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凶兽所栖息的熔岩是数不尽的怨戾孤魂，血气怨气凝聚，成为没有尽头的一片熔岩汪洋，万年间终日在这里沉寂着。

“知道万年前的一场大战吗？”凶兽说道。

牧放点头，“知道一些。”

“这里是我诞生之地，亦是其中一片战场。”

牧放瞳孔微缩，几乎是立即追问道：“这里封印了一块上古战场？”

“可以这样说，但是不完全。”凶兽懒洋洋地扣了扣爪子，“之前不是说过了？这里是被封存起来的一段记忆。这里并非是战场所在，而是战场本身。——因为，这里是战场当中怨气血气的凝聚，记忆被尘封，成为这个地方。”

战场的……记忆？

牧放倏地若有所感，看向顾映临。顾映临明显也想到了什么，与牧放对视一眼，轻轻颔首。

看来顾映临也觉得这个被封存起来的所谓战场的记忆，与他所破壳的古战场遗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是发生了大战，灵气消陨、死气弥漫，没有了任何生息的自大战之后便遗落的死地。

一个是被封存了时间，吸纳所有杀伐戾气、血气怨气的领域，这个被封存起来的属于战场的记忆。

牧放和顾映临心中同时有了一个猜想——这个所谓的被封存起来的战场的记忆，正是顾映临破开封印之时所在的那个大战之后遗落自行封尘的，遗落到了人间的上古战场遗址的。

“——所以，这里是……？”

“我的蛋壳内啊。”凶兽说。

一旁的巨泽兽突然惊愕地出声：“什、什么？！”

凶兽骤然变了一幅不善面孔，咧起嘴，露出尖尖的凶牙，“我说，这里是我的蛋壳，你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站在巨泽兽旁边的白团子被表情凶恶的凶兽吓得“叽”了一声，躲到绿团子身后去。巨泽兽不屑地轻嗤一声，嘟囔：

“最讨厌你这样气息的家伙了，倘若我现在还有力量，一定要一口吃了你！”

牧放的目光在巨泽兽和凶兽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表情略带些深思。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你的蛋壳里面？”

“没错。”

“你何时能够恢复力量？”

凶兽打了个呵欠，“恢复力量？很快，也就等我睡个千来年吧。”

牧放看它一眼，转头对顾映临说：“必须想办法出去。”

顾映临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便听凶兽说道：“出去？行呀，只要你能够出得去。”

牧放顿了顿，挑眉看它，“任我怎么想办法？”

“当然。”

牧放倏地冷笑一声。而凶兽不知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它的预感是真的。因为下一刻，牧放已经施施然撩开衣摆，从纳戒当中拿出一个金光灿灿的蒲团，盘腿坐了上去，开始闭目打坐修炼。

凶兽被金光灿灿的蒲团晃了一下眼，嘟囔了一句“我也想要”，接着便发现了牧放的动作，猜到对方的打算，顿时大惊：“你要做什么？！”

牧放并不回它，气息逐渐归于一个玄妙的韵律，数不尽的红色丝絮自下方的熔岩当中升起、没入牧放的身体当中。不消一会，他整个人便被红色的丝絮缠绕起来，环转不休。

凶兽大惊失色：“他怎么敢！不要命了？！这里的东西是一个人类修士能够为之所用的吗！”

它看向顾映临，“大人，你怎么不阻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男宠化成一滩血水吗！”

……男宠？方才不还是妖妃来着？

顾映临定了定神，敛下对于牧放的担忧，阻挡在牧放和凶兽之间，“不要打扰他。”

担忧是不免的，但是顾映临只能把这些担忧压在心底，选择遵从牧放的选择。

他大约知道牧放是在铤而走险。方才因为吸收这里的红色力量为他所用，牧放的经脉已经濒临破碎，而这样的伤势并非是区区丹药能够治愈的。方才牧放也只是借由丹药稳定了血气，经脉却仍然摇摇欲坠没有缓解。

要么，就是这样不能够动用一丝力量，可能有一丝希望出去，之后想尽方法修复濒临破碎的经脉。

要么，就是拿出孤勇，继续吸收这里熔岩当中沉淀出的残暴红色力量，以至于能够使其真正为自己所用，重塑和修复经脉，同时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是顾映临同时也知晓，这绝非是个简单的事。这里的熔岩是万年沉淀的凶戾怨气，血气掺杂，暴’虐而又阴暗。只怕接触到一丝，都能激发人心底最原本的凶戾，影响人的神志，使其好战而喜杀戮。哪怕是牧放这种没有什么执着和邪念的、总是懒洋洋对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也依旧因为这里的熔岩逸散出来的气息而生出心魔。

——力量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以人身想要其为自己所用。

凶兽看着正在修炼当中的牧放，眼睛转了转，竟然真的没有打扰，语气幸灾乐祸道：

“人身吸收血气修炼以至于化成一滩血水，这样的场景想必很是美好。那我就要等着看了。”

凶兽悠然自得地在洞穴当中溜达了一圈，方转回了牧放身边，得意洋洋地觑他一眼，下一刻却感受到了牧放身上逐渐攀升的力量的气息。

凶兽：“……”

它瞪着在牧放周身飞速凝聚、以至于已经在牧放周身形成一个红色的巨茧，要将他包裹在内的红色丝线，大惊失色：

“怎么会！不要再吸收了！我想要我的蛋壳！”

听凶兽这语气，看样子这样的情况就代表牧放吸收血气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了。顾映临松了一口气，因为牧放而特别骄傲地看凶兽一眼。

也算是意外之喜，这凶兽话里的意思，看来倘若能够让这里的血气为自己所用，那么想要打破这一个蛋壳内的空间也并非是不能够做到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映临竟然有些不愿意这里被强行打碎。

因为就像是凶兽所说的，这里并非是某个地域，而仅仅是一片领域的记忆。

只是记忆，打碎了，便没有了。

上古战场已经遗落过一次，以至于万种生息皆无，死气弥漫，生灵陨落。这一次倘若记忆消陨，实在是顾映临所不愿意看到的。

面上他却扬了扬下巴，对着一脸惊慌和担忧的巴掌大点的凶兽说：

“所以，不想你的蛋壳被打破的话，就不要敷衍。之前你没有说完的出去的唯一一条生路——这个方法是不是可以重新回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