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

草木疯长。村里人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刚清理出来的土地，一觉过去，又被满地野草覆盖。地里田间，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晴天白日，街道的水泥地面上忽然窜出个什么小动物，居然已经算不得稀奇了。巡逻队的除了路口留守的人，其他人都提溜着叉子铲子簸箕竹竿，在街面上转悠，连饭都不必家去吃，带着油盐调味，那搭起来烤东西的架子上就没有熄过火。兔子田鼠各种鸟雀，个顶个的壮实滚圆。

田地，是不敢轻易下了。不知名的蒿草藤蔓，几乎要没过了半身。

开始的狂喜被悲伤压制。最迟钝的人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出不对来。疑惑又伴着惊喜，不管是水库还是河边小溪，鱼虾蚌壳暴涨，即便是小孩子，也能背着篮子背篓，跟在大孩子后面捡便宜。只有几个年长的老人，只是隐隐摇头。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人跟地较劲，几家几家的结伴清理田地，又舍不得外面几乎是白捡的吃食，于是孩子们都得了解令，“办公差”得以撒欢儿，自然是收获满满。

乔冉自从“亲戚”来访后，刚有点见好的状态又蔫头耷脑起来。天一热又怕出汗，内里又不舒服。偏脸上还顶了两坨腮红片子，要是依着过去皇帝老儿后宫的记载，那是妥妥的生怕旁人不知道来事儿一样，应景的很。

这小半年的功夫，当初屯的卫生棉倒是没见怎么下去。她也没有记过日子，以前都是顺手在APP上记一下，没那条件了谁还记那个，大姨妈拜访前总是有那么点感应的，有时候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倒是姜唐，不知道是不是物种不同的原因，像警觉的小动物一样对血腥气敏感的很。就算是之前懵懂不知的时候，能让姜唐主动的抗拒赖乔冉床的，也只有那几天。

发展到现在，姜唐小时候最爱喝姜汁红糖俨然又成了乔冉专属。大姨妈拜访前一天，姨妈预测小能手姜唐童靴总会在最适当的时机送上热腾腾的汤水，神色严肃的走哪里都要跟着她。好像她下一秒随时可能倒地不起。弄的乔冉像动物园里被游客盯着压力山大的猴子，焦虑的要掉毛。

但姜唐这几天嗜睡严重。没空紧张兮兮的看着她。之前还懒洋洋的跟着乔冉吃了睡睡了吃，如今别说吃饭叫不起来了，只掀掀眼皮子又睡过去，连家里来了生客，也依旧睡的人事不省。要不是黒潭保证过姜唐没事，乔冉几乎认为他要长长久久的过个夏眠了。

黑白条纹小短裤，背心马甲，绵绸吊带，连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堆在了桌上，乔冉恨不得扎进衣服堆里，越是扒扒捡捡越是兴奋。都是以前的旧衣，趁着天好拿出来翻晒，正好遇到帮手。

何飒身上套着一条牛仔短裤，上身黑色宽带背心，蜜色的长腿越发显得笔直好看，整个人利落极了，简直让人移不开眼。这裤子剩余的布料七零八碎的堆在旁边。这是乔冉初中时候的裤子了，腿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何飒一眼相中了，稍微比划一下抄起剪子利落的减了裤腿，一条热裤就成了。

要不是乔冉让这一出，何飒原本就打算去趟县城弄套衣服了。沾了丧尸碎肉的衣服早就不知道扔哪里了，以前还能图省事支使庄玉果用异能清理下，现在总不能去劳累伤员。也是瞌睡正送了枕头来。

“这个怎么样？你试试嘛，你穿上应该会很好看的！”

乔冉极力推销碎花裙子：“又凉快又好看，当睡裙穿啊！”

果然女孩子还是要和女孩子一起才行。就这么一小会儿，乔冉完全理解了小女孩们喜欢芭比娃娃的乐趣。套套这个，试试那个，可是有的忙，两个人一起，快乐加倍。

然而何飒对裙子是不感冒的。她只对马甲背心工装裤感兴趣。无所谓好不好看，方便第一。乔冉想匀给何飒几件内衣的想法落了空。杯数错的太多。倒是个遗憾。何飒倒是挑了几件小背心，还是乔冉刚发育的时候乔妈买的。大概套了一下，居然挺合适。

乔冉试图给何飒翻出之前的运动衣来，没有注意到何飒的眼光落在了姜唐身上。后者似乎无所查觉，微微动了动眼皮。何飒若无其事的问：“这是你儿子？应该有四五岁了吧？几年生的，长的可真好看。”

