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层，到了——”
电梯第二次播报，映真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害怕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
国保团士兵开口提醒：“我们到了，可以下去了。”
“我会死吗？”映真看向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提问。
“你是这场浩劫的‘救世主’，在一切结束之前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不知道到底是谁对他进行的洗脑工作，但就结果来看相当成功。
映真不再浪费时间，她实在有些好奇那个只在电台听到的男声的庐山真面目了。
一步迈出电梯，身后的人带着她往前走去。
二十三层的华丽是显而易见的，明显到没有和其他楼层比较的必要。
关押研究员的十六层和映真呆了一段时间的二十层一模一样，狭窄的走廊里几乎每五步就是一扇房门，人口密集的像是蜂巢；然而这里偌大一层，放眼望去只有十几扇门，里面的空间多大不得而知。
在末世里，空间是最值钱的东西。
她们只有一辆诺亚方车，所以在李成眼里是不足为惧的小喽啰；李成拥有一整个商场，即便会受到感染者围攻，但也算是盘踞了一块地方；至于这里，在真正安全的地方独坐高台，住着不知道究竟多大的房子，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姜太公”啊。
引路的士兵像是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不同，只带着映真安静的行走，穿过大概一千米的走廊，那扇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硕大的一扇白门，像是什么中世纪古堡的大门，从地板直通到天花板上，门板上拓印着华丽的壁画，是圣伊纳爵堂的《圣伊纳爵堂的荣耀》。
“到了。”士兵转过身提醒了一句。
郑映真盯着那扇门，手掌触到门板，手心才感觉到细微的突起——那幅画的角落甚至还嵌了一堆碎钻宝石——这群人，和她想象的果然没什么差别，是异想天开的“暴发户”啊。
“郑……”士兵再次出声，似乎实在斟酌合适的称呼。
映真没再继续耽误时间，忍受着手心里令人作呕的金钱，一把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学姐，快跟我走。”冬青不管三七二十一横闯进门，草草将藏在推车里的医生制服掏了出来。
“怎么了？”虽然还没明白状况，李杏林已经顺从的开始穿衣，抽出间隙发问。
“现在乱成一团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逢雁姐说了让我带你去一层。”冬青把刚拆封的口罩和手腕上的皮筋一起递给杏林，“这附近的守卫被我支开了，出去之后不要说话，跟在我身边就好。”
状况来不及多问，李杏林也没有多话，戴上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点头应下。
冬青把带进来的纱布和枕头都塞进被子，勉强做出一个人形，一个深呼吸，带着杏林走出房门。
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到了十六层以上，这层反倒冷清下来。
两人一路走过去，居然没有遇到任何值班巡逻的士兵。
电梯数字开始下行的时候，冬青不安的回头：“少校和我分头行动，去找车里的其他人了，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
庄逢雁有服装掩护，虽然这段时间瘦了许多，整个人纤薄不少，但颇具欺骗性的身高比例还在，打眼一看和其他士兵没有任何区别。
顺顺利利的跟着巡查队伍到了十层，逢雁伺机而动，队伍掠过安全通道时，她一闪身藏进了楼梯口。
和加入队伍末梢时一样，离开的也悄无声息。
房间里的监控很明显是由芬雅控制的，但电梯里的不确定，杏林和冬青可以太泰然自若的从那里出来，她却不行。
保险起见，庄逢雁选了楼梯。
从十层到一层，她身上没有钟表，一个人在剧烈的呼吸声中估计着时间时，庄逢雁才察觉到呆在房间里这些天对身体的损耗。
像是久久不动的机器突然启动，几乎要烧死机。
一层确实和冬青说的一样，连森严都算不上。
借着门板遮挡大口喘着气调整呼吸，逢雁迅速脱掉身上的士兵制服，干脆把头发放下，拆下来的皮筋和着衣服上抠出来的带子一起制成绑带，将枪绑到了背上。
现在正是放风结束的时间，场地上方的日光灯统一调暗，喇叭里一遍遍播放哨声。
男女老幼都混在一起往自己的楼层走去，庄逢雁跟在一个大叔身后，低垂着头，借着发丝遮挡避开高处的监控摄像头，走得相当迟缓。
