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寂跟着基地的小机器人一路往上走,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前几天,他因为救了屠声,被留下来做简单询问的时候,住的是一般客房。
而面前的这个地方,虽然看起来和基地其他地方的风格统一,但是来到这里,时寂越来越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可见地面和周围墙体的隔音做得相当到位。
一看就不是普通客房的标准。
时寂低下头,摸了摸小机器人的头,看见小机器人正面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笑脸。
小机器人告辞了。
时寂推开了面前的房间门。
干净整洁,一眼看过去像拆掉所有装饰物的样板房,但是在一些很微小的角落里,又隐藏着一些生活的细节。
地毯是长毛的,踩上去很舒服,餐桌上还摆着一个花篮,时寂走近一看,应该是房间主人的手笔,只不过应该有几天没人打理,花有点蔫。
时寂转了一圈,最终站在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面对着漆黑一片的海洋,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晚上好。”唐彦说。
“晚上好。”时寂说,虽然他知道唐彦打这通电话过来,并不是为了寒暄。
“我已经和三十三名科学家联络上了,他们都有意向揭露联盟隐瞒的秘密。”唐彦告诉时寂说。
电波已经大幅削减了通话中的语气,但是时寂还是听出了唐彦声音里的激动。
接近于狂热的激动。
“我不是你们的一员,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时寂说,“你想做,那就去做。”
唐彦一时失语。
之前,时寂给过她一些十分有效的帮助,这让唐彦在心理上对时寂产生了依赖。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唐彦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了时寂的答案。
“人数太少,力量太弱,一没有武装力量,二没有舆论加持,三没有共同利益,你们要做成这件事,暂时还有难度。”时寂冷静地说。
唐彦那边一时没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她像是被时寂说的话镇住了。
但是她实在是太想实施这个计划,所以唐彦忍不住为了自己的幻想,反驳时寂的话。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不是共同利益吗?”唐彦问,她的声音压着火,是一种不冷静地恼怒。
“只有真正的战士才会为了共同的目标甘愿抛弃生命,你们是吗?”时寂仍然很冷静,“没有共同的利益基础,又有多少人会为了正义牺牲呢?”
“那舆论呢?舆论很重要吗?”唐彦继续说,“说到底,民众懂什么?”
“民意比你们共同的利益基础重要得多,”时寂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抬起了原来拿电话的左手,看了一眼手表,“而且,你怎么能保证,在没有武装力量的加持下,你们揭露的真相,不会被他人扭曲呢?”
唐彦一时没说话,时寂知道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想办法反驳——因为狄茗的死,她太执着了。
或者她仍然在想办法取得时寂的同意,但这是大忌。
“我之前和你说,让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不是我可以给你兜底,或者是帮你拿主意的意思,而是我认为当时的你缺乏信心,给你的鼓励。”时寂拉开了餐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唐彦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当领袖,对于别人的意见,采纳或者不采纳,心里都要有数,要独立决策,并且承担成功或失败的后果,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哪怕你成功了,也无法守住胜利的果实,”时寂说,“我今天晚上说的话,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这完全取决于你,我还有事,再见。”
“等等!”唐彦叫住了时寂,“你不担心我们会失败吗?我们失败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揭露这个真相了!”
时寂再看了一眼时间,没有再回复唐彦的话,而是直接说道:“再见。”
时寂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屠声就推开了门,正好看到了时寂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的情形。
“你和谁打电话?”屠声在玄关处换鞋,随口问了一句。
“唐彦。”看见屠声,时寂笑了起来,照实说了。
屠声被时寂的笑晃了眼,在这样的场景里,看起来拥有绝对主动权的时寂不见了,他又变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了起来。
“聊什么了?”屠声走了过去,时寂倒也没站起来,直接坐在餐桌旁,张开了双臂,接住了屠声,让屠声坐在他的腿上。
“她的新事业。”时寂把头垫在了屠声的肩膀上,双手环抱住屠声的腰,回答说。
屠声又问:“唐博士找到新工作了?”
