无几。”
“……”
夜繁歪倒在床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其实,”水灵犹豫道,“小姐与三皇子有私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她瞒相府瞒得紧,但两个月过去了,不可能没人撞见。
夜繁面无表情道:“既是私情,那为何你们都知情?”
“因为小姐服毒自尽,瞒不住了。”
“殉情?”
“殉情。”
“没人拦着?”
“没拦住。”水灵面露尴尬。
夜繁严肃道:“这合该是你们的过错。”
水灵推责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夜繁不怒反惊,“没想到你一个小丫鬟片子肚里也有点墨水。”
“我只会这一句。”
“……”敢情就会一句还是用来对付我的。
两人对话告一段落,水灵想扶她躺下休息,但被她拒绝了。
“庸神医说你毒后空虚,需要卧床休息。”水灵劝道,伸手放下床帏。
“躺久了想坐会儿,你先出去吧。”
“那不舒服了就喊我,我就在对面厢房。”
“嗯。”
咿呀一声,门被轻轻关上。
夜繁望着窗纸上倒映出的影子渐渐变小,眼神也渐渐变冷。
如今相府千金死里逃生,京中殉情传言相继而出,迫不及待替她中毒送上缘由。相府因此有所动作再正常不过,但夜辰会亲自来问她,可见没什么收获。
她有心试探,水灵不像撒谎,但所言却不合常理。
倘若真如她所说,夜洛儿蠢到公开寻死,相府下人相救还那么不尽力,未免太过荒谬——
夜繁下意识抬眼望向房梁。
刹那间,银光闪过,一把匕首朝她破空射来。
……
床帏轻轻飘落,盖住了夜繁的下半身。
梅花纹路的手柄紧贴她的大腿,刀刃刺穿盖在她身上薄毯,凶险异常。
房梁上的出手之人见状吃惊。
如此警觉,竟然不避也不惧?
夜繁冷淡地看着直插床沿的匕首,感受着它带来的温度,“不愧是肃怨府的左护法,随手一掷便令我胆战心惊。”
只见一素衣女子身姿灵巧地落到床边木椅上,漫不经心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眼神余光微凛,“你调查我?”
“听闻肃怨府左护法以梅花暗器见长,随口一猜而已。”
“两年前你好像没这么聪明。”左护法抬眸。
夜繁岔开话题道:“没想到竟然有人关心我的死活,谢了。”
“反正都快死了,看一眼无妨。”
“特地来见我,应该不是说这种风凉话吧。”
……
不对。
左护法闪身到她面前,点穴。
夜繁:“……”就欺负她没力是吧。
她伸手顺着她的下颌线开始探索。
……
半响过后。
夜繁终于忍不住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仍谁在自己脸上上下其手,都不会太舒服。
“真的没有易容吗……”左护法摸半天未果,不死心嘀咕道。
“难道你雨天会在屋内打伞吗?”她没好气道。
左护法看了她一眼,解开穴位道:“若非你大病初醒,不然适才那一掷不会射偏。”
她跟随府主多年,直觉被训练得敏锐惊人。夜哲走后她观察至今,夜繁给她的感觉既陌生又合理,十分符合易容师在冒充他人时给人的感觉。
“那请问白舟女侠试出什么了没有?”夜繁有意提醒。
果然,白舟闻言凝视她半响,须臾缓退出身道:“两年不见,你的变化令人称奇。”知她真名者甚少,她确实是其中之一。
“士别三日……”
“相府千金可不爱读书。”
“……”
只见白舟人回到座位上,眼里的警惕却一点没少。
暗器朝面射来她连眼都不眨一下,明显是精准预判到落点位置,而其中的洞察和胆量,绝非常人能及。
夜繁只好转移话题道:“我快死了是指什么?”
“肃怨府今夜下发了对你的追杀令。”
“嗯……?!”
肃怨府乃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刺客组织,名声响赫大陆,就连各国皇室都为之忌惮。据说,凡是肃怨府追杀名单上的人,无论是谁都难逃一死,就算侥幸苟活于世也会遭到无尽的追杀。
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夜繁沉默了。
单凭为雇主不遗余力击杀这一点,就足以窥见肃怨府的实力和底气。
终究逃不过被通缉的命啊。
她感慨道:“这追杀来得太巧,巧得我都怀疑是不是中毒未果的后手。”不然时机又怎会掐得这么准?
“我就是来告知一声,好让你死个明白。”白舟冷漠道。
虽然她与夜繁有个人交情,但追杀令多为暗杀,雇主信息向来只掌握在府主手里,就算她想徇私都没可能。
“那你这人情未免还得太容易。”
夜繁提醒道:“两年前救你时,我起码忙前忙后了整整七日,人都累惨了。”
“你的记性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白舟疑心再起,因为夜繁记性极差几乎是她身边所有人的共识。
“……好歹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白舟狐疑看着她,继续道:“肃怨府行事作风向来雷霆手段,第一次围剿定不惜人力。追杀令我并不参与,难借职务之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你定要安排可信之人从中接应我啊。”
“……”
“不然你今夜岂非要白跑一趟?”