“姐，有什么结果吗？”前排的两个女孩突然凑近站到了一起。
身高稍高一些的摇了摇头，于是喊“姐”的女孩又开口：“肯定有问题，那天我亲眼看见的，她是被那个男的手下的人抬走的，来了这里之后又一直没有消息。”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
“对啊，其他人估计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女孩不安的扯着姐姐的袖子，声音突然压得更低，“姐，她不会被抓去做什么人体实验了吧？要不按映真姐的性格，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再忙肯定也会抽出时间来看我们的。”
姐妹俩一模一样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忧愁。
肩膀上突然搭上来的手像是投入湖底的石头，成鹰成雀默契地转过肉头来，对上的正是逢雁的脸。
“逢雁姐？！”
一左一右把头扭正，逢雁摆出一副姐仨好的架势：“我来带你们走的，别太明显。”
门开了。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现在正是午饭时间，桌上盘碟交错，大鱼大、新鲜蔬果一应俱全，而围坐一周的十几号人，无一例外，全是男性。
“哦，我们的小救世主来了。”和庞和□□一样，长着一张文弱知识分子的脸，配上搭配得当的西装发型，看起来颇有几分惹人信任的儒雅气质。
他的位置在桌子的最末席，其他人眼都不抬的时候，和庞已经起身，礼节周到的系上西服扣子大步朝映真走来，示好的手掌也伸到面前。
这个负责对外发言的家伙明显是那群低不下高贵头颅，但需要她的血液收拾残局的男人喊来的，他们对她心怀顾虑，于是和庞才被允许参加这次会面。
映真只略略扫过那些因为她的出现满怀心事的脸，心中便有了衡量。
她没有握上那只手，干脆利落的无视，朝着房间边缘走去。
这间房间靠近外部的墙壁造成了落地窗景观，但外面不是预想中的高空，而是深层的泥土。
映真沿着那扇落地窗走过，所有人的心神都默默系在她身上，嚼着口中的食物等着她开口。
“我们现在在地下。”
“对，”和庞原本还在忧心自己的利用价值，映真一开口他立马欢欢喜喜的迎上去，“这栋安全建筑是芬雅博士设计的，因为二十三层是最精尖人才的住处，所以特意设计了窗户，能够及时观察外部情况。”
映真脚步一顿，停在了饭桌后的单人沙发前：“精尖人才？”
她话里的讽刺太过明显，桌上已经有人摔下筷子，碰到了勺子和碗，乒呤乓啷一阵响动。
“怎么？我一个黄毛丫头说这种话会伤害你们的自尊心吗？”映真回转身，在那张沙发上落座，沉稳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撂筷子的秃顶男身边的人不知道在小声安抚些什么，总之换来一个鼻孔出气加白眼。
“小丫头，说话还是不要太冲。”桌上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架起勺子，抿了口豆腐，“你年纪还小，所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就是做事的人，不管是你，还是芬雅，都是我们能随时换掉的耗材而已，明天什么都说不准，现在……”
“看来‘天境计划’就是为你定制的吧，”映真毫不客气地打断，所有的字都往心尖上戳，“这一屋子里担心自己活不过明天的大概只有你，怎么？想长生不老差点毁了人类，现在才想装成淡泊一切的长辈，有些太迟了吧。”
老头本就打抖的手晃得更厉害，眼睛瞪得彷佛下一秒就要掉出自己的眼球来吓人一跳。
但映真没给他吓死身边人的机会，气定神闲的补充道：“明天确实什么都说不准，但还是得多积德，要不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老头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咽了一把，再也不往这儿看。
“大家一早就想把你接到二十三层来的，毕竟你现在身份特殊，但芬雅博士——或许有她担忧的地方，所以迟迟没能当面和你问候。”像是没看到前面接二连三被炮轰的人，和庞仍旧顶着一张笑脸打圆场。
映真懒得继续周旋，肩膀上的披肩压得她呼吸迟缓：“既然知道博士有所担忧，现在把所有研究员扣留，把我带到这儿的事情，她知情吗？”
“这……”和庞不安的看向圆桌上的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怎么不说话？”映真故作懵懂，又问了一遍，“既然说我是‘救世主’，为什么连救世主的话都不回答？”
一室寂静，门板里的也画着一模一样的《圣伊纳爵堂的荣耀》，金壁辉煌的天堂边际，神和主一刻不停地在叩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