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坐在巡逻舰的控制室里，向目前所有被阿尔法缠住的机动巡逻舰下达了命令。

“三分钟后，用中子弹打击缠绕在机动巡逻舰上的阿尔法，巡逻舰报废后出舱，和阿尔法进行战斗，将它杀死。”

阿尔法现在就缠绕在巡逻舰上，他们现在视野受限，不能确定是一只还是两只。

所谓的用中子弹打击对方，是指让中子弹直接在炮口处爆炸，这样爆炸的范围会覆盖到整艘巡逻舰和周围的一小片海域。

这样一来，巡逻舰和攀附其上的阿尔法，都会受到中子弹的无差别攻击。

真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很快，赵光就得到了来自其他巡逻舰的肯定的答复，他随即切断了通讯，将巡逻舰调整成自动攻击模式，时间设定为三分钟之后。

赵光穿上了放在一旁的机械甲，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李上尉。

“你要不想出去就别出去了，”赵光看着老李脸色灰败的样子，淡定地安慰了一句，“我知道你女儿刚满月。”

老李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说道：“那我得上军事法庭吧？”

“可能吧，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赵光言尽于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服从命令是防卫军的军人应该做的事情，坐在这里的两个人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只不过，在生死关头，每一种选择都是人之常情。

易地而处，每一个人都很难做决定。

这时候同样作为人的赵光不会去批判自己身旁另一个人的选择，能够执行审判的，只有法庭。

至于老李可能会获得什么样的结果，这不是赵光关心的事情。

反正他大概率也活不到那个时候，赵光现在也不可能生生压着老李上战场。

所以赵光什么都没说，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巡逻舰的控制室。

结果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赵光回过头一看，发现老李也穿上了一身机械甲，跟了上来。

这时候赵光反而觉得有点意思了，笑着问：“怎么改主意了？”

老李的情绪明显差得要死，声音都在颤抖，里面仍然有恐惧和害怕，但是他还是坚持把原因说了出来：“我女儿长大了要知道她爸是逃兵，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上尉说完，就比赵光还快一步上前，握住了控制室的门把手，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结果因为手抖得太厉害，竟然一下子没拉开门。

赵光装作没看到一样，自然地握上了把手，打开门，走向了出舱口，将空空荡荡的控制室留在了身后。

控制室里的屏幕上，倒计时显示，还剩下1分09秒。

屠声和凛风的身体都贴在了两旁的山壁上，他们的身体几乎要和身后的岩石融成一体。

两人都在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在他们的下方，那只蓝鲸的血液在峡谷中蔓延，在黑暗的深处的每一个角落里，应该都已经能闻到血腥气了。

在寂静中等待战斗开始是需要强大的抗压能力和勇气的。

在炮火连天飞的战斗中，人体会因为外界的各种刺激大量分泌肾上腺激素，被这样的生理性激素控制着的人，会更容易进入勇往直前的冲锋状态。

但是无声的力量要比枪炮遍地的力量大得多，寂静可以让人不战而败。

凛风在数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屠声在聆听着海水的流动。

哗啦——

两个人隔着头盔和海水，对视了一眼——来了。

但是两个人都没动，仍然在安静地等待着。

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他们两个人的嗅觉比狗还灵敏。

一只阿尔法爬到了蓝鲸的尸体上，触手肆意地延展开来，像是在拥抱，像是在温柔缱绻地缠绵。

屠声和凛风只出现了同一种感觉——恶心。

等到这只阿尔法将自己的身体翻了个面的时候，凛风和屠声看见了出现在它胸口的第二个头。

接下来，那个头从原来那只阿尔法身上挣扎着挤了出来，就和之前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如果要用一种陆地生物来形容这个场面的话，屠声觉得应该是袋鼠。

等到那只新分裂出来的阿尔法彻底离开了母体的那一刹那，凛风在瞬间抬起了手臂，发射了自己身上最后一枚中子弹。

就在中子弹出膛的那一刻，屠声和中子弹同时冲了下去。

那枚中子弹率先到达了两只阿尔法身前，将它们震晕了过去。

屠声迅速地将钢刃捅进了阿尔法母体的心脏里——至此，特拉裂谷里最后一只结网阿尔法被杀死。

这意味着他们暂时不会碰上新分裂出来的敌人。

屠声听到了头盔里传来了凛风的声音：“15平，便宜你了。”

屠声没理会凛风的话，转向了剩下的那只没有分裂能力的阿尔法，将钢刃砍向了人猿的身体和章鱼触手的连接部位。

反正只要不把它们的头砍下来，也不捣烂海章猿的心脏，这个怪物就死不了。

而每一只被砍下来的触手，连带着上面的吸盘，统统变成了泡沫。

屠声要把这只阿尔法做成人彘，然后带走它。

凛风倚在山壁上，一边看着屠声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的手法，一边留意着特拉裂谷里的动静。

