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红与白的界域

合金门在十八身后无声闭合，将门外丧尸的嘶吼与人类奋战的喘息隔绝，只余下医疗站内绝对洁净的空气流动声。他肩扛着昏迷的阿杰，走向房间中央唯一一张诊疗床。床体洁白，上方的无影灯自动亮起，投下稳定而冰冷的光晕。

他将阿杰平放在床上，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冗余。阿杰伤口处的污血在洁白床单上洇开，像一幅突兀的抽象画。十八视若无睹，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床边浮现的淡蓝色操作界面上。

【扫描中……目标：人类男性。状态：多处撕裂伤，失血性休克，未知病毒（K型变种）感染，血清已初步抑制病毒活性，生命体征微弱。建议：清创，缝合，输血，持续监测病毒载量。】

医疗站内置的扫描系统快速给出了诊断，十八的手指在界面上滑动，调出相应的处理程序。他拿起一旁托盘里自动弹出的无菌手术器械——镊子、剪刀、缝合针线。他的动作稳定得如同机械臂，开始清理阿杰身上最严重的那道腹部撕裂伤。

腐肉被精确地剔除，污血被吸走，露出下面颜色不健康的组织。他没有使用麻醉剂因为医疗站初阶未配备，但阿杰本就深度昏迷，并无反应。缝合时，针脚细密均匀，速度快得惊人，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工业组装。

门外传来的厮杀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平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交谈声。

“……结，结束了？”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颤抖。

“妈的，差点栽在这……”疤痕脸的男人啐了一口，声音沙哑。

“阿杰……那个少年把他带进去了！我们怎么办？”这是那个壮汉，声音充满焦虑。

十八没有理会外面的议论，他完成了腹部的缝合，又开始处理其他较小的伤口。整个过程，他浅啡色的眼眸始终专注在伤口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处理一件物品，而非一个生命。

【伤口处理完成。输血开始（O型通用代血浆）。生命体征监测中……目标状态趋于稳定，脱离即时生命危险。】

当最后一处伤口被敷料覆盖，十八才直起身。他走到医疗站一角新出现的水槽边，用消毒液清洗双手，水流冲走他指尖并不存在的污渍。

这时，医疗站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不是粗暴的撞击，而是带着试探和不确定的叩击。

十八走过去，滑开门，门外站着那四个幸存者，个个浑身浴血，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疲惫、警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门内景象的好奇。他们看到十八完好无损、甚至连白色制服都一尘不染的样子，眼神更加复杂。

门内的景象让他们呼吸一窒，洁白的房间，明亮的灯光，先进的医疗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是末世前记忆中才有的景象。而他们的同伴阿杰，正安静地躺在诊疗床上，身上覆盖着干净的敷料，旁边仪器屏幕上显示着相对平稳的生命体征曲线。

“他……”壮汉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暂时稳定。”十八给出结论，“病毒被抑制，伤口处理完毕。需要观察。”

四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在野外，这样的伤势加上感染，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判。

“谢……谢谢你。”女人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尽管看着十八的眼神依旧充满审视。

十八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他的目光扫过四人身上不同程度的伤势。“你们，有伤，要处理。”

他侧身，让开通往医疗站内部的路，但补充了一句：“保持洁净，废弃物投入指定回收口。”

这是一种应许，也是一种规则。

疤痕脸和壮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伤势的处理需求占据了上风。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仿佛怕踩脏了光洁的地面。女人和另一个相对伤势较轻的队员也跟着进来。

十八没有亲自为他们治疗，只是指了指墙边另一个较小的操作界面。“自行操作，系统会引导。”

医疗站的基础功能对授权进入者开放，四人笨拙却又带着惊奇地在界面指引下，使用清创仪、止血凝胶和绷带处理自己的伤口。整个过程，他们都沉默着，只有仪器运作的微弱声响和偶尔压抑的痛哼。

十八则走到门口，目光投向外面狼藉的战场。几只丧尸的尸体散落在不远处，黑血浸染了地面。他注意到，安全屋的范围似乎随着医疗站的激活，又向外悄然扩展了少许，将那个【洁净水源】收集点完全囊括了进来。

“希望，报告安全屋当前状态。”

【安全屋等级：初级。覆盖范围：半径85米。核心建筑：便利店（含休息室），初级医疗站（红十字）。防御模块：‘无声之墙’运行中。能源储备：6.2%（太阳能吸收中，晶核储备：7单位）。】

范围扩大了。这意味着更多的可控区域，也可能吸引更多的注意。

当他再次转身时，那四人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正聚在阿杰的床边，低声交谈着。看到十八看来，他们停止了说话，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疤痕脸男人似乎是这支小队的临时头领，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友好些：“这位……朋友。谢谢你救了阿杰，也允许我们处理伤口。我叫雷劭，以前是干工地监理的。”他指了指壮汉，“这是大康，力气大。”又指向女人，“这是林姐，心细。”最后是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轻男人，“他是小莫，跑得快。”

