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一凉，林昭向前趔趄一步。

原本已经灵活的感官，在这一刻又变得迟缓。

“呕咳——”

一口血水喷出。

那一个刹那停滞，江落月只觉声带艰涩难以出声。

画面是一帧一帧卡过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但回首却又无一人反应。

还是容玦这个局外人，他一点都不眼熟失落之地出现的每一张面孔。

“阿昭！”

倒下的身影，血水很快浸湿了衣襟，即使江落月朝里源源不断输送着灵力，可林昭的汗水还是很快浸湿了面颊。

在这片遍布黄沙的断崖口，指责声铺天盖地，无休无止。

却只有林昭一人得以听闻。

“青丘不在，连凤凰城也没有守住。”

“交给你的东西，你一样也没留下。”

原本凝固的石像一座座破碎。

无数看似人影的东西，眼里没有聚焦。

如同一具具活尸，却指着一个方向。

叫人防备，汗毛倒竖，大家都转了过去，百解更是跳出来嗬嗬的试图威慑他们。

可声音还是无孔不入，瞧着那些不断上前的影子，众人只能学容玦一般拔剑相对。

“无用之人！”

林昭觉得自己耳力恍惚，但模糊的世界里似乎有人曾说过。

“你是神。”

“你生来就站在了别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位置。”

“你受尽了天下供养。”

“你要为此付出，你必须为此付出！”

“殚精竭虑。”

“你的性命，从不属于自己。”

无情，无私，职责，使命。

“从今天开始，万物凋敝。”林昭迷迷糊糊撑开了眼皮，看到一个同样看不清的黑影，和小白说的不一样，那个声音是从脑子里响起，“你……就是这世间，最后一位神明了。”

我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吗？“阿月，好痛啊。”林昭抓住了他所能抓住的，恍惚中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布料，疼痛席卷，连声音都发着颤。

“怎么会这样？”玥息傻眼了。

他们陷入了危机，区区几人无法抵挡整个失落之地一涌而上的死尸。

战的狼狈。

“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阿昭，阿昭你别睡。”除了林昭没有人听到那些虚言，江落月只瞧见不断有东西上前，又被九虞他们打了回去。

灵力也不要钱的往林昭身上输，可掌心还是很快染上鲜红。

终于某些影子已经扒拉到他的衣角。

“滚呐！”

在无数破裂的石像靠近时，魔头终于爆发了。

一道强光洒满整个空间。

咔咔——几声，地上的寒冰向四周爆发，被震出去好多闷声。

江落月只觉周身一空，一道光球从眉心飞出，幻化成卷轴的模样，将他们围绕。

可他没有感觉。

林昭微微躬起全身，有什么东西砸在脸上，温温热热。

“阿昭，你不要动，不要动。”魔头的声线颤抖，我来救你了，我能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你再等等我好吗？

“阿月。”刚刚那一下，小白的幻影被击碎了，但如果没有小白，他的心脏应该会被扯出来。

但是因为那一下，他记起了许多。

可你不记得了，我有点难过。

他沾血的指尖抬起。

还是没到最终。

春神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无忧无虑的我。

病秧子是陪你长大，可却不再像从前的我。

小傻子“噗咳咳……”小傻子是那个我希望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我啊。

鲜血大片大片的呕吐。

可你怎么就来的那么晚呢？

青丘的事情就像卷轴上写的那样。

失落之地的封印出现漏洞，那是第一只鳞兽逃出这里的时刻。

他们的族长寻到九重天，但彼时正处于两方势力争斗的尖端。

在九重天的云梯上，拄着拐杖的白狐族长和他身旁的幼崽跪地求饶，“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手相助？”

“选一个吧。”

玥息麻木的将卷轴上未曾记录完全的经过复数：“是选古神，还是新神？”

“青丘的命就在你手中啊，如果族长你还想保住一整个青丘的话，就告诉上神，封印崩坏唯恐殃及人间，恳请上神重新加固封面，保我青丘安宁。”

