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徐秀雯回到莫斯科之后没多久就遇上了罢工游行、抗议游行。
市民扯着大旗子在路上高喊口号,而另一边的人在市场抢购粮食,边挤边骂怎么又涨价了。
徐秀雯看了最新的报纸,林敏芝也打来电话要她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险就立刻回国。
徐秀雯有些不安,但仍然坚持每天下午去达里娅家跳舞,的士费涨了两倍不止。
到达里娅家是苏明时开的门,很意外,苏明时的父亲和爷爷都在家,他们似乎在聊国情,屋里气氛不是很好。
苏明时语气温和:“你先去换鞋,达里娅稍后就来。”
徐秀雯点头,她发现那天达里娅的情绪也不高,等她跳完舞,苏明时的父亲和爷爷也不见了,苏明时搭着衣服对她说:“辛苦了,我送你回去。”
徐秀雯忍不住问:“是发什么什么事了吗?”
苏明时说:“国家剧院芭蕾舞团或许要解散了。”
“什么!”
苏明时也不愿意多说,反而问她:“你的个人考核是什么时候?”
“下周三。”她问,“要去哪里?”
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彻底了,苏明时把车开去了贫民区。
徐秀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景,虽然她知道世界上各地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亲眼见到和道听途说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禁有些害怕,“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散步。”
徐秀雯觉得他疯了。
路边有女人熟悉地喊着:“伊万先生,好久不见了,要来坐坐吗?”
苏明时笑说:“不了,今天有人陪我。”
“真可惜。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谁知道呢。”他摸出钱包,抽了两张百元卢布给女人,“诺瓦还小,他喜欢吃烤面包。”
女人的神情瞬间松软了几分,为他祈祷,“上帝怜悯,保佑你平安顺意。”
“谢谢。”
走了几步,又有女人上前打招呼,见他来如见天神降临却没有敬畏心。
苏明时能准确喊出她们每个人的名字,然后拿出一笔钱,要她们早点休息。
徐秀雯忍不住讥讽他:“伊万先生,你口味很独特。”
苏明时没在意,“报纸上说我有座百花园,你天天看报纸,现在觉得我这百花园怎么样?”
徐秀雯后知后觉,甚至惊讶:“她们跟报纸上差别很大。”就像她第一次见苏明时和第二次见苏明时一样天差地别。
苏明时挑眉,“她们本该是那样的。”
“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阿琳娜,我从小跟在阿列克谢身边学跳舞,和达里娅几乎成了陌生人。那个时候在基辅演出却遇上了分裂战争,我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多亏了这群人。”
“什么?”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明时的爷爷从前线退下后一直活跃在国防军事领域,基辅和谈他就是领头人,后来在莫斯科划了一条街来安定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但因为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导致大多数人都没有基本的生活保障。
那个时候的苏明时已经成了阿列克谢民间舞团的招牌,演出所有费用全部捐赠给了这群人,但无疑是杯水车薪。
再后来他回到莫斯科,第一次踏足这里时不免痛心,只能力所能及地接济一些,却没想到会被记者拍下来,于是传言越来越离谱。
他不作解释,是因为不想让这些人受到伤害,更害怕他们不被大众接纳遭到驱逐。
他们何其无辜呢?
徐秀雯有些震惊,并为自己感到羞耻,总是被他外表欺骗。
苏明时突然招手,徐秀雯这才看清前面巷子里还蹲着个小男孩,他衣衫褴褛却笑容满面,“伊万先生,晚上好。”
苏明时把外套脱下给他披上,“晚上好皮鲁特,今天没有东西给我吗?”
皮鲁特摇头,厚重的大衣似要压垮他的肩膀,他跑回巷子里不多时抱来一小袋土豆。
苏明时笑了起来,“只有这点吗?”
皮鲁特说:“这是给您留的,还有些明天要拿去卖。”
莫斯科的雪还没化,天仍旧很冷,苏明时语气很温柔,“都卖给我吧,皮鲁特,我身边这位漂亮的女士很喜欢吃我做的土豆泥。”
徐秀雯惊了下,原来偶尔在达里娅家一起用饭时,她吃的土豆泥都是苏明时做的。
皮鲁特看看徐秀雯,凑到苏明时耳边说:“好吧,我可以给你再便宜点,但你不能说出去。”
“当然当然。”苏明时保证。
皮鲁特又跑回去拖来一麻袋的土豆,苏明时只给自己留了明天买咖啡的钱。皮鲁特把大衣还给苏明时,他不要,“送给你了。”
皮鲁特绽开笑容,看着徐秀雯又跑回去带了朵花给她,“美丽的小姐,今夜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上帝保佑你。”
徐秀雯笑了起来,“谢谢,愿上帝也保佑你。”
苏明时轻哼了一声,“皮鲁特,小小年纪就会这招了?快点回去吧。”
皮鲁特这才道别回家。
徐秀雯捏着那支花闻了闻,很香,“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扛着土豆往回走,“很多人都喜欢我。”
徐秀雯点头承认了。
苏明时把土豆放进车里,在昏暗的巷口站成一道剪影,他神情正经了不少,“阿琳娜,其实我是想说,我还算一个不错的人。”
“嗯。”她开玩笑,“你虽然荒唐、混乱、奢靡、风流,但……”
但我似乎爱上了你。
“但你起码还有一点善良。”
苏明时笑了起来,拉开车门,“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他有些失落,今夜带徐秀雯来这里是想告诉她,他不是她口中那个荒唐、混乱、奢靡、风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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