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医疗站的微光

孩子消失了，像一滴水融入废墟的阴影，只留下门口空荡荡的水瓶和饼干包装纸，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活物的恐惧与渴望的气息。十八站在原地，浅啡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那片虚空，处理器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归档、分析。

【行为记录：与未知人类幼体（编号T-01）发生交互。交互模式：物资赠与。结果：目标生存概率提升约17.3%。】

【隐性任务“微光之援”完成。奖励已发放。】

【新增规则：安全屋范围内，宿主可临时授予单个非敌对目标（限智慧生命体）短期进入权限（最长停留时间：30分钟）。】

临时权限。十八记下了这条新规则，这增加了未来交互的灵活性。

他转身，目光扫过货架上新出现的、满满当当的食物和饮用水，又落在门外那个新出现的、流淌着清泉的水龙头上。资源的初始积累已经完成，安全屋的防御和功能也得到了初步强化。

他走回便利店，没有立刻去整理货架，而是来到了面对站台方向的玻璃窗前。玻璃在内侧是洁净的，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布满污垢和裂纹的月台，以及更远处坍塌的顶棚和灰暗的天空。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人偶，开始了长时间的、无声的观察。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阳光的角度缓慢偏移，光斑在站台上移动，如同迟钝的指针。期间，有几只丧尸蹒跚着闯入他的视野，它们对那散发着诱人“生机”与“秩序”光芒的便利店表现出本能的躁动，却在接近到某个距离时，像是碰到了无形的壁垒，变得焦躁不安，最终嘶吼着徘徊片刻，又茫然地转向其他方向。

安全屋的规则在起作用。

十八的目光没有在它们身上停留太久。他的主要观察对象，是那些更细微的痕迹——风吹过时卷起的特定种类的灰尘，某处断墙后一闪而过的、不同于丧尸迟缓动作的快速阴影，甚至是空气中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活动残留的化学信息素。

他在绘制这片区域的“生态图”。不仅仅是丧尸的分布，更是潜藏着的、如同刚才那个孩子一样的幸存者的活动轨迹。

【分析：站台东南方向，废弃售票厅内存在周期性微弱热源反应，疑似人类据点。西北方向地下通道入口有近期人为设置的简易障碍物。结论：该区域存在少量、分散、生存状态恶劣的人类个体。】

处理器得出了初步结论。这些信息，将决定他下一步的“经营”方向。

傍晚时分，天色开始暗沉，末世的夜晚总是带着加倍的寒意与危险。十八准备结束观察，回到休息室进行例行的能源补充（主要是吸收今日储存的太阳能，以及净化今日获得的几枚晶核）。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丧尸嚎叫的、压抑的嘈杂声从站台西北方向传来。那是人类的声音，混杂着恐惧、愤怒，以及……痛苦的呻吟。

十八的视线立刻锁定声音来源。透过层层障碍物的缝隙，他隐约看到几个人影正在狼狈地奔跑，他们身后，跟着数量更多的、动作扭曲的丧尸。其中一个人似乎受了伤，被同伴半拖半扶着，速度明显慢于其他人。

他们在向火车站内部，大致是便利店的方向逃窜。

“希望，扩大观测范围，聚焦西北方向通道口。”十八在脑海中下达指令。

【已聚焦。检测到五名人类生命信号，其中一人生命体征快速下降（失血，感染初期）。后方追踪丧尸单位：十二。】

那支小队显然对火车站内部结构有所了解，或者说，是在绝望中试图寻找一个熟悉的、可能提供庇护的角落。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家亮着灯、崭新得不可思议的便利店，以及门口那个散发着诱人水汽的【洁净水源】收集点。

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爆发的，是比之前那个孩子更加浓烈、却也更加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怀疑，以及深深的绝望。因为那光明与洁净，与他们身后的地狱景象形成了过于残酷的对比，反而显得如此不真实。

“那……那是什么？”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嘶哑着喊道，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

“是陷阱吗？还是海市蜃楼？”另一个女人声音颤抖。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杰快不行了！”扶着伤者的壮汉低吼着，他的手臂也在流血，“那边有水！过去看看！”

他们奋力向便利店冲来，但速度因伤者而大打折扣。身后的丧尸越来越近，嘶吼声几乎就在耳边。

十八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分析：五名人类，具备一定战斗力（持有简陋武器），但状态不佳，存在减员风险。一名伤员，存在丧尸病毒感染可能性。威胁等级：低至中（取决于对方决策）。