……她实在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
“难道中毒可以让人变得聪明?”白舟不禁发出疑问。
夜繁淡定道:“那你被毒死之前可否先告诉我,接应我的人是谁。”
白舟:“……”
相府厅堂。
江语堂端坐其中,细品热茶。在他身旁,坐着一位拿着药匣的大夫。
这时,堂外脚步声渐近,两人随即起身迎在门口。
“江兄久等。”夜哲大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江语堂待人靠近,才斯文道:“江某见过夜少卿,深夜多有叨扰,望不要怪罪。”
夜哲一脚跨过门槛,亲近道:“你我同僚,又与洛儿交好,一句夜兄不为过。”
两人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户部,平日里并无交集。后来因为夜繁的关系,他们开始书信来往,久而久之,见面反倒疏离了。
江语堂微笑道:“能得夜兄亲近,乃江某荣幸。”
“……此话怎讲?”夜兄的称呼很寻常吧。
“洛儿妹妹曾言夜兄不喜与旁人称兄道弟,所以……”江语堂有些迟疑。
他不喜称兄道弟?
“哎呀,”夜哲表情故作惶恐,“江兄切不可着了洛儿的道啊!”
江语堂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夜兄风趣,不似传闻中的冷峻。”
“但江兄却如传言般温润呢。”
两人各怀鬼胎,站门口寒暄半天,一句没提正事。
夜哲倒是不急,人往里面走。
氛围初见低迷。
“见夜兄眉宇舒朗,想必洛儿妹妹已经脱险。”
只见江语堂笑容转苦,“怪我来得太迟,没能帮上忙。”
一不关心,二不解释,上来就自责。
夜哲暗道狡猾,开口替他解围道:“太子迎亲将近,户部事务陡增,江兄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
两人入座,崔仁寿帮忙斟茶。
江语堂道:“京中传言听着骇人,我不敢多信。只是不知洛儿妹妹如今状况如何?”
夜哲眼珠子一转,回应道:“她虽已解毒,但伤及肺腑,恐怕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江语堂闻言吃惊道:“可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子?”他连忙请出身后的大夫,“我得知消息后便去寻来了张大夫,他沉浸毒术多年,兴许能帮上忙。”
张福站出来对夜哲作一揖。
“竟连大夫都带过来了,江兄实在有心。”
如今夜繁毒酒来源不明,夜哲一听张大夫善毒,随即来了兴致。
“庸医…庸神医黄昏时看过了,说洛儿体虚,只需调养些日子便可,并无大碍。但他还说洛儿所中之毒蹊跷,似是多年前大战中的退兵之毒,无迹可寻,不知张大夫对此毒可有了解?”
张福答道:“退兵之毒我有印象。不过那毒年代久远,无从考究,若是没有残毒辨认,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夜哲随即从袖中掏出绢布,里面包裹着从夜繁身上取下的黑针,“还请张大夫帮忙看看。”
“咦,竟是烈毒?”
黑针摆在桌面上,针尾被化去两寸,张福一眼就看出其毒性极烈。
江语堂好奇道:“有什么考究吗?”
张福道:“烈毒只是统称,泛指发作迅猛,烈性极强的毒。而中了烈毒之人,毒发不过半个时辰便会身死。”
夜哲道:“洛儿毒发后三个时辰都还吊着命,庸神医说很可能是混毒所致。”
“确有此可能。”张福开始在黑针上取毒检验。
三人静然等待片刻后,结果令人失望。针上的毒毒性已过,验不出什么了。
夜哲收起黑针道:“无妨,多谢张大夫出手验毒。”
张福面带惋惜,收拾药箱。
江语堂道:“洛儿能没事就好。夜已深,我们便不打——”
“诶!”
夜哲打断道:“哪能让你们半夜回去?今夜就在府里住下,明日还能顺道去看看洛儿,也算不负江兄此行。”
“崔总管——”
“不必不必。”
江语堂帮不上忙,自然不敢不识趣地赖在相府,“洛儿妹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得知她没事我就心安了,与夜兄闲聊几句便走。”
“江兄怕什么?老爹那边自有我周旋。”夜哲一锤定音道,“就听我的,让崔总管书信一封送到府上,你多留几晚。”
他大手一挥,崔仁寿即刻操办。
只见他迅速从袖中抽出信纸,开始磨墨,眼看就要下笔。
江语堂坐不住了,急忙起身拱手道:“家中祖母挂念,我改日再来看望。夜兄留步,留步。”
他拉扯着张福落荒而逃,动作之快,令夜哲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言无疾而终。
崔仁寿见状楞神,手中毛笔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墨水就顺着毛尖滴了下去。
啪嗒。
一滴黑墨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纸中央,肉眼可见晕开了一朵墨花。
崔仁寿垂头看到被糟蹋的信纸,顿时心疼道:“哎呀,这可是上等的宣纸呀!”
夜哲见他一脸肉痛,无语道:“又不从你月俸里扣,抠搜些什么。”
“视如己出啊。”崔仁寿将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塞回了衣袖里。
夜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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