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屠声和罗涵聊完了之后也没有让罗涵重新来开车的意思,就打算自己把车开回基地。

主要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时寂的资料看起来一片祥和,不管屠声怎么看,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当时屠声让罗涵重新调查时寂的资料,原本的猜想是,两次调查的结果应该只有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因为他相信时寂不会在关键问题上有所隐瞒,但是屠声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忽略了一些微小的细节,这些细节里藏着时寂的秘密,关于时寂的难言之隐,关于谁要杀死时寂。

但是时寂资料里干净清晰的人际关系表,清楚地展示了屠声的恋人几乎从不与人产生矛盾。

优良的家庭背景,远在重洋之外的父母,点头之交的朋友、同事和上级构成了时寂生活的全部。

他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更没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也就是说,在时寂的人际关系中,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动机要杀死时寂,也没有人和时寂有着足够的私交深度,能让屠声问出更为细节的往事。

这不得不让屠声忧虑,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调查完全地陷入僵局,意味着屠声只能看着一把刀悬在时寂的头上,而自己束手无策,完全帮不上自己的恋人。

这种无力感从他的心底席卷而来,由此催生了一片焦灼的荒原。

还有就是,当时在主舰上,他逼问时寂的那几个问题。

这几天,屠声已经反复把他们的对话想了很多遍,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线索”,他原本寄希望于时寂的背景资料上,看起来这个愿望也落了空。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屠声心里忐忑,那就是激进派的问题。

他刚刚和麦基说自己能负责处理激进派的问题,其实也只是一个托词。

因为屠宇交给屠声的任务仅仅是:调查清楚激进派的情况。

但是在如何处理激进派问题上,屠声和屠宇明显没有达成共识。

屠宇想直接剿灭,屠声想用和平的手段解决内部矛盾。

当时麦基的情绪激动,屠声手里却没有明确的筹码,说自己能够负责激进派的问题也只是缓兵之计。

事实上,作为少将,屠声没有把握能说服防卫军的总司令官,作为儿子,并不深厚的父子关系也不能成为屠宇点头的理由。

可他当时不得不这么说,屠声不想失去一个可以达成和平局面的机会,他必须为此努力争取。

后来麦基说要保留武装力量的时候,其实屠声本想一口回绝,因为屠声并不能保证麦基对激进派和群情激奋的安广里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枪或许可以交给麦基这个人,但是枪不能交给时常处于无意识状态下、任人操控情绪的群众。

如果麦基吸纳的激进派成员大部分都来自安广里,那么这一群人将会给社会治安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是如果屠声真的回绝了麦基保留武装力量的请求,那么整个谈话就不会再有后续,他知道这是麦基的底线。

在和警戒队多年的斗争之中,在争取政治权力的过程中,麦基太知道武装能带来的话语权的分量了。

再者,屠声当时没有回绝,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如果屠声不能成功说服屠宇改变主意,那么屠声劝激进派放下武器的行为,就会成为真正害死这些人的导火索。

屠声不能这么干。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他要说服司令官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屠宇会愿意放过只是口头答应签订协议、不愿意放弃武装力量的激进派吗?

屠声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得试一试。

屠声必须抑制激进派无序的行为,也必须让联盟对激进派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容忍。

如果能就此达成联盟内部的稳定,那就最好不过,如果最后仍然无法达成共识,双方之间必须燃起战火的话,屠声就会同时成为两边的罪人。

因为他纵容激进派持有武器的行为,会让联盟的人受伤,甚至死亡,而他无法兑现给予麦基的承诺,也会让他在激进派面前失信,彻底成为激进派的敌人。

刚刚罗涵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时候,屠声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而是选择了就着时寂的话头说下去,一方面是为了解开罗涵的心结——既然有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正好把问题说清楚,另一方面,他也想暂时从纷繁的思绪中给自己喘口气。

任重道远,他不能急。

夜晚城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雪白的车前灯照进昏黄的路灯里,什么也没有剩下。

罗涵在路边踩了那一脚刹车之后,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防卫军车辆都已经超过了他们,现在道路的前方看不见一辆车的影子。

屠声也不着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等起了红绿灯,脑子里转过很多想法,却又像水一样流过,什么都没剩下。

