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的心里重重一跳。
仿佛有个重锤在身体里狠狠一压,接连着的是随之而来的失重感。
小孟大夫正试图扶着姜唐的头,想要看看瞳孔。乔冉手上**的,胡乱在衣服上抹了两下,一把抓住姜唐的手,像搁在火塘里的石头。热力惊人。又去摸额头,冰冰凉,并不烧。又去摸后背,干燥,火烫。
乔冉下了狠手拧了他一下,姜唐小脸皱了皱,并没有醒。
乔冉心里砰砰直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过姜唐,外套半边在手里,半边垂在地上。
“他就是睡着了,之前有点感冒,睡的死。我先带他回家了。”
得跑的快一点才行。乔冉呼哧呼哧的往家里奔,小孟大夫在后面喊她,她也没听清。
家里没人。乔冉不得已先把姜唐放下来,抖着手翻口袋里的钥匙,抱着小孩跑了一路,手有点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关紧了房门。乔冉把姜唐身上的衣服掀开——
衣服下的皮肤烧的通红。那可以算的上烫手的温度就是这样毫无防备的传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血红纹路顺着皮肤一直延伸,仿佛会浮动一样。
院子里很静。小羊嚼着草的咀嚼声分外清晰的传过来,几只不午休的咕咕鸡不安分的拍拍翅膀,颠儿颠儿的跑回鸡圈。时间是这样紧,又流动的这样慢。乔冉忍不住哭了。她不知道拿这样的姜唐怎么办。
普通人可以用的用药,或者治疗手段,她不敢让姜唐用,怕会弄巧成拙。
乔冉咬了咬牙,从屋子拖出大塑料盆来。把姜唐脱光衣服放在里面,从储水的大缸里舀了满满一瓢清水,慢慢浇在小孩身上。太阳虽然给力,然而初春的天气浇冷水,成人也耐受不住。乔冉晓得这法子冒险,可是想到根本不怕冷的姜唐,至少这样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损伤。
水坑里的水那样冷,半夜的风那样凉,他在里面泡着玩,不是也没有事。
要不是真的确认姜唐没事,乔冉根本不会让他去第二次。想到这里,乔冉眼睛一亮。手里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等到浇的水盆里的水不断溢出来之后,姜唐的身上没有那样热了。乔冉想去找浴巾先把姜唐抱出来的时候,小孩儿竟然睁开眼了。
“妈妈,热。”
姜唐不舒服的小声哼哼。
“热?还有哪里不舒服?这样冷不冷?”乔冉又惊又喜。
“热,妈妈把我放到池子里吧。”姜唐似乎累极,又闭上眼睛。
这上哪找池子去!外面那水坑是在,那也得能去啊。乔冉的目光扫到了身边矗立的大水缸。
在院子里找了两个长凳放进缸里,再费了吃奶的力气踮着脚把姜唐抱了进去。
身体全然接触到冰凉的水,姜唐苦巴巴的小脸舒展了不少。见他总算好些了,乔冉才算稍稍放下心来。脖酸腿疼的感觉又上来了,只好摊在凉亭的长椅上当煎饼。
有风吹过来,老旧的电线杆子上,麻雀应风而起。
乔妈回家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吓的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院子里像打了场仗,东西东倒西歪,盆和桶胡乱倒在地上,地上水渍未干,像是进了贼。
糟心闺女在长椅上睡的四仰八叉,还没有来的及咆哮,姜唐小小的脑袋从水缸里探出头来,小声的叫了一声姥姥。
乔妈只觉得头上三味真火烧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下意识的想找顺手的工具,当乔妈的目光终于锁定了卫生间门口的凉拖时,乔冉砸砸嘴,醒了。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有察觉,明明只是眯着眼歇一歇,居然睡了一下午?乔冉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等等,那姜唐岂不是在水缸里泡了一下午!
惊跳起来的乔冉正对上乔妈杀气腾腾的目光。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 。
乔冉别扭的活动了下腰,刚才乔妈捶给她的两下可真没留手。好不容易给乔妈解释完,弄的口干舌燥。她怨念的戳了戳姜唐的脸,这小子,又睡了。
乔冉不知道,姜唐在水下的身体上,皮肤渐渐恢复正常,但红色的纹路未退,反而愈发鲜艳欲滴。在红色纹路之下,隐隐有银白色的线液有生命的流动着,像古老的图腾,最终隐没在皮肤里。
姜唐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黑色的,压抑的深潭。还有某种让他不舒服的味道。他看见了,那是血。是“它”自己的血。脖子上套着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隐隐让他生出一种要把什么撕碎的狂躁。
他想出去。他不要在这里。
巨大的高压电伏被打在身体上,他疼的蜷了手,皱了眉,背上火辣辣的伤痕都裂开了,就这样不断裂开,不断愈合,重复,再重复。
有人在说话。
“快做好记录,时间来不及了,那边催的紧,修复液是那些老头子们最想要的成果,不管什么,先把数据报上去!”
