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果功德箱空了，作为童子的江云尧会不会被责怪呢？

牧放阴险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把江云尧杀了也太没意思，比起杀人这么无聊的事，牧放还是想看着江云尧一路不顺比较有趣。

讲道的时间并不长，真玄先生的仪仗很快便准备离开了。牧放赶紧又在队伍里溜了一圈，跟着他们去到城郊一处奢华的道观，眼看着这一群道士开始“分赃”。

真玄先生完全不见先前讲道时候表情淡泊的样子，此时几乎要两眼放光地盯着功德箱：“老规矩，七成归我，两成包好了进献给知县，其余的你们分了。”

他指指道观里八个童子和六个道士。

说完一番话真玄先生便迫不及待地亲自上手去打开功德箱。然而在功德箱刚刚打开一条缝的瞬间，却立即有一团黑影冲出来，倏地四散开，落到所有人身上。

真玄先生被吓了一跳，随后看见了扒在自己衣襟处瞪着两只眼的癞□□，惊得跳起来，连连摆手，怒道：

“这是什么东西？”

癞□□“哇”了一声，后腿一蹬，跳到真玄先生的脸上。

此时其他童子身上也皆被癞□□淹没了，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癞□□，简直源源不断一样从功德箱里涌出，活蹦乱跳。

童子们被吓得吱哇乱叫。

牧放看着一群道士手舞足蹈，在一旁偷笑。

江云尧算是几个童子当中比较镇定的一个，震惊完了之后感觉从一边找了个麻袋过来，去扑地上密密麻麻的癞□□。真玄先生气急败坏地驱赶着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边支使道士们：

“你们赶紧的，抓住它们！把它们赶出去！”

经过一群道士的努力，癞□□终于被抓完了。真玄先生因为之前的一系列动作，衣服和头发都很凌乱，仙气飘飘的胡子也掉了半截。他气愤地把假胡子扯下来扔到一边，走到装癞□□的袋子旁边狠狠踹过去。

结果竟然一脚踩空，真玄先生一时无处着力，踉跄了一下险险跌倒。

“怎么回事？！”真玄先生震怒。可是等他看向袋子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袋子竟然瘪下来，里面的癞□□全都消失不见了。

几个道士大为震惊，连忙把袋子打开来看，结果只在袋子里看到了寒碜的一根草叶子。

牧放深藏功与名，慢悠悠地离开道观。

过了没一会儿江云尧便出来了。牧放扔掉刚刚从道观旁边的树上摘的果子的果核，跟了上去。

江云尧似乎是被踹了一脚，衣服变得脏兮兮。他趁着天色昏暗，绕着小路从夹道竟然到了江家府宅。谨慎地左右看看，然后搬开墙角一块石头，从这个狗洞钻了进去。

牧放：……他穷困至此，尚且还没有要沦到钻狗洞的地步，果然能够成为正道尊首的人如此不同凡响。

这么一比，他这个魔界尊主还是比正道之尊略逊一筹。

真是失敬失敬。

这个养了他十六年的江家在范县算是最盛的商贾世家，就算大齐对商人都不怎么重视，但是江家还是凭借着每年对于修建道观的捐赠而得到了知县的重视。

这样的富裕之家，江云尧竟然还混成这个样子，看来最多是江家家仆之子。

说来缘分也真是奇妙，他被江云尧追杀了几百年，没想到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有些关联了。

虽然刚刚才被江家赶出来，但是真的算起来他已经有八百多年没有再看一眼江家了。隐形中的牧放便举着那根叶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

进去正门，过了游廊，正中是个宽阔的庭院，之前他还在这里被一群江家人审讯；顺着青石拱门穿过去，旁边是侧门，侧门旁边的墙角便是江云尧进来时的狗洞。

一边是小厮住的柴房，江云尧正换好小厮的衣服，结果一出来便被其他几个小厮给拦住了。

“哟，小尧，回来了啊。”

江云尧皱起眉头，“别这么叫我。”

刚才说话的小厮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笑了一阵，对方捏着手指，嗲声嗲气地说：

“小尧~这里是半贯钱，你拿着，要好好吃饭~你有什么想买的，不要不舍得~不够再来找姐姐要~”

“谢谢姐姐～姐姐你还是买一些你需要东西，小尧什么都不缺的～”

