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头痛。

浑身痛。

不知睡了多久，李秋遥终于睁眼，只觉得身体被痛觉占领，他一动也不想动。

像是有所感应，原本卷成一朵马蹄莲的床舒展开来，重新恢复平整。

他感觉自己从温暖的怀抱中脱出，被安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这里的床的会在人睡着的时候卷起来，醒了就松开？

好像捕蝇草。

他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遂胡乱地想。

看见头顶有一处发亮的地方，那是冷白的灯光透过一面玻璃窗照进来，照亮一小片房顶。

哪来的光呢。

李秋遥就这样盯着那一小块房顶发呆，恍惚许久才厘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和孟希宥一起穿越到了这个废土世界，对方拉着自己走了三天三夜，将自己送到了这个所谓安全的地下基地后，他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经历简直不能细想，一想全是问题，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他直觉自己被孟希宥卖了，但理性和感性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他。

片刻后，李秋遥将这一切问题抛在脑后，他向来不是折磨自己的人。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痛觉减弱，其余感官恢复，很快感觉到了饥饿。

他是真的饿了，于是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忍着疼痛把手伸进身旁的背包，开始找吃的。

包里东西太多，他很艰难的把手伸进去，在一包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掏。

好不容哟摸出来一样，他拿到眼前看，是那条他找到的那条本地食物。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敢尝试，但顺手揣进了兜里。

接着掏。

这次顺利摸到了一根燕麦巧克力棒，地球产的。

可能是孟希宥带来的。

李秋遥毫不犹豫撕开包装，扔进口中干嚼。

咀嚼、吞咽，他感到渴。

水在背包单独的隔层，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要是能润润嗓子也好。他打算过会再拿。

又躺了一阵子，他感觉自己体力有所恢复，终于能移动。

他尝试站起身，但脚步仍旧虚浮，又没有地方可以支撑，在房间里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不一会就撞到了墙壁。

李秋遥索性扶着墙坐在地上，甚至挪了挪腿，让自己尽量靠墙坐着，事已至此不如在这里坐会。

位置正好靠近门边，他想偷偷推开门，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但门忽然自己动了。

一瞬间李秋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什么灵异事件还是他穿越进了恐怖副本，这又是什么展开？难不成这个地下堡垒是什么收容所？

他不由得向后缩，想要离门远点。

门一点一点被推开，他向外看去，就这么和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对上。

那眼睛像是一直在窥视，在这一瞬间瞳孔骤缩。

简直是恐怖片里的桥段。

“哇——”

结果反而对方先叫出声来，跌坐在地，怀里抱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人还吓得用手肘支撑着飞快倒着向后退。

李秋遥很快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这里的原住民，眼睛和昨天的人一样眼睛发蓝光。

少年的头发是墨绿色，杂乱的自然卷。他皮肤很白，但偏冷色调，隐隐泛蓝。

其余外貌上和地球人别无二致。

二人就这么对着看了一会，他率先开口，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你是谁？干嘛一直在门口偷看我？”

“没……没有！”少年一边飞快否认，一边捡着周围散落一地的东西，“我只是……是石榴哥让我在门口等你。我已经等了一天了，但你一直没出来，我刚才听见动静才……。”

他说这话时竟然带了几分委屈，看着他满地捡东西的身影，李秋遥不由得信了他的话。

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天了，难怪那么饿。

十六哥？似乎是个有很多兄弟姐妹的大家庭。

他们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

一堆杂物中，有一颗球形东西滚到了李秋遥腿边，淡蓝透明的水晶球，很漂亮。

他顺手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十六哥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些是给我的？”

少年眨巴眼睛，“你们不是石榴哥的客人吗？他是这片生活区的负责人，说你们是远道而来的朋友，让我给你送些生活用品——这些都是你的。”

少年的话信息量不小。

你们。

他连忙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少年摇摇头，“石榴哥没告诉我，但我想应该是和资源队的人一起外出任务了，我早上正好看见资源飞船出航。”

李秋遥失笑，他都没怎么套话，这孩子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原先以为这只是个类似防空洞的地下避难所，没想到居然是个地下城市，不仅大，似乎还分工明确，有一定的管理制度。