在激进派和时寂的问题之外,他还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走过的港口,这可能是大脑自动地给予高压之下的屠声,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水手,集装箱,帆船与桅杆,铁皮与烟筒。

海洋,鱼腥,汗水和香烟。

说话,汽笛,叫卖和道别。

阳光,疾风,被吹跑的帽子,被晒烫的头皮。

好日子,好时光。

在那些日子里,他从来不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只是偶尔会思念自己的母亲。

按照道理来说,人类是群居动物,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安全感的缺失会给孩子带来无穷无尽的心理问题,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进入情绪的死胡同里,哪怕是竭尽全力自救,也很难走出童年时的阴影。

屠声曾经不止一次地回想自己的童年,他能想起来的事情有好有坏,只是都没有父母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的主要任务也是上学,只不过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是从小在当地长大,对他这个转学生都爱答不理,所以屠声小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也不容易面临朋友分离的局面。

他离开一个地方的次数很多,但是告别却都轻易,因为没有深刻的感情羁绊,所以再见也说得潇洒。

送他去上学的酒吧老板,教他量子物理的度假教授,拯救他的NGO组织,每个人给予屠声的善意都是浅层和表面的,或许是因为屠声长得好看,或许是因为良心大发,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才给予了屠声帮助。

但是这种并不深刻的感情羁绊看起来似乎也更真诚。

屠声不知道酒吧老板是否酗酒,是否会在醉酒之后殴打他人;不知道那位物理学教授是否善待妻子;也不知道那个NGO组织中是否有人贪昧。

这些问题,只有他们亲近的朋友和家人会知道,只有和这些人有深交的人会知道,屠声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对他好。

他也遇到过糟糕的情况,偷窃,抢劫,拐卖,枪击和战争。

所以简单的孩子在简单的善恶之中形成了简单的世界观,让他在童年的时候碰见善意的同时,又能看到恶意。

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善恶在屠声心里都不深刻,又达成了一种均衡,它们像风,像水,屠声都见过,却从未尝过极度的欢欣与刻骨的悲痛。

没有能从家庭中获得的安全感,屠声通过别的手段获得了,所以他不会走进死胡同里,却也永远不会知道长达数十年的家庭羁绊的滋味。

他不会渴望父母的亲情,因为他从未得到,更谈不上失去,这时,亲情就对他失去了意义,他对此并不渴望,也就不会掉进或甜蜜或痛苦的陷阱里。

这是一种自由,或许也是一种缺失。

屠声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乐在其中,他就这样长大了。

“少将?屠声!”罗涵叫了他一声。

屠声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红灯早已经转绿,在罗涵话音刚落的时候又变红了。

他想的太出神,没发现眼前的红绿灯已经转过一轮。

“想了点事情,跑神了,”屠声有点不好意思,“再等一会吧。”

罗涵又有点担心了起来,但是一通电话打断了车里的寂静,将罗涵和屠声的思绪全都转了过来。

“谁?”屠声问。

“是军属号码,应该是有公事。”罗涵看了一眼屠声的手机屏幕,说道。

“公放吧。”屠声对罗涵说道。

罗涵将屠声的手机接上了车里的蓝牙,一名军士的声音响了起来。

“屠少将,这里是第四小队的张贺,有一名寻生的研究员想见您。”对话另一头传来了一名军士的声音。

屠声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的绿灯,踩了一脚油门,才回复道:“狄茗博士遇害之后,我命令你们负责保护寻生研究员的海上出行安全,是有哪一位研究员出事了吗?”

“不是,我一直负责保护这位研究员的出行安全,刚刚,他突然通过电话找到我,希望能和您进行沟通,但是至于是什么事,这位研究员并不愿意对我说,他坚持一定要见到您才能说明情况。”张贺一板一眼地汇报着情况。

屠声心里疑惑,问道:“那位研究员现在在哪里?”

“梅里剧场。”张贺回答道。

罗涵和屠声对视一眼。

屠声向张贺回复道:“辛苦你了”,而罗涵直接打开了地图。

在通讯切断的那一刻,罗涵也找到了梅里剧场的位置。

“少将,梅里剧场离这里非常近,只有三公里的路程,”罗涵汇报着情况,又问,“我们要不要让走在前面的小队车辆掉头,一起过去?”

屠声想了想,否决了罗涵的提议:“不,就我们两个人过去,你告诉我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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