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乔妈一手端菜,一手利落的举着铁勺磕了下锅沿。像餐厅的集结号一样,各路人马纷纷出关。
乔爸最近生活规律的很,来电的时候抓紧时间冲手机冲电池各种储备。吃完饭跟乔妈互相监督做些室内运动。排排坐看电视,看累了各自散了去补觉。一天两顿饭,准时规律。
乔冉揉着眼从卧室出来,身后跟了小尾巴——这孩子成长速度快的惊人,乔爸没有买到尿不湿的遗憾倒是可以消解了。因为用不上了。乔妈连夜改出来的尿布垫子立了大功。仅仅两个星期的功夫,这孩子就长到一岁多的样子,成长速度惊人。
乔冉帮着乔妈摆饭。一盘青椒炒蛋,一盘炒藕节,一盘炒土豆,一盘香菇青菜。中间是蒸好的白花花的米饭。小粉团子——现在应该叫姜唐了。尽管乔妈觉的这名字起的委实太随意了些,只是叫习惯了倒也顺口。只是乔爸怎样说也要加了声明,一定要是“盛唐”的唐,而非“糖果”的糖。
毕竟是男孩子,总不能太娘气了些。
姜唐乖乖的坐在乔冉腿上,乔冉原本是想把他放椅子上,这孩子死活不肯。乔妈眼睛瞪过来,乔冉只好作罢。
乔冉看过同事们带孩子,晓得带娃儿不容易,尽管大部分都有婆婆妈妈帮忙,也没一个说轻松的。如今乔冉喜当妈,才晓得那一声妈妈决计不是好叫的。
何止是一个“累”字就可以形容的?
走路要跟,吃饭要跟,上厕所也要跟,没个丢手的时候。乔爸乔妈想帮把手,都没法代劳——这孩子只认乔冉。现在倒还比之前好过些,头一个星期,乔冉简直要被折磨出神经衰弱。
吃饭睡觉都要抱,连床都不能沾一下,你看他眼睛闭的紧紧的,呼吸均匀,想悄悄把他放在床上,那头还挨着床,眼睛就睁开了。墨绿色的,海藻深潭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你,下一步就是嘴巴一撇,泪珠儿不要钱的滚下来,伴随着慢慢嘤嘤的哭噎。
他哭的声音不大,也不是尽着嗓门的没命的嚎,声波直冲耳膜刺耳如针扎。就像没有气力的幼兽,只能忍着疼时不时尽力细细的叫上几声,便是全部力气了。
乔冉最怕他这样,每次都要承受莫名的良心谴责,还会遭到乔妈的眼神和肢体控诉。乔冉自觉在家里的地位何止要降了两级,估计不是姜唐缠她的缘故,大约自己要被乔妈扫地出门了。
得亏是亲妈。
乔冉不敢想象那些有孩子的家庭在孩子小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这还只是几天,普通的孩子从只会啼哭的婴儿到牙牙学语,究竟要熬过多少个这样的日夜。
根本腾不开手做任何事情。她连床都没法躺着睡,能让姜唐这个磨人精不哭的睡觉姿势只有一个,抱着他坐在床头,像抱一个小布娃娃。连挪挪屁股都要小心翼翼。
那滋味,比她上一年的夜班都难熬。
乔冉任劳任怨的冲豆奶粉,家里的饼干,牛奶,红糖,都成了御用的“战略资源”,专供小磨人精姜唐陛下。其实他吃的很少。
乔妈每次试图让乔冉多喂一些东西给他,根本喂不进去。冲泡好的浓浓的豆奶粉再加两勺红糖,是姜唐最买账的配方。
这孩子有一点好处,就是没什么事情绝不哭闹。能睡绝对不醒。仿佛要省着力气用似。在乔冉怀里乖乖的,双手抱着奶瓶喝。
“你倒是给他扶着些啊!”
乔妈看不过眼,想要搂过来喂,还是忍住了。这孩子在乔冉怀里跟猫儿似的,似乎随便搓扁揉圆都不碍事。乔冉本来就粗心,喂个东西也是马马虎虎丢三落四。
又不是真的开怀生过孩子,哪里有什么经验。有一次乔冉急着上厕所,实在顾不上他哭了,乔妈看不过眼,想把他抱起来哄哄,那孩子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哭了,像警惕入侵者的幼兽。让乔妈无端的心里发紧,手终究没有伸过去,只好改头催乔冉。
乔冉嫌拿筷子吃碍事,只用一只手吃饭,喝汤都嫌碍事。只拿勺子舀菜吃。现在各个路口都是关卡,查的很严。她吃了饭还要趁着中午这会儿不太冷,去舅舅家送些东西。
姥爷在大舅舅家里,乔妈心里自然牵挂。现在关卡严密,没什么理由根本出不了门。乔妈之前往大舅舅家打电话,舅舅舅妈都说家里什么都有,不用送东西。只是这次姥爷感冒不见好,也不敢往医院送,只好打电话给乔冉,看能不能送些相用的药来。
非常时期,各有各的难处。舅舅舅妈细心照顾,姥爷还是病了,那些没人照顾的老人,还不知道要怎样熬过这个冬天——早在乔冉生病的那段时间,电业局就发布通告,限制各户的用电量了。后来又是雨雪又是大风的,损坏的线路不知多少,气候恶劣,人员有限,根本抢修不过来。
乔冉家就是趁着来电的时候暖被窝开电热扇晾衣服。家里充电宝不少,更不要说乔冉在网上买的储电神器,但只能用在电视电脑上,不过充一次电,用上两天是没问题的。
乔冉早年凑单买的U盘也派上了用场。里面下载了好多人民的法庭人民的财产之类的中年最爱,还有乔爸永不换台的抗日剧。
乔妈原本还犹豫,乔冉带着孩子根本出不去。被乔冉否了。她倒不是多心疼姥爷,上学时候上学,上班时候上班,一年也见不了姥爷几次。
她看不得乔妈伤心。
乔妈挂心自己的爸爸。
乔冉心疼焦心的妈妈。
差事既然揽下来,自然要好好办。感谢万能的朋友圈,在关卡如今严密的情况下,乔冉还是买到了育儿袋和奶粉,还额外给姜唐买了个奶嘴——虽然人家一下都没用过。
乔冉上班时的通行证还在手上,大抵还能用。她这些天一直没去上班,群里的消息一直都是满额,乔冉也没功夫细看。只知道现在病人开始限量收治,因为根本忙不过来。科室一直没人通知她,因为大部分都处于失联状态。
有个病人突然出现了感染的征兆,中间接触了多人,最后没有法子,所有人都回家封闭隔离了。现在都是从别科调过来的人勉强支撑,向周边请求支援的文件求助发了一遭又一遭——都是焦头烂额,谁又顾得上一个十八线的周边小城呢?