这里还有飞船，说明他们的科技相对发达，至少比地球发达……说不定可以靠他们的回到地球。

资源队、任务，是去地面上搜集资源吗？听起来似乎危险性不大。

但孟希宥……和这里的人外出任务？他不是和自己一样刚穿过来吗？难道他在这遇到的孟希宥并不是地球上的那个？还是说孟希宥根本就是外星人？

那他还……

他手里死死捏着那个球状物，一个又一个问题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而他毫无头绪。

好在他一向乐观，虽然称得上天崩开局，但既然孟希宥拼命将自己带到这里，他怎么也得好好活下去。

就当做这是一场世上绝无仅有的冒险吧。

李秋遥的身体还没恢复，加上情绪波动大，有些控制不住呼吸，坐在地上喘气。

少年这时候已经捡完掉在地上的所有东西，这回他没有捧在怀里，而是将他们一样一样放在了房间的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李秋遥面前蹲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他手里捏的那个球拿走。

但当他看见李秋遥这副模样，他又很好奇，索性蹲在他面前看他。

准确来说，是看他的眼睛。

事实上，他最开始是被对方的眼睛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被这样的视线盯了有一会，李秋遥这才回神，对他温和一笑，看向桌上那堆东西，“这些就是你说的日用品？”

“嗯？”少年怔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嗯！吃的、穿的、用的，石榴哥让我给你带东西来，我不知道你缺什么，就都带来了。”

他的目光在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间流连，无法将它们与地球上的东西对上号。

“有水吗？能喝的水。”

他实在有些渴了，也没法当着少年的面去翻孟希宥的背包。

“咦？你手里的就是。”

李秋遥看向手中的圆球，这才正视起自己捏在手里把玩许久的东西。

透亮的淡蓝水晶球足以折射光线，光滑的表面没有丝毫裂缝，敲了敲硬度也挺高，李秋遥想不出这玩意该如何下口。

这难道不是实心的？

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手足无措，“那个，你可以直接咬。”

“啊？”李秋遥看着拳头大的水晶球，转来转去看也觉得无从下嘴。

真的不会把牙齿崩掉吗，而且这球又是在地上滚又是被他捏来捏去，直接上嘴不脏吗？

“啃、直接啃，他会在你嘴里化成水，”少年边说边比划，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李秋遥相信自己说的话，只让他尝试。

好吧。

李秋遥将东西在衣服上擦了擦，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出乎他意料，他很容易就咬下一小块冰冰凉凉的东西，在他口中融化成冰冰凉凉的水。

和地球上的水差别不大，但能感觉到不一样。这水不甜也不酸，有种说不上来的清冽。

他很快将这一颗水球都吃了，完全解决了口渴的问题。

他擦擦嘴，“多谢。这些东西我都不认识。”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石榴哥说你们来自黎星背面，对这边的东西不熟悉也正常。”少年连忙道，似乎对他吃光的行为很是满意。

黎星？这颗星球的名字吗？黎星背面，这里是这颗星球的正面？

二者差别很大吗。

这是孟希宥对这里的人的说辞？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脑中不断思考，手虚扶着墙壁要起身，又跌坐在地。

“抱歉，我现在没力气起来。”

李秋遥脸色苍白，苦笑着开口。

“你生病了吗？”少年这才意识到他状态有些不对，看起来似乎格外虚弱。

他神色肉眼可见有些慌乱，伸手想要触摸对方前额，但又有些迟疑，最终收回手。

“都怪我，光顾着说话……那我先带你去医疗部吧，我也不知道你……病了就不能拖，我先带你去检查。”

“我没事你先放我下来，等等再……”

李秋遥被吓了一跳，他原本想从小孩嘴里再套点话，至少让自己不那么容易露馅。

但少年压根不顾对方什么反应，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担起他就要出去。

突然感觉到身体被撑起来，李秋遥不由得感叹这小孩的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自己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身上。

反正他已经没有力气，甚至没办法起身，几乎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去这小孩说的医疗部看看也好。

在这点上李秋遥很是乐观，毕竟除了被当成外星人研究外，他想象不到自己对他们来说有任何价值。

至少说明这里的人并没有软禁他，甚至还给他带来吃的用的。

大部分应该是孟希宥的原因。

……

“谢谢，你人真好，”李秋遥放弃抵抗，由衷地道，“对了，我叫李秋遥，我该怎么称呼你？”

称呼。

少年似乎想了一下，“我是山核桃，你可以叫我核桃。”

核桃？李秋遥偏头，这个世界也有核桃？山是姓吗？

草率是草率了点，倒是很可爱，他在地球时也爱吃核桃。

“很可爱的名字，是你父母取的吗？这是他们爱吃的食物？”

他随口问的，只是想套两句近乎。

“我没有父母，核桃也早就灭绝了，传说是很美味的食物，但我没吃过。”