十八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自我介绍，建立社交联系，这是人类群体行为的常见模式。

雷劭见十八没反应，也不气馁，继续道：“我们是从西边那个‘野狗’营地逃出来的，那边……待不下去了。本来想穿过火车站，看看能不能找到去‘磐石’基地的路，没想到遇上尸群。”他顿了顿，试探着问，“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是……异能者？”

“十八。”他报出自己的编号，或者说名字。“这里，是安全屋。”

“安全屋？”林姐重复了一遍，眼神亮了一下，“意思是，这里绝对安全？那些怪物进不来？”

“未经授权，无法进入。”十八确认。

“那……我们能不能……”大康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希冀。

“临时权限。”十八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你们可以停留至他苏醒。”他指了指阿杰。“期间，可以取用门外水源。便利店物资，需等价交换。”

他的话语清晰，直接，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救助是基于系统任务和据点发展的需要，而非无条件的庇护。等价交换，是维持秩序的基础逻辑。

雷劭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等价交换？他们身上除了几块快耗尽的能量棒和简陋武器，几乎一无所有。

“我们……用什么交换？”林姐问道，声音有些苦涩。他们最可能拥有的“货币”……

十八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他们简陋的行囊。“劳动，信息，或者，”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末世硬通到近乎残酷的词，“晶核。”

晶核！四人心中一震！这确实是各大小基地都认可的硬通货，从日常消费到提升异能、兑换武器，无所不能。但他们这种挣扎在底层的小队，能猎杀到的多半是最普通的1级透明晶核，偶尔运气好碰到2级丧尸，其晶核也往往要上缴给队伍里的异能者（如果他们曾经有的话）或者用来换取关键的生存物资。

“晶核……我们确实有一些，但不多，大多是1级的。”雷劭老实说道，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约指甲盖大小、呈现浑浊透明状的晶体，这就是最常见的1级丧尸晶核。“2级的……只有一颗，是之前拼了命才弄到的，火系。”他小心翼翼地又取出一颗，颜色比透明晶核深些，带着微弱的赤红色光泽。

十八的视线在那颗2级火系晶核上停留了一瞬。在他的能量感知中，这颗小东西蕴含的能量远超那几颗1级晶核的总和，虽然依旧驳杂不堪。

“可以。”十八点头，“兑换比例，参照外界基准。”他并不打算在初期就破坏这个世界的既有经济体系，那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系统需要的是能量，至于晶核作为货币的价值，只是人类赋予的社会属性。

雷劭松了口气，对方看来是懂行的，没有趁机压价。“那……一颗2级晶核，大概能换多少食物和水？”

“参照‘磐石’基地兑换点标准，一颗2级晶核可兑换基础压缩口粮50份，或纯净水50升。”十八调取了之前零星捕捉到的信息，给出了一个公允的报价。“1级晶核，约等同1份口粮或1升水。”

这个价格让雷劭四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微微点头。这确实是市面上通行的价格，甚至因为安全屋提供的“绝对安全”环境，这个交易条件显得格外优厚。

“好！”雷劭不再犹豫，将那颗珍贵的2级火系晶核和五颗1级透明晶核推到十八面前的台子上，“我们先换一些食物和水。”

十八收起晶核。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那些晶核内的杂质仿佛被无形之力涤荡，虽然外观变化不大，但其内部能量变得温顺而易于吸收。【能量储备：6.2% → 6.9%】。效率显著，尤其是那颗2级晶核。

他转身走到便利店货架旁，意念微动，相应数量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便出现在一个空置的货架上。“自取。”

看着那些实实在在的食物和水，雷劭等人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这个神秘少年，这个不可思议的安全屋，是真实存在的！

大康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包压缩饼干撕开，狼吞虎咽。林姐则小心地收好剩下的，又去门外的【洁净水源】处接满了所有空水壶。

交易完成，一种微妙的、基于利益交换的初步信任似乎建立了起来。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阿杰平稳的呼吸声和仪器运作的微响。

十八走到医疗站的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完全被夜色吞噬的废墟。红色的十字标志在便利店柔和的白光映衬下，像一枚烙印，清晰地划分出秩序与混乱的边界。他知道，晶核作为能源和货币的双重属性，将是他未来“经营”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而这几个人，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末世生存法则，正是他需要学习和利用的。

夜色渐深，便利店的灯光和医疗站的红十字，如同呼吸般，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稳定地闪烁着。光明的孤岛，正在悄然扩张它的疆域，并开始与这个黑暗世界的规则接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