“那我们融合的基因改造液要用么?”
“B计划取消,全力攻进提取血液研究!”
说话的那人忍不住骂道:“一群蠢货!细胞分裂的速度越来越快,先紧着最有价值的弄!
他的成长期要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困住他,抑制剂呢?加量!”
修复液啊!只要能研究提取,就能分出无限的版块来,什么丧尸病毒,那算什么?基因改造又算的了什么?
外面那些没脑子的低贱杂种只会乱嚎,被变异动物袭击死伤的人比丧尸弄死的还多,只要研究出来,只要研究出来……
那人的眼睛慢慢烧红了,病毒,伤口,都不是问题,不要说长寿,就是永远保持巅峰状态,甚至是永生不死……
那人忍不住去看被束缚着的“东西”。
印尼出现的“尼娜”异种让人谈之色变,而他手上这只,将会比那只八爪章鱼更让人心底生畏。
等他再过一次成长期,是不是要比现在更加强壮,更加让人疯狂!想到这里,那人忍不住用近乎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像看着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痴迷又癫狂。
姜唐血液里躁动更明显了。“他”想拍扁这个恶心的虫子。
那人的眼光让他想起湿腻的苔藓,阴郁恶心。外面那些光亮之中走来走去的人让“他”烦躁,但“他”清楚,不能急。
要忍,要等。
等什么?姜唐不知道。他看见“它”奄奄一息的倒在潭边,看那些人关了灯陆陆续续走出去。看它身上电击烧焦的伤痕。血已经不再流了,过一会,连这些痕迹都不会有。不知道为什么,姜唐就是知道。
姜唐被接连的酷刑折磨的想吐。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但“它”遭受的痛苦,让他的血液腾腾的烧着,似乎有什么要迫不及待的冲出来。
姜唐觉得自己像曾经嚼过的橡皮软糖,挤压,膨胀,挤压,膨胀,整个身体似乎都要烧起来。
几只血淋淋的黄羊被送下来,姜唐下意识的觉得喉咙也烧了起来,干渴的厉害。
“它”这会儿好像从抑制剂的掣肘中恢复了些力气,开始毫不犹豫的撕咬那些东西,“它”的鼻子皱了皱,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但还是没怎么费工夫的大口吞嚼完了。
这不够……这远远不够……姜唐喉咙渴的更厉害了,心里有什么在强烈的抓挠着,得需要更多的……活生生的……
巨大的疼痛笼罩了全身,姜唐忍不住低低叫了出声。
同一时间,在黒潭里的怪物蓦的抬起了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随着声波缓慢递进的传出,那些岩壁下隐藏闪烁着的红点慢慢停止跳动 。控制室的屏幕也定格在了最后的画面。
也要开始了是么……
它从潭中再次出来,蜷在黑暗中的一角。心脏为节点,潮水般的搏动带起了整个身体流动的能量。
一遍一遍冲刷着骨骼,肌肉,身体之前摄入的麻醉剂量很好的抵消了进阶带来的痛苦,但同样使它失去力量。
传送带又一次输进了食物。是大块的鸵鸟肉。仔细用灯光看的话,那肉中泛着一点青。墙角的怪物已经不见了,束缚用的链条软趴趴的散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蜷在墙角的少年。
黑发金眸,体型清瘦。他慢慢站起来,锁骨突兀的凸着,单薄的似乎只剩下骨架,腰侧肋骨尽现。他看都不看的跨过那一堆肉,忍不住闭上眼感受之前那股波动的位置。
联结已经开始,他要找到那个人才行。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真弱啊。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目光转向了控制室。
控制室里劳恩全副武装,护目镜下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里面。手里的信号器紧紧的捏着,按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人回应。
他早该发现的!劳恩的心里颤栗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慢慢向他走来的黑发少年,金色的眸子流转着,像浓稠的蜂蜜,让人晕眩。
劳恩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的前辈给他的忠告。
“切记,不要看“它”的眼睛。”
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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