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形成了惯性，叶起云早早的就醒了。

她们现在在地道里，按理说应该一片黑暗，可是在这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透了几丝光线进来，显示着已经天亮的事实。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尽量不惊动林芳渡。

昨天在睡前整理包裹的时候，她发现刘素心还给她放了几颗防风蜡烛，现在正好用上。

她点燃了两颗，一颗放在这个‘房间’门口，林芳渡还在睡，她等会得循着光找回来，另一颗捧在手上，给她照亮前路。

她就着这一点微弱的光线，草草的把地道逛了逛。

大，是真的大，里面四通八达，经常在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个入口，有的地方已经塌陷，叶起云稍微看看就退了出来。

在没有塌陷的地方，还有精密的采光结构，会散落几束光线下来，叶起云相信，这在地面上看应该是看不出是个采光点的。

通道尽头还有向下的楼梯，叶起云一个人不敢下去看。她边参观边惊叹，就算如今她有了异能，挖出这么一个大工程也需要很久了，何况这一看就是很久以前挖的，那就是用纯人力，太伟大了。

没有逛太久，她就回到了昨晚睡觉的洞口。

林芳渡还没醒，但她已经饿了，掏了掏包包，还有两瓶水、几块压缩饼干、一个罐头、几条巧克力能量条。

省着吃，两个人能吃两天差不多，她先打开一条巧克力，吃一半就不想吃了。

有点担心家人……

身后，一阵悉索声传来，林芳渡醒了。

“在干嘛？”林芳渡躺在睡袋，只能看到叶起云的背影，在烛影晃动下有点鬼鬼祟祟。

“吃早饭，”叶起云回头，“这里面好暖和啊，感觉衣服都穿多了。”

“比窑洞还暖和？”

“这不是当然吗？这就是加上内部走廊的窑洞，当然更暖和，就是空气实在不好，通风口有的都塌了。”

“……”

“嘿，你该说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了！”叶起云凑上前来，实在掩盖不了心中的好奇。

林芳渡笑一声，“……我爷爷带我来过，这个洞都快100年了，乡长应该也知道这里？”

“啊！乡长知道？”叶起云倒不担心乡长出卖她们，就算要找过来也早过了两天之期，到时候还不知道世道如何，她是担心既然乡长知道，那乡里其他长辈是不是也知道？

“他应该只是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不知道怎么进来。”林芳渡很显然也懂她的担心，“我爷爷也是听长辈说了以后，一直找了10来年才找到入口的，这里原来算是防空洞吧，祖辈们挖来躲藏的，后来世道好了用不上，谁知道还能有启用这一天呢。”

两人沉默了，房子里的大象终于被发现，有的问题谁也无法回避。

“……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不过短时间松杨山的人也走不了了，他们谁也别想带走。”叶起云喃喃道。

“昨天，他们又发布了一个消息，说辐射全球化，只是有的人更容易被辐射影响，有的人对辐射不敏感，但是对辐射不敏感的人最终也还是会被辐射，消息一出，城里就乱了，到处有人抓人举报，有一个醒来的变异者如果不是警察去的迟，整个人都要没了，就算这样他的一条腿已经被煮了……”林芳渡说。

“……”

“小云，我有时候觉得辐射影响最大的不是身体，是道德，他们疯狂到没有了道德，而这，居然还不是开始。”烛光下林芳渡的面容在跳动，明明灭灭。

叶起云哑口无言，她知道林芳渡的意思，世界末日还有两天才到，但社会秩序已经混乱到了吃人，那简直不敢想象等到末日来临，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两人沉默片刻，林芳渡忽而道。

“松杨山的人按理来说有最好的隔绝辐射装备，受到了最少的影响，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加快社会崩塌，那为什么……”

“所有人都受辐射影响，那被辐射变异就是最终的宿命，松杨山在利用人肉维持社会阶级，被骗的人是他们想要被骗，松杨山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骗自己的理由罢了。”叶起云打断她，从小她就明白，世界上没有傻子，只有想要借傻子之名收割利益的人。

但是松杨山研究院的行为已经超越了她在想象中遇到的一切恶人，这种控制舆论达成自己目的的行为是一种更隐晦的恶意，好像他们在说：

你看啊，我只是为了救人，其他事都是他们自发做的，我也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两人在温暖的地下，可是一股寒意却幽幽缠绕，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你有见我家人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叶起云转移话题。

