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白天里,凛风把防卫军的枪械都摸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抖了抖自己因为开枪而被震麻了的手,走出了训练场。
从训练场回宿舍的路上,他的表情非常平静,镇定自若地和路过敬礼的人打招呼。
一路回到了宿舍里之后,凛风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坐到了电脑面前,敲下了一份崭新的报告请求,内容如下。
防卫军基地武装部:
第一军团在罗斯海战役中,人员和武器装备都经受了极大的损减,现亟需补充兵员及一应武器设施。
又因阿尔法型海章猿的作战能力过强,而中子弹现有射程过短,无法满足现有的作战需求。
经本人慎重思考,特向武装部申请一批A型狙击枪、小型手持火箭筒进行研究,作改进武器之用。
望批准。
凛风致上。
这份报告发出去后的五分钟,凛风就得到了回信,内容如下。
凛风少将:
来电已悉。
请求批准。
A型狙击枪的调度上限为5,小型手持火箭筒的调度上限为3。
系统将给予您12个小时的权限,在此期间内,您可以直接对武器库内的武器进行调度。
凛风在看到“请求批准”四个字后就直接进入了武器库的数据后台。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武器改进的研究。
凛风直接把数据拉到了狙击枪的那一部分,防卫军里所有狙击枪的数据都呈现在了凛风面前。
他一一记下了各类狙击枪的数量,随后在系统中申请了四挺A型狙击枪和三枚小型手持火箭筒。
凛风关上了电脑,离开了宿舍,直接往位于地下的武器装备库走去。
雷燃在脑子里过了一轮刚刚在参谋会议室里看到的第一军团名单,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
第一军团在齐装满员的状态下,人数可以达到一万两千人,不管是哪一个将领来,都不可能把所有人认全。
高级将领的人员和名单是没有问题的,少校以上的将官都彼此熟悉,那一百五十号人,从脸到人,雷燃都可以一一对上。
问题出在低级军官身上。
虽然雷燃认不全人,但是有一个非常微小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雷燃奉命前往北冰洋进行海章猿清缴工作之前,曾经在基地里当过十来天的教官,说是教官,其实也是陪练。
上级军官留驻基地期间会负责一部分军士的训练任务,这非常常见,那十几天里,她每天都要和一百多、两百号人进行战斗训练,人多得根本记不过来。
当时有一位她指导过的军士,没有出现在这份大名单里,但是那名军士的的确确就是第一军团的成员。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管理,这种大规模的军团从不轻易进行人员轮换,就算是重新编排,那也是直接从军校里选拔新的人上来,而不会选择从第二、或者第三军团里借人。
雷燃能够记得清楚这个军士的名字,是因为当初雷燃在指导他的时候,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叫诀鹰。
这和老诀的名字一样。
雷燃当时在打架之前,还特意多问了一句,是哪个诀,哪个鹰。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那名军士的名字和老诀一模一样。
为了这个名字,在指导对方的时候,雷燃清楚地记得自己还比对待别人多上心了一点。
但是刚刚雷燃在翻阅大名单的时候,能够确定自己没有见到过“诀鹰”这两个字。
这证明了这个人并没有参加罗斯海的战斗。
打仗是没有请假一说的,军人不参战的唯一一种解释就是这个人丧失了战斗能力。
在罗斯海战役之前,防卫军的每一个任务都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军团级别的作战。
也就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在某一次的小队任务中重伤或者是牺牲。
这也很常见,并且和她现在要完成的事没关系。
屠声当时对她说的是,要调查基地里的军士在六月二十号那一天的行程,她现在应该打开基地的出入记录和监控,研究一下当天有谁离开了基地,然后整理一份名单出来。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进入了内网中,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诀鹰”两个字。
反正打两个字出来也不费什么劲。
雷燃的电脑屏幕上弹出来了结果,上面显示了一张老诀巨大的脸,旁边还有老诀的履历,“联盟军校毕业”“防卫军首席研究员”等等。
她的鼠标上下滑动了一下,发现这是她唯一搜索出来的词条。
整个基地并没有第二个叫诀鹰的人。
雷燃怀疑是系统出了点问题,又重新进行了搜索,最后得出来的结果仍然是相同的。
整个基地叫诀鹰的人,只有老诀一个人。
不对。
雷燃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就算是牺牲,消息也不会在系统里消失,而是会保留一年的时间,再进行清除。
可是她半年前刚刚指导过这个人。
雷燃想起了前两天从罗斯海回来的路上,屠声提到的一个人。
她在检索框里,输入了“凌昭”两个字。
屏幕上弹出来了十来个结果,基地里还有很多人也叫凌昭,同名同姓很正常。
而那位防卫军的少校凌昭,虽然已经死去,但是信息依然齐全。
雷燃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冷笑一声。
