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是有惰性的。
陷在松软的被窝里,乔冉一面忍不住唾弃自己贪图享受,一面沉溺于赖床的快乐。
许久不熬夜,作息也规律起来。都是天将色晚,困意就上来了。像昨天那样折腾到半夜,早上是万万不想起来的了。
但乔冉忘了乔妈的无差别攻击。
被掀了被子的时候,乔冉懊恼的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丧眉耷眼的拖着步子挪到客厅,鸡窝一样的头发乱糟糟的散着。原先被tony老师剪毁的齐刘海半短不长的蓬的东倒西歪。像两股鲜明的旗帜左右支楞着,越发显得个性十足,非同凡响。
乔妈冷眼看着糟心闺女开始满屋子乱窜,找皮筋,找发卡。
打定主意不去管她,把想唠叨的话咽了几咽,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了。
姜唐早早的坐在椅子上,拿着勺子舀鸡蛋羹。旁边是特意给他蒸的蜜枣糯米饭。看着孩子乖乖巧巧的吃着饭,又是相当捧场的样子,乔妈的心里一下子熨帖了。
嗬,有宝贝孙子在,还要要闺女做什么!
糟心闺女搜寻犬一样皱皱鼻子闻了闻,奇怪道:“妈,你熬汤熬糊啦?”
说着又忍不住朝乔爸刚盛出来的小米粥那边嗅了嗅,肯定道:“果然糊底了。”
乔妈把碗重重一放,横眉立目道:“爱吃不吃,大清早起来就挑毛病,你还有理了,我养你这么大,到头来伺候完老伺候小的,你给你爹妈端碗汤水没有,整天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能的你!没你的饭了!”
乔冉如扎了脖子的鸡,闭嘴死活是不吭声了,厚着脸皮坐下来拿馒头,那手还没够着,乔妈的炮火腾的转了向。
“你看什么?都是她爹惯的!以后还惯着!你们父女俩就会一势儿的欺负人……”
乔爸的汤碗端了一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乔冉不厚道的嘿嘿笑了,哪想到乔妈余光一直盯着她呢,见状气呼呼的又要吵,一旁的姜唐戳了戳糯米饭,细声细气的问:“姥姥,我想吃糖。”
乔妈恍然回神,定睛一看,果然忘了给糯米饭上撒白糖粒了。忙不迭的擦擦手去翻糖罐,临了还不忘怼上一句。
“都是让你们给气的!看见你们就烦,都走的远远儿的,也让我心里清净清净!”
乔冉和被连坐的老父亲齐齐对视一眼,默契的快速扒起饭来。
想要不被扫射,只有快点离开现场了。
下过雨之后,太阳倒是更热力更足了些,乔冉穿着毛衣,外面罩着乔妈的死亡芭比粉羽绒马甲,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着姜唐。
被乔妈抓到做了半天的劳工,统共才得了几袋东西。
袋子里是用黄小米炸的锅巴。头天晚上泡了一夜了,早上起来上锅蒸熟,拌上盐,撒上辣椒面,跟面和在一起,拿擀面杖下了死劲儿的擀,才擀成不薄不厚的面皮。
这力度不好掌控,又累人。薄了容易炸焦,厚了又不酥脆,真真是两难。
乔冉横着胳膊擀了半天的面,使的手臂生疼,肩膀都似乎硬成了板板块儿。
等到乔妈拿刀裁块儿的时候,终于找机会用姜唐寻了个借口遁了,才算缓了口气。
家里小米积存的不少。乔妈才有底气做这些。尽管如此,在眼下的状况,也算的上奢侈了。
存的东西是够的。单凭之前拉回家里的米面粮油,凭一家三口之力,吃上几年也绰绰有余。
当初重新起房的时候,盖了一溜五间的平房,又高又深,每间的地方都不小。
厨房那间占地是最大的,后来乔爸又找东西做了隔断,里间放储藏的东西。爷爷在的时候买的几个粮囤就挪到了那里,最外层是个尖尖的锥形,足有一人多宽。
里面是陈年的玉米和麦子。都是之前租地的人家给的。
当初爷爷奶奶留下的地都给大伯家了,给他们的只有奶奶种菜的一亩多地。
因为经久不回去,干脆扩给别人种了,都是乡里乡亲,多少连着亲戚。钱自然不好要的,收了新麦子玉米什么的,让吃点就成了。结果三积两存的,越囤越多。
病毒没爆发前,乔爸嫌粮囤占地方,天一热再生虫子,想碰上有人来收的时候,把东西卖了,图个省心省力。
结果因为乔冉贪嘴,时不时想个爆米花吃,一时半会儿的弄不成事情,就此搁置了。
哪里知道误打误撞赶上他们回家避难了呢?
打面的铺子开不起来,村里过去碾麦子碾米的石磨盘并不少。
村委小学广场的空地上就有,如今也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去磨麦粉了。
而乔冉的房间,几乎可以算的上储藏室了。
成件的方便食品,零食,糖果,甚至茶叶烟酒,沐浴露香皂洗发水宝宝霜,一切乱七八糟想的到的想不到的,都码在了里面。
这都是乔爸当初拉回来的,当初放在主卧积存的东西,一件不少。
其实当初乔爸也没看,见箱就搬,乔冉惊人的购买力和乔妈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过法,让这些东西依旧库存量惊人。
说良心话,要不是乔妈掐着算着计划着,依着乔冉的性子,早就嚯嚯完了。这是个吃今儿不说明儿的主儿。
也幸好姜唐没有随了她。乔冉想到这儿,去看姜唐,小孩儿精神有点蔫蔫的,不怎么打起精神来的样子。
如果从姜唐身上硬要挑出一样随乔冉的性子,那大约就是懒了。
能走两步绝不走三步。能坐车绝不走路。能躺着绝不坐着,那是宁愿坐在小板凳上一面晒暖一面替乔冉捡豆子,都不愿意出去跑跳的主儿。
乔冉几乎没有见过姜唐疯玩疯闹的时候。她不住蹲下身仔细看了下小孩儿的脸,红通通的。
“是不是太阳太晒了?等会把外套脱了,咱们在院子里看二奶奶给搅糖吃,好不好?”