“……有，真的谢谢阿姨，”林芳渡延迟答道，“林有强要进我家被小风拦住了，阿姨还告诉我她晚上会陪我奶奶睡，让我不要担心。”

听到林有强的名字，叶起云诧异的看她一眼，以前每每提到林有强，林芳渡都恨得咬牙切齿，这次林有强举报以至于她被松杨山抓住，差点就被送到总部当毫无人权的研究资料，怎么反而心平气和了？

林芳渡没有回看她，她默默看着蜡烛，“我以前——恨他，是觉得他没有良心，想骗钱我都理解，钱谁不想要？只是恨他不给我和奶奶一条活路，我爸爸在的时候他看起来是一个好叔叔……”

叶起云没有吱声，她预感自己会听到很炸裂的事情。

“……可是，”林芳渡说，“我以为他只是不把我们当家人，他对婶婶和小虎都很好。”

“……”

“可是昨天松杨山说还没醒的人确认脑死亡的时候，他把小虎卖到研究院了，没醒的人20万，我这种——”她指指自己，“100万。”

叶起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乡里有些老人一直说林有强是被媳妇带坏了，刘素心不以为然，偷偷跟她说过，

“……你奶奶对我好，所以我伺候她老人家心甘情愿，就算这样，你爸我也不让他闲着，我做饭他就得洗碗，我扫地他就得拖地，说白了他妈他是最该伺候的。林有强他装什么？那么大人了他媳妇拿枪指着让他骗自己妈钱了？”

她啧啧道，“这种男人就是贱种，名利都想要，你可别被骗了，看人要看他咋做，别看他咋说！”

叶起云把这番话记在心里，但是没想到林有强能做到这种地步，林家叔婶结婚二十多年，只生了林虎雄这一个儿子，前天他们还框框磕头想要救他一命，怎么今天就……

“那你婶婶同意吗？”叶起云实在想问这一句。

“……她好像死掉了，”林芳渡说，“说是听到小虎脑死亡的消息就跳楼自杀了。”

她目光灼灼，“小云，你相信吗？”

叶起云不相信，如果城内乱局已经到了如此程度，那多一个家属不追究的无辜冤魂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可是他可只有林虎雄一个孩子，前天还要救他……”

“所以，我不恨他了，”林芳渡截断她的话，“我会恨一个自私自利但有人性的人，可我不会恨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牲，我只会路过他，踢一脚。”

林芳渡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提起精神说：“我也只有小时候来过这里，记忆都模糊了，我们再逛逛吧，顺便看一下这地方的结实程度。”

叶起云点头答应，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起身走向通道。

林芳渡又点燃了火把，防风蜡烛持续时间虽然长，但光线太过微弱，要看路当然是火把好。

两人顺着通道走了一圈，叶起云这回留心数了一下，光是这层就有八个房间，有的房间还躺着腐朽的栅栏，让人不禁想起这地方以前的作用。

到了向下的楼梯处，两人扶着墙壁小心的下去了。

下面的这个通道完好程度比上面强，但是遍布各处的蜘蛛网和虫子让两人汗毛倒竖，两人匆匆看了一圈，又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向上的洞口，架着简易的木梯子，还挺高，站在下面看不到光。

叶起云仗着艺高人胆大，慢慢挪动灰土给自己架了一把土台子，爬到上面掀开顶棚，居然是一个灶台，台上的铁锅早已不在，留着的是一个木质锅盖，上面厚厚的尘土被她一掀全飘散下来，惹得两人咳嗽不止。

两人站在灶台上张望片刻，愕然发现这里居然是老村上方一个独立窑洞的厨房，她俩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通道是怎么通到这里的。

这个地方草木掩映，十分隐蔽，叶起云看到院子里有一颗沙棘树，她俩一商量，就出来采了几只不明显的树枝，毕竟现在手里的水有点太少了，沙棘果可以解渴。

而且这个通道的多个出口也给了她们很大的信心，毕竟如果松杨山的人找过来也可以从其他出口逃跑。

叶起云拿着沙棘枝，一回到洞里，就打了个哆嗦。

“怎么突然这么冷！这洞里真的好暖和。”

林芳渡沉默着，半晌才开口。

“以后，会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