绝了。
是系统出现了问题?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它们都没出现问题,那个人并不是基地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雷燃不死心,又重新坐直了身体。
既然都查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查得更彻底一点。
她点开了检索框的详细设置,将时间范围设定为全时间段——而不是仅仅限制在一年之内,又将检索范围设定为了全联盟——而不是仅仅限制为防卫军。
第三次搜索。
这一次,联盟的系统里弹出来了五百零九条结果。
这已经算少了,雷燃只能感谢“诀鹰”这个名字并不常见,不然她可能要面对几万条,甚至几十万条的结果。
雷燃开始一条一条地看了下来。
在看到第三百多条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电脑上的那张脸跟本年前和她对练的人一模一样,雷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是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
详细资料的第一行,记录了这个人的姓名和生卒年月。
生卒年月。
雷燃看着那个1991-2030,身上一阵一阵地发麻,在她喘出了下一口气的时候,冷汗爬满了她的额角。
这个人名叫诀鹰的人,死在了十年前。
屠声检查完了两辆车的轮胎,基本确定了狙击枪的类型,但是如果要具体到哪一把枪,还是得把这两辆车带回去,做专门的弹道分析。
屠声现在就想给凛风发消息,让他重点查这一类型的狙击枪,但是他的手机放在了车上,并没有带进来。
他回过头,看向了站在身后的麦基,还没等他开口问,就看到麦基给他递过来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
里面装着的是两枚子弹壳,子弹壳随着麦基的动作,在空气中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屠声笑着接了过来,对麦基说了一句:“谢了。”
麦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摊了摊手,表示不用客气。
屠声将这两枚子弹收到了口袋里,就听到麦基说:“你可以让人来把这两辆车拿走。”
“那真是太好了,”屠声笑着说,“我正有此意。”
麦基和屠声离开了仓库,向安广里的外围走去。
安广里的白天和夜晚是完全不同的。
白天的安广里是用不同的色块堆起来的,看起来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画,而到了晚上,在没有太阳的时候,这里就变得写实主义了起来。
争吵、打斗、欢笑和温情在那些颜色不一的塑料布之后同时存在着。
粗壮的胳膊、细瘦的大腿、懒散的躯干组合在了一起,酒精成为了身体的发动机。
屠声一边看一边想着那柄狙击枪,安广里的生活就像画卷一样在屠声的眼前展开,然后又缓缓合上,最终留在屠声记忆里的,只剩下火把的光。
麦基一路将屠声送到了安广里的外围地区。
警戒队的人来到了这里,屠声看了一眼,发现徐队也在,而站在徐队身边的人,是罗涵。
这里还停着几辆卡车,上面原来装的应该都是粮食,现在食物的分发已经结束了。
徐队和罗涵都看见了屠声,向这里走过来。
屠声正准备转身挥手和麦基告别,就看到麦基向屠声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真的要握手了。
屠声握了上去,听到麦基和他说:“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屠声点了点头,给麦基报了一遍自己的手机号,然后看着麦基给屠声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当然是无人接听。
“假的?”麦基问。
“真的,我的手机不在这儿。”屠声说。
下一秒,罗涵就拿着一台手机,递到了屠声面前,屠声接过后将手机屏幕举到了麦基面前。
麦基看着屏幕上那个属于自己的电话号码,笑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屠声命令罗涵和麦基一起去把那两辆车提出来,带回基地。
罗涵跟着麦基又走了回去。
只剩下徐队站在屠声的身边,他看着麦基的背影,问屠声说道:“少将,那位是?”
屠声说:“我的一个朋友。”
徐队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屠声想了两秒,问道:“你们每次都和救济车一起来发粮食吗?”
“是啊,为了避免哄抢和破坏,每次发放食物的时候,我们都会派人跟过来,”徐队说,他看了看屠声,问:“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屠声站在来时的起点往上看,那些低矮的建筑物在夜色里显得并不清晰,只有万家灯火拾级而上,点燃了山坡,像一朵巨大的、正在燃烧的花。
屠声想了很久,久到徐队以为屠声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屠声的答案。
“这是一个我问心有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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