“重新加固封印一定会消耗明华大半神力，此时下药，更能一步步瓦解，封住他的五感七窍，他的灵魂就会被囚禁，永远停留在走不出的黑暗。”

从他诉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众人便不由自主的朝向他。

“你在说什么！“鸟很生气，从远远的地方飞回来，因为那是他的前主人。

“但是。”玥息抿唇，“他在他们动手前，率先金蝉脱壳，假死出逃。”

所以明华上神的尸身才得以保全，只留于藏锋林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落月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林昭更重要了。

更何况他们本是一人，可他还是没有忍住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帮着他隐瞒。

“因为凡人的寿命不长！”玥息已经破罐子破摔，“因为如果没意外，你这一辈子也夺不回明华的尸身！”

“落月。”他握紧了双拳，可最终无能为力，第一次，只是为了友人悲哀，“上一次天劫，是因为他的陨落。”

那么这一次，九重天又是用了什么方法，降下神罚？

楚朝澜的尸身还在吗？他的躯体还能完整吗？

这些他们什么都不知，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是！

明华上神总是往返于失落之地是为了找到名单上的幸存者，将他们的意识转换，重新凝聚，成为一个新的个体，摆脱旧时代的桎梏。

所以，玥息很难过：“我本来欠了他一条命的。”

“落月。”

失落之地的上空传来一道声音。

“把先生的神元交出来。”

神祇降临，漫天彩霞，古青云从一道撕裂的空间后头出现。

一挥手，是九重天如今的盛况。

在藤蔓穿过石碑的广场上，没办法，他们又往藏锋林把上神的尸身挖出来，用以镇压。

“古、青、云！”魔头恨恨的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木帝？”九虞找到了，不用寻影镜也能认出那就是阿昭的真身。

果然和玥息说的一样，但古青云的话却给她启发。

立马闪身来到江落月身旁，低语。

魔头听完眼前一亮，点头。

然后抱着林昭起身，一步步走近，“你要他的神元干嘛？”

“自然是救人。”古青云回答的从善如流，余光扫向不明所以的其他人，最后在玥息身上定格，“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先生没了神元多难受，他不高兴，你怎么能跟着他一起？”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他们该把上神请回家。

这人一向有副好口舌，就如同当初和玥息说的那样，江落月为什么总会一下子落入他的陷阱？

因为人性，人心啊。

人们渴求的，无论地位，财富，还是情感，精神，有些人在经历极大的变故后又变的脆弱轻生。

乘虚而入，那就要知道人们总是有弱点，他们不是想要死，他们只是不想痛。

逆流而上？不必，该要做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带着神性虚假的光辉。

救赎每一个沦陷在深渊中的人们，没人不爱救世主，不是无私奉献，只是一点火苗。

体会过极致的黑暗，又无法沉溺在温暖中的人们，这就是人心最大的软弱。

”落月！”玥息跑上前几步，喊说：“不要信他！”

古青云这个人实在危险，就如同当初他叫青丘做出选择，可这些年来青丘逐渐衰落。

没了楚朝澜的庇佑，他们只是在那一时的危机中选择了自身。

可是选择不是延续的，危机过后，却再没有第二个上神能够艰难抛弃了。

“落月。”可古青云才不介意玥息那完全没有什么攻击力的言语。

放眼在场众人，容玦插不上话，凤凰没有觉醒，两小只浑浑噩噩的兽类，也就九虞看着有点威胁。

他摊开手，笑说：“先生在等你回家，道个歉，九重天的大门还向你敞开。”

当然，余光没有移开，似有若无的瞧在那一份残卷上。

他不说，却能要：“到我这来，你难道不想看到先生再像从前一般？”

如果可以，摆在眼前的问题，想不想让一个最亲的人活过来？

如同从前一般，没有任何的改变。

“就是现在！”一直没有动手的九虞忽然大喝出声。

于是足够的距离，江落月手中不知从哪变来的木剑贯穿了古青云的身躯。

他怀中的林昭消失，古青云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从原来的势在必得到点点崩坏。

抬手握住木剑，“他的神元呢？”

“在这里。”九虞摊手，手中一个一寸高的小人，盘腿