笑容僵在了脸上，第一反应是想该如何安慰他，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加吃惊。

核桃想了一会才敲着脑袋开口，“这里的人都没有父母，大家都是公养长大。我听说旧能源时期有这样的风俗，但弊端很大，因此这样的做法逐渐被人们摒弃了。后来人们设置了公养制度，绝大部分的小孩是由社会集中供养长大的，从小就参与社会工作。每个孩子获得的资源都是相似的……你们那里是还保留着这样的古老传统吗？”

这是这里所有人熟知的历史，他回复得一板一眼，很是平淡，没有什么情绪。

这对于李秋遥来说还是小有冲击的。

虽然从小到大黎女士都没怎么尽过母亲的职责，但几乎他的每任父亲都对他不错。

七岁那个每回下厨都让他进厨房打下手、那段时间的零用钱都是他用家务换的，直到长大李秋遥习惯性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替黎女士培养了个管家；

十三岁那任酷爱户外运动和健身，那时他们家需要不断搬家，不会在一个城市停留太久，李秋遥无法和班里同学建立长期友谊，他的球类运动启蒙就是来自这一任父亲。但这位比起常规运动更钟爱极限运动，有次说带他登山，而当他筋疲力竭到山顶后，他们从积雪的高山上翼装飞行而下。

十五岁的那位他倒是印象不深，带着黎女士全世界旅游，他和另一个异父异母的兄弟一起被丢到了寄宿学校，也是在那他认识了孟希宥……

他的家庭教育就是这样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

至少说明黎女士找男人的眼光不错。

从回忆中抽离，他想了想才开口，“我们那里规定孩子的成长要由亲生父母完全负责，这是传统。但并不是每对父母都能履行教养孩子的义务，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获得平均的资源，保障一定基础的情况下，能获得多少额外的资源全靠孩子的父母。和你们的公养制度相比应当是各有利弊。”

一阵沉默。

二人都在消化对方的话。

李秋遥的辫子垂在小核桃肩上，他们就这样穿过昨晚那样的黑色走廊，在其中拐来拐去，不过似乎这时候的走廊更亮一些。

空间很宽敞，甚至容得面包车开过，因此即使同时有很多人通行也不会堵车。

一路上不断有蓝眼睛的人向核桃打招呼，并借此对他身上黑发黑眼的李秋遥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里的居民不少，有好奇心的占大多数，看样子这里是少有黑发黑眼的人种。

李秋遥报以他的招牌微笑。

路上李秋遥有意和他多聊，不时抛出问题，小核桃都乖乖一一解释。

“这些通道没有什么指引，又大多相似，在里面转来转去不会迷路吗？”

“路？放心，我们不会走错的。你看，烁石的形状不同，指引到的是不同目的地，那个符号就是广场，我们要先到广场，再在那里转到医疗部。”

少年随手一指，李秋遥这才发现那些连成线的光路，每隔一段都有个带有符号的节点。因为他们不是很大，说是符号有些更像是线上的小凸起，此前他压根没注意到。

“原来那些发光石头叫烁石。真漂亮。他们会一直亮下去吗？”

“会的，他们本身不能发光，但能传导光。从地上连到地下，形成光的通路。

“光的通路？”

“是的，所有通道中的光路最终都汇向我们的广场，这里的中心。”

李秋遥在脑海中想象了那个画面，无数光路汇入洪流，最终在交汇在一点，如同太阳般光明普照。

“像一座宏伟的地下城，”他忍不住感叹。

“这是我们的城市，从天灾中幸存的城市之一！”

核桃讲起自己的城市颇为骄傲，滔滔不绝。

他们在通道中穿行，李秋遥听得入神，索性放弃记这一路上的标记，专心听小核桃讲述。

“……随着黎星上资源的枯竭，人类很快受到反噬，。天灾拯救了这颗星球，但摧毁了一切地面上的建筑，也毁灭了绝大多数生物——尤其是人类。现在幸存的只有少数被黑塔庇佑的人类聚集所。”

有些事李秋遥还是很难理解，

还有，他们自称为“人”。这和地球上的人类有什么关系？是同一种吗？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团巨大的迷雾，而孟希宥也是其中一部分。

为了能更好隐藏自己异星人的身份，他认真倾听。

“仰仗黑塔，我们躲过了天灾的倾轧，依靠地下庇护所，我们得以生存。”

黑塔？是他和孟希宥来时看到的那座分割天幕的黑色方尖塔？

“那座塔的建造者是谁？”

“是我们的救世主，”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虔诚，“我们称他为行星之子……”

“谁教的你可以将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外来者！”

冷硬略带愠怒的呵斥传来，中断了核桃滔滔不绝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