随着小厮的嘲笑声音越来越大，江云尧垂在一边的拳头便越攥越紧。

末了小厮不屑地看了眼穿着破旧短褐的江云尧，“真以为你扒上了咱们二小姐呢？还叫什么姐姐？姐姐是你这么个小厮能够叫的么？别是妄想着勾引咱们主家，想要攀龙附凤？也不看看你这模样和身份！”

江云尧瞪着几个小厮的眼里带着血丝，一字一句道：

“我和二小姐的关系，不允许你们这么侮辱！”

小厮说：“我们就侮辱了怎样？劝你自己撒泡尿照照镜子，别妄想太多——对了，”小厮的目光不怀好意地落在江云尧身上，“钱呢？拿出来！”

江云尧表情镇定，“什么钱？”

“别跟我装傻！”小厮身上扯住江云尧的衣领。他人高马大，身边还有两个同伙，儿江云尧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力量不敌。

“二小姐给你的，还有你之前出去弄到的钱——别以为哥几个不知道你没回出去都能弄到不少钱，识相的感觉把钱拿出来，孝敬给我们！还能让你今天好过一点。”

江云尧眼里喷薄出怒火：“……不可能。”

几个堵着江云尧的小厮攥了攥拳头，冷笑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可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接下来就是江云尧双拳难敌四手，被揍了。牧放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想要当广霄宗的宗主，果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他没有救江云尧，当然也懒得上去添一脚。

他在江家庭院里四处逛了逛，发现这里的变化和之前有些大。

江家老爷子生前的院落成了大公子的，原本的花鸟都不见了，添上了琉璃、金玉等摆设。整个江家院落都金光灿灿。

而原本大公子的院子正中央竟然多了一尊金光闪闪的炉鼎，看起来昂贵极了。

江家向来是大公子最能投知县所好，要不怎么区区一个商贾之家，能够在范县成为大户呢。

逛了一圈，天已经黑了下来。牧放又回去看了江云尧一眼，对方拖着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身体正蹲在柴房里铺床。眼里带着愤恨和怒火，还有想要报仇和逃脱现状的强烈**。

牧放站在江云尧面前幸灾乐祸：

“简直是天道好轮回。看你这个惨样，我都不好意思杀你。”

当然江云尧是看不见他的。牧放也没有在江云尧这里多费心神，而是出了江家，慢悠悠地朝着城郊一个无人的方向走去。

齐州大陆面积辽阔，范县只是当中如粟微小的一块。

要说有什么地方是范县的特殊之处，大概就是这里有一个可以进入上古战场的薄弱之处了。

上一世牧放也便是机缘巧合进入这里，由此入道，而后走上修真之途。

牧放选好了一处无人的旷野，双手掐诀，一道灰色的符文便从他手中出现，缓慢地盘旋着。他双目微阖，呼吸配合着掌中的符文逐渐放缓，逐渐变换了一种玄妙的韵律。

下一刻，偌大一座荒凉的山丘竟然一下子被一个黑色的符文笼罩。

符文从地面缓缓上升浮起，仿佛要遮天蔽日，一瞬间整个空间便被浓黑的带着隐隐血色的雾气弥漫。

而牧放周边的环境已然变了一副面貌。

红褐色仿佛被血液浸染过的土地，天际沉黑，看不见这一片地域的尽头。风声不知道从哪里凭空生起，盘旋着，发出“呜呜”的哀鸣。

这是一个空旷且略微平坦的山谷，中央陈横着破败残垣，毁坏的器物尸体。刀剑的碎片遍地都是，白骨累累，浓稠混浊的气息在天空中游荡着。

牧放站在一块石头上，眺望着这一片天地。

大齐国力强盛，天下承平日久，牧放也找不到什么战场。倒是这里能够为他所用，找到一些尸骸炼制一个傀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重活一世，牧放也不想不明不白。他想要把前世的原因翻找上来。

而江云尧应该就是那个契机。

但是牧放自己也懒得时刻跟着江云尧，对方长得又不好看，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用傀儡正好。

牧放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白骨累累的砾石堆，正要举步，却骤然听到一道感慨的声音：

“原来当年大战之后，战场陷落到了人间。这回好了，我完整了。”

牧放目光瞬间警惕起来，微微眯眼，“谁？！”

他慢慢地扫视一整个战场。

天地萧条，除了他，想必应该没有其他活物。

然而方才那道声音确是真真切切的。

那道声音竟然很快就回了牧放的话：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的再生父母，是这天地的主宰，是三千世界最接近于神又高于神的存在！”

那声音抑扬顿挫，带着夸张的咏叹腔调，让牧放不禁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