乔妈零零总总收拾了一些东西,让乔冉撑着袋子又装了一些香肠干菜之类,既然要出去,干脆就多跑两趟。给各家都送一些。还有乔妈炸的小零食之类。亲戚之间,能尽的心力只有这些了。有小孩子的人家,乔冉都给装了些维生素片和瓜子。
眼见也是大中午的,街上一点热气都没有,只有冷风。乔冉裹着军大衣,姜唐在胸前育儿袋里睡的安安稳稳。这孩子大约真的是缺营养,乔冉低头看着他,小脸白嫩,却也没多少血色。长的那样快,饭也没见多吃一口。那些补钙补锌的东西乔冉也不敢让他乱吃。
天上飘着细绵雨丝,透冷入骨。围巾手套毛线帽,一个都不敢怠慢。领口没敢扎紧,还杵着一个姜唐,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大舅舅家在老城区,离乔冉家并不近。乔冉顶着风绕了大半个县城——连小路的胡同口都有关卡。光是登记就花了好些时间。
姥爷的精神果然是不太好。乔冉去里屋看了看,拿出带的药来,跟舅舅舅妈说怎样吃。老人家蔫蔫的坐在被窝里,袖子拢的严严实实,没什么精神头。
他们这片区因为是老城区的缘故,电路更是老化的厉害,根本供应不上。天气更是阴寒的厉害,又不能出门,屋头更是冷清。
舅舅苦着脸皱眉头,心里再发急也不济事。他们家是两层小楼,往常天气晴好,还能在阳台上晒晒太阳。如今连取暖都是奢侈,两个中年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个老人。
乔冉也沉默了。她家里何尝不是这样呢。如今饭菜还能做,是因为地下室里有乔爸灌好的煤气灶可以开火。若家里没有储备,又来不了电,升不了火,有更是连饭都做不成。
雨雪疾风,连出行都是困难,还要冒着感染病毒的危险。碰上突然发病发狂的,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然而这样的事件在小城里已经称不上偶然了。
舅妈收拾了一些饮料。都是年节时候收的礼,家里又没有小孩子,也没有人喝,本来就是用来待客的。还有舅舅从外地带过来的鱼丸。乔冉没要,大舅舅只管往车上塞,后来发现确实没什么地方。乔冉最后只拿了一些鱼丸。
舅舅非要送她到胡同口,乔冉拗不过。不算宽敞的胡同里,舅舅走在她身后,手插在兜里,沉默了一路。乔冉的车钥匙重新插上时,舅舅突然拦住了。
“我和你舅妈......”他眉头皱着,似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字眼或不太突兀的句子。后来可能发现没什么用,眉头放开又皱起,后来又像下了决心。
“我们想到南方去。”
话一开口,好像便没了禁锢,说的也轻松起来:“你知道我在南方打工,认识一些人。
那边境况要比咱们这里好的多。毕竟是大省,关键是没有这样冷——再这样下去,别说老人熬不住,年轻人也悬啊。你舅妈继母的娘家也在那边,到时候好歹有个照应。
这话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亲戚们说,后来想想,唉,你要是去他们几家,就顺带问一下吧,有愿意去的,尽早决定,路上好有照应。”
舅舅话音里的无奈让乔冉想起了当初提醒众人买消毒水防护品的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外一不是呢?外一形势好了呢?
乔冉那样的提醒,至多不过是提前花些钱保平安,多重防护而已。最不济就是买了东西没处用,折点钱。
舅舅的顾虑绝不是无的放矢,这可是拖家带口的决定,动一发而牵全身,恐怕没人敢接这个茬。
能有句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是封路了么?”
乔冉回过神,压下心里的惊异。姜唐好像要醒了,在背带里动了动,暖呼呼的像个小火炉。
“走小路。先到N市,那边高铁还没封.......”舅舅突然压低嗓门:“我家前面那一排你知道吧?他家里有人在那边,就在XX局,听说老早就知道形势不好,要他们到那边去。你爸妈没出过门不知道,消息灵通有点门路的,现在都往那边去。”
“我怕再拖下去,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突然一叹,脸色沉沉的说。
在楼下打羽毛球,说好不到四十分钟绝不上楼。结果就打了十几分钟就累了。剩下的时间,我爹都在拿着大扫把站在梯子上,来回划拉。
三个球,都被打到房檐上了。
全程围观指挥。不管怎么样,四十分钟是待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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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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