他没有任何动作，既不欢迎，也不阻止。只是像之前对待那个孩子一样，静静地站在光下，成为一个需要被解读的符号。

那支小队拼命冲到距离便利店大约二十米的地方，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壁垒。最前面的疤痕脸男人试图前冲，却被柔和而坚定地推开。

“进不去！有东西挡着！”他惊恐地大叫。

“是异能者？还是新型丧尸？”女人绝望地举起了手中的铁棍，对准了十八。

就在这时，被搀扶着的伤员阿杰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发黑的血液，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开始隐隐浮现——感染的征兆。

“阿杰！”壮汉目眦欲裂。

【检测到重伤及感染个体。触发隐性任务：生命的微光。】

【内容：尝试救治一名濒危人类（治愈或给予临终关怀）。】

【奖励：初级医疗站模块解锁及基础医疗物资x1。】

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指向性明确。

十八的目光落在那个名为阿杰的伤员身上。救治？他具备基础的急救知识库，但针对未知病毒的感染，他缺乏有效手段。临终关怀？这个概念在他的数据库里定义模糊。

但是，奖励是医疗站。这符合据点功能拓展的需求。

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安全屋边界内侧，看着外面惊慌失措、濒临绝望的小队。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那个壮汉身上。

“他，”十八指向阿杰，声音清晰无误，“留下。你们，退后十米。”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小队成员都愣住了。留下阿杰？这个看起来柔软无害的少年，是什么意思？要牺牲阿杰吗？

“你想干什么？”壮汉警惕地将阿杰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摇摇欲坠。

“尝试救治。或者，减少痛苦。”十八如实回答，没有隐瞒不确定性，“概率不高。”

身后的丧尸已经逼近到不足十米，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疤痕脸男人一咬牙：“信他一次！不然我们都得死！”他拉着女人向后退去。

壮汉看着怀中气息奄奄、已经开始无意识嘶吼的同伴，又看看近在咫尺的丧尸，最终，巨大的悲痛和一丝渺茫的希望让他做出了决定。他小心翼翼地将阿杰放在距离十八最近的地上，然后快速退到十米外，和其他同伴一起，紧张地看着这边，也警惕着身后逼近的丧尸。

十八跨出安全屋边界，蹲在阿杰身边。他无视了对方身上污秽的血迹和开始异变的特征，手指精准地按在对方的颈动脉上。生命体征微弱，病毒活性正在快速增强。

他从系统附带的小型空间里取出一支系统刚刚发放的、标签为【通用型抗感染血清（初级）】的注射器，这是医疗站解锁奖励的一部分。

他利落地将血清注入阿杰的颈部静脉。

几乎在同时，最前面的两只丧尸已经扑到近前，腐烂的手爪抓向十八和后方的阿杰。

“小心！”远处的女人失声惊叫。

十八头也没回，空闲的左手如同闪电般向后挥出，精准地扣住第一只丧尸的手腕，顺势一拧一扯，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那只手臂被他硬生生撕扯下来，随即反手将断臂如同标枪般掷出，贯穿了第二只丧尸的头颅，将其钉在地上。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力量与控制力都远超人类极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十八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他依旧专注地看着阿杰的反应。

血清似乎起效了。阿杰身体的抽搐减缓了，皮肤下的青黑色蔓延速度变慢，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

【目标个体感染得到初步抑制，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仍危重）。任务“生命的微光”完成度：65%。奖励发放：初级医疗站已加载至员工休息室相邻空置区域。】

身后的丧尸还在涌来，但小队另外四人已经趁机用简陋的武器构建了脆弱的防线，堪堪挡住。

十八站起身，弯腰，用一只手轻松地将昏迷的阿杰扛上肩头，像扛起一袋并不沉重的物资。他转身，无视那些嘶吼的丧尸，平静地走回安全屋的边界。

这一次，那无形的壁垒没有阻挡他和他肩上的阿杰。

在跨过界限的瞬间，他停下脚步，侧头对外面正在苦战的四人说了一句：“清理完。可以进来取水。”

然后，他扛着阿杰，径直走向便利店后方，那里，原本墙壁的位置，悄然多了一扇门，门上浮现出红色的十字标志——【初级医疗站】。

门外，剩下的四人在震惊、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奋力对抗着剩下的丧尸。而他们眼中，那家便利店的灯光，似乎比刚才更加明亮，也更加……神秘莫测。

这束光，不仅提供了物资与水，似乎……也开始尝试承载生命本身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