突然，有一只触手从崖边上方伸到了凛风面前。

凛风身后靠着的崖壁，本来应该成为他从上至下攻击的庇护，没想到现在却成为了他被瓮中捉鳖的牢笼。

凛风身上现在已经没有中子弹了！

在触手彻底缠上凛风的那一瞬间，凛风不得已用钢刃硬生生地碰上了它，同时他在头盔里喊了一声：“屠声！”

屠声抬起头的那一刻，凛风的钢刃正好和那只触手产生了第一次交锋。

凛风没能成功砍下这条触手，反而被这只海章猿震得手臂发麻。

在交手的这一瞬间，凛风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一只清醒状态下的阿尔法！

就在他即将被触手缠上的那一刻，屠声身上的最后一枚中子弹也向他的方向发射了过来。

中子弹击中了那只阿尔法，但是因为距离太近，凛风也被震晕了过去。

屠声想上前，先杀死那只凛风身旁的阿尔法。

下一秒，腿却被几条触手缠上了。

屠声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回过头，看见原本正在被自己截肢的阿尔法不知什么时候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现在屠声被这只半残的阿尔法控制了！

罗涵切断了和冯博士的通话，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自己屏幕上的各项情报。

战线目前已经被推到了4.7公里，还剩三百米。

而距离三个小时的药效时间，还剩下十一分钟。

现在海底的战况肯定已经十分激烈了，这一点罗涵从失联将官们的数量上就已经有把握了，一百五十二名将官现在已经失联了三分之一。

曾经有一名军事专家做过调查，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损失了三分之一时，就意味着这支军队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也就是说，现在罗涵应该考虑怎么救人了。

但这也是一场不得不赢的战斗。

如果现在使用破冰船，开展营救行动，那么剩下的将官们就会失去光线优势，这对他们的作战不利。

现在这个战斗速度已经比屠声一开始想得要快了，屠声一开始定下的时间是五个小时，因为阿尔法的结网和分裂，以及时寂带来的药水的时间限制，最佳作战时间被缩到了三个小时。

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战线能够被推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是奇迹。

罗涵甚至不愿意想海水之下有多少具尸体。

主舰控制室里，属于机动巡逻舰的光正在一个一个地熄灭，赵光他们正在为整场战斗，做最后的努力。

罗涵坐在这里，是听不见来自海底的新一轮中子弹的爆炸声的。

巡逻舰们离主舰太远了。

但是罗涵却感觉到像天雷一样的中子弹轰鸣声如犹在耳，震得他心脏发麻。

既然如此，就得让资源被最大化利用，现在是谈输赢的时候，不是谈能不能活命和后路的时候。

屠声当时没有做出的决定，现在罗涵必须帮他决定。

罗涵决定等。

等到机动巡逻舰上的人把能杀死的海章猿都杀光，等到将官们把五公里的战线推完。

哪怕这个时间超过三个小时，抑制阿尔法分裂的药水失去作用。

哪怕海面结冰一片，主舰上的战士们不能进行有效的海面救援。

他们不能失去光源，不能失去近在眼前的胜利的曙光。

三百米而已。

就三百米。

罗涵看向了窗外，现在冰层已经被完全地冻上了，在光的反射作用下，罗斯海亮如白昼。

这一瞬间，罗涵不知道到底是主舰上在烧太阳，还是海底里的人在“烧太阳”。

甲板上，原本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时寂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将官们快到了吧？”听海喝完了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可乐，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触手，触手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吸盘，感慨了一句，“他们再不来，我的密集恐惧症就要被治好了。”

“治好密集恐惧症哪有那么复杂？”维平放下了手里的易拉罐，“你会对金子堆成的山恐惧吗？”

听海想了想，笑着说了一句：“也是。”

“准备好了吗？”维平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还有不到三百米，这个距离上，将官们应该不怎么需要我们这些外圈的光，内圈里的光应该就够了，”听海看了看共享的战线，笑道，“就现在吧。”

“你这么信任将官们？不再等等吗？”维平问道。

“反正，如果是屠少将，这个距离上，一点点的光就够了，”听海穿上了巡逻舰上常备的机械甲，“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只分裂出来的阿尔法。”

“你说，”维平也穿上了机械甲，问了一个问题，“咱们现在是不是酷毙了？特别像大片里拯救世界的人。”

“嗯，我觉得咱们的名字能上纪念碑。”听海回答了这个问题，启动了这艘用作固定光源的巡逻舰的战斗模式，将中子弹设定成了自动发射模式，时间定在了三分钟之后——就像刚刚赵光他们的机动巡逻舰做的一样。

“我觉得三分钟太久了，”维平看着这个时间，“99秒吧。”

“干嘛？你要和外面这群东西天长地久啊？”听海转过头，抑制住了自己已经开始加速的心跳，装作自然地问道。

“不，我还没那么恶心，”维平笑了，他的脸颊很红，看起来也不怎么平静——没有人能够平静地迎接死亡，说道，“我就是觉得我俩6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