“不算,她现在自己当领导,让我给点意见。”时寂说。
屠声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没说话。
最后还是屠声拍了拍时寂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先去洗澡吧。”
屠声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头抬了起来,过了不到一秒,又放了回去,时寂没有结束这个拥抱。
过了一会,时寂才松开了手,屠声站了起来。
时寂走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棉白色的T恤和一条短裤。
屠声看了一眼,夸了一句:“身材不错。”
时寂笑了笑,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屠声说:“你要无聊可以看看电视,也有游戏,随便玩。”
说完屠声就越过了时寂,走进了浴室。
等屠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客厅里非常令人震惊的一幕。
柠司和时寂坐在长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正在一起看电视。
“时寂,这是什么?”柠司指着电视,问道。
“垃圾车,”时寂回答说,“用来处理垃圾的。”
屠声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他走了出去。
现在柠司和时寂都看见他了,柠司看着屠声,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时寂倒比屠声还正常,向屠声招了招手,示意屠声过来。
“你……”屠声走到了时寂身边坐下,指了指柠司,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看见有一个游戏投影仪,接通了电源,然后,”时寂也指了指柠司,说,“他就出现了。”
“屠声,时寂是谁?你不是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的吗?”柠司顶着时寂的那张脸,一脸无辜地问。
屠声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拽过一个沙发上的抱枕,把自己埋了进去,颇有一种把自己憋死的意味。
修罗场,太修罗场了。
时寂倒是觉得有点好玩,他摸了一把屠声的头发,走过去,掐断了投影仪的电源。
下一秒,柠司就消失了。
“抬头吧,没了。”时寂一边笑一边走了回去。
屠声抬起头,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确定柠司已经不见了,面前只剩下时寂,他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给自己喘了一口气。
结果发现,只面对时寂,这件事也很难说得清楚。
“我,”屠声徒劳地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努力措辞,但是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像狡辩,“我……”
结果时寂笑着抓住了屠声的手,亲吻了屠声的手背。
屠声感觉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两个人接了一会吻。
“做吗?”屠声问。
“看你,你想做就做。”时寂回答说。
这让屠声不太清明的大脑开始转动了一会,他犹豫了很久,没有给时寂回答。
这就是不想的意思。
“那就不做。”时寂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准备再去一趟浴室。
时寂第二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的灯光已经灭了。
屠声安安静静地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清辉明月,海浪涛涛。
时寂坐到了屠声旁边,听见屠声说:“对不起,感觉你太迁就我了。”
屠声听到了时寂的笑声,他转过头,看见时寂对他说:“你又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啊,凤凰花树。
屠声想起来了,于是伸出手去够时寂的手。
时寂也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
两个人的肩膀和膝盖都靠在一起,手也牵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你不想问什么吗?”屠声说。
“关于什么,柠司?”时寂回道。
“都可以,”屠声说,“你要是想问都可以问。”
时寂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感觉这几天,你对我太小心了。”
屠声看了过来,听见了时寂的后半句话:“比如说,你今晚想让我留下来,可以直接告诉我,还有刚刚,□□不是什么要看氛围的事情,你不想做就不做。”
甲板上摊牌之后,两个人虽然更靠近对方了,但是这样互相撕开对方表象的行为,屠声不知道会不会给对方留下伤害。
所以很多不同关系里的人,为了维持关系选择让步,既是因为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坦白,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能不能承受坦白带来的伤害。
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别人看,是一种高风险行为,对方可能会觉得好笑,或者对方并不想要这样的真心,伤心就只变成了剖心人的事,对方潇潇洒洒、一走了之。
幸运的是,屠声和时寂走过了这个阶段,高风险的行为给他们带来了高回报,这意味着他们对于这段恋爱关系都有着同样重视的态度。
但是,以这样的方式靠近彼此,屠声能接受,不代表着对方不伤心。
比如亲人之间不能互相理解的时候,总是会爆发激烈的争吵,直到其中的一方让步,或者双方都让步,使关系达到临时的均衡点。
但这只是理智选择下的均衡点,并不是感情上的。
就像刚刚,屠声不想让时寂做出一个理智下的选择,比起关系的均衡,他更不想让时寂伤心。
“我以为你会不太高兴。”屠声摩挲着时寂的手,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动作。
“没有。”时寂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屠声躺下来,屠声照做了。
现在屠声躺着看向了窗外的大海。
“上次在甲板上,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但是你睡着了,也就没说出来。”时寂说。
“什么?”屠声问。
“辛苦了。”时寂的声音里有笑意,但是笑意很稀薄,听起来更像感慨,或者是心疼。
“也没有,”屠声翻了个身,趴在时寂的腿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恋人,“至少在我们的关系里,我经常选择了我自己,而不是你。”
时寂听完后只是弯下腰吻了吻屠声的耳朵,说:“这样挺好的,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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