“是吧？”乔冉乐了：“我也觉得他这脸挺好看的，你说这要是在没乱子之前，我还能把他往明星哪儿培养培养，改天带着朋友们来家里做客，那场景，得多好看！”

乔冉越想越是乐滋滋的，全然没有注意到何飒的表情。眉飞色舞的接着想好事：“其实带不带的无所谓，你说要真是到时候他混的开了，给我要个签名照还是妥妥的没问题的，对吧，嘿嘿……

何飒哑然，跟乔冉不同，何飒看不出姜唐的属性。刚才她不过是试探性的放了一丝异能探测姜唐的身份，却像入了黑洞一样消失了，什么反馈也没有。等她下意识的加大力量，还是石沉大海，什么都看不出来。

“怀孕的时候，很辛苦吧？老人们说男孩子会调皮一些。”何飒帮乔冉整理着剩下的衣服。乔冉手一顿，打了个哈哈含混过去：“啊呀，不都那么回事么，是吧……对了，还说给你拿东西呢，瞧我这记性！”

乔冉一拍脑门，风风火火进屋给何飒拿东西，不一会就出来了，手上提着个袋子。里面是熟悉的花花绿绿的包装。

“喏，女孩子在外面不方便，这个要用的时候也不好找啊，备几包也没坏处。”乔冉伸出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因为何飒并不去接。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如果刚才的眼神中带着试探和压制的好奇，这一刻，便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过了好一会，她才接过了袋子。里面卫生棉的包装抚触柔软。

“你还用着这个？”

“……不然呢？也没其他什么好选的，这是之前用惯的牌子，末世前屯的。”乔冉想了想说：“其实吧，还是有些心虚的，这东西用一片少一片，到最后用完了可不是没得用了？再往后，大约得自己动手做了？这都不好说啊，不过那也得能活到那时候才行。”

“我能握下你的手么？现在？”

“什么？”

乔冉迟疑的伸出手，被何飒一把握住：“一下就好，先别问为什么。”

也只是一瞬间，身体突然好像陷入了水波之中，被抚过发丝，头顶，眉眼，余波缓缓荡过全身。何飒的神情越发凝重。

少倾，她缓缓的松开手。

迎着乔冉询问的目光，何飒想了想，并不打算瞒着她。

“你知道你还具有生育能力么？”

“……哈？”

这对话不觉得诡异么？乔冉下意识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简直是一秒阴凉。这突然冷凝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没有表达清楚。”何飒认真解释道：“确切的说，是末世后，大部分女性都没有了生育能力。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也只是猜测，可能是丧尸病毒污染，或是空气污染。但事实是，根据恢复统计后，各大基地上报情况来看，基地一个新生儿都没有。

即使排除瞒报的情况，概率也非常低。事实上，”何飒短暂的停了一下：“人们都沉浸在末世的绝望恐慌中。然后女性们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月经了。”

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懂。

但联合起来，却又一时消化不完。

乔冉的脑子混糟糟的。

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吧？末世前不愿意结婚生子的女性就多了去了，那个时候人口下降已经不是新鲜话题了。像现在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似乎后代什么的，人类未来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心里还是未免感到悲哀。

生育权，是每个女性的权利。权利不一定都要行使，但这权利不管是被人为还是环境所限制，显然并不是好事。就好像手里有钱，花不花是我的事，但有朝一日，这钱变成了废钞，当真是天降横祸。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于她，也不过是抓住当下生活中每一点值得庆幸的小欣喜，聊以□□罢了。

“你们跟他们不一样，是么？”

乔冉仰头看着何飒：“我听他们谈论过那个伤员，当时进村的时候，几乎要是个死人。就算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你告诉我，在没有手术器械的情况下，是怎么清创缝合，更不要说可能会有贯穿伤和内脏损伤。单单是一个失血休克，就能成为最快的死因。但他没死，反而活下来了，而且恢复的很好。”

“他们？你不在其中么？”何飒坦诚的说：“我们的确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异能者组成的小队，以前也全部在军中任职。外面变化很大，抱歉上次并没有跟你说明白。毕竟相比对外面而言，这里封闭了太久。城市清理的计划一直在慢慢推进，我们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大的。

我能告诉你的是，目前研究结果证明，异能者的女性，是无法孕育后代的。比如我。科研所需要更多的样本研究与数据支持。同时，也有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送到基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我们？”

何飒摇摇头，像看着懵懂不知的孩子：“乔冉，恐怕你得跟我们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