姜唐点点头。眼见也没多远了,乔冉抱起姜唐走了一段路。结果还没到地方。自己先累的气喘吁吁。
不得已又把姜唐放下来了。
“妈妈没力气了,咱们还是慢慢走吧。”
乔冉喘了喘气,姜唐的脸依旧红通通的,显出来平时难见的血色来。
“不会是发烧吧?”
拿手摸了摸,又抵了抵额头,乔冉心里嘀咕,这也没事啊。是不是中午没吃饱?
除了身上痒痒自己偷偷去坑里玩水,姜唐从来没有主动出过门。
唯一愿意去的就是二奶奶家,不为别的,这位二奶奶一把巧手,糖葫芦,麦芽糖,红糖枣花的大馍馍都做得,她又极和气,孩子们都喜欢她。
之所以叫她二奶奶,是因为已经去世的二爷爷跟爷爷是叔伯兄弟,年节都是要来往走动的。
以前每次跟爸妈送东西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很高兴,从放着门锁的大箱子里翻出这样那样的吃食。
从小布包里慢慢一层一层的打开小手绢,拿出压岁钱来。都是五块十块的纸币,整整齐齐的卷成一个小卷。
那帕子是蓝色的小方格帕,乔冉现在还记得。
再往前走两步,就到胡同口了。跟乔冉家门口就是铺好的路不同,二奶奶家的胡同又细又长,窄窄的羊肠小道,只能小心的踩在歪歪扭扭的青石板上,不然泥地湿滑,一不小心要跌跤的。
这个统共就三户人家,二奶奶家在中间,自己独一个院子。旁边大门紧锁的是她儿媳妇玉兰嫂的院子。
老太太两个儿子,除了这一个儿媳妇身体不好留守在家,其他人都在外面打工,音信全无。
这是一个可以说破落的农家院子。
围墙低矮,木门斑驳,漆皮掉的东一块西一块。主人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院子深长,不过照应的显然比乔冉家精心多了,东一畦西一畦的菜蔬整齐的划分开来。再往前走,除了水泥抹面的一间住房,其它墙面都是灰砖土瓦,年月大约与二奶奶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了。
厨房的门边用碎砖石垒出了一个小圈,种了一大蓬凤仙花。
“二奶奶!”
乔冉喊了一句,没有人应。
“二奶奶?”
姜唐的手往屋后指了指,乔冉会意的带着他往屋后走去,原来二奶奶在后院露天灶台点豆腐,老人家耳背,佝偻着身子拿湿布擦着灶台。
见乔冉带着姜唐来,忙让他们坐那玩儿,自己就要慢慢腾挪着小脚去屋里拿东西给他们吃。乔冉连忙拦住了,把乔妈要送的小米锅巴和钙片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其实二奶奶身体一直硬朗,就是驼背,八十多的人了,做饭洗衣,喂喂院子里的鸡鸭,全然都是自己来。
之前村子没封的时候,自己挎着篮子同其他老太太一起,公车都不坐,徒步来回几十里路去庙里上香。
乔冉难以想象,这样瘦小,低矮的身躯里,到底还藏着多大的能量。
二奶奶兴致很好,一定要乔冉多玩一会,吃些豆腐脑,等那边豆腐成了,往家里带几块去。
又要去拿碗给姜唐趁热盛些来。乔冉想问问姜唐吃不吃,这孩子从刚才就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头垂着,一点一点往下载,似乎要睡着的样子。
二奶奶慈爱的看着打瞌睡的姜唐:“小孩子的瞌睡来的快,一会给他喂些东西,再让他好好睡。”
乔冉没办法,试探的叫了他一下,姜唐蓦然睁开眼,又慢慢合上。看来的确是困了。
乔冉自己去盛了一碗,特意讨了二奶奶熬的红糖块儿,慢慢在里面搅化了,轻轻叫了叫姜唐,这孩子大约真的是没吃饱,眼睛半睁半闭的喝了满满一大碗。
院子里太阳劲儿大,乔冉把姜唐抱到门房底下的竹椅上,把外套脱了给他虚虚掩着。
这孩子已然梦会周公去了。长长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又卷又翘。
这样好看的睫毛,生到男孩子身上,真是浪费了。
乔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两句。又忍不住趁人睡着搓了搓人家的脸,看到平时严肃正经的宝宝粉嫩的小嘴被扭的像小企鹅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啊,还跟个孩子似的。到底没长大。”
二奶奶忍不住摇头:“孩子睡了,别戳弄他了,快来吃东西。”
乔冉老老实实的回到院子里,撸起袖子给二奶奶帮忙。豆腐脑被盛到了大盆里,其余的点成豆腐,一板一板的往桌子上抬,也颇费了些力气。
乔冉不知道客气的撸起袖子呼啦啦吃了两碗豆腐脑,自己调的咸口儿,吃的满头大汗,连背上都汗津津的。
最后一口豆腐脑舀完,门外小孟大夫的声音想起来。
“二奶奶我来拿豆腐啦!”
“呦,还端着盆儿来的?”乔冉瞧着小孟大夫的端着的不锈钢盆发乐,早知道她也带个盆儿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打过招呼,乔冉猫着腰钻进厨房去帮二奶奶找切豆腐用的尖刀,小孟大夫突然叫了起来。
“乔冉,你家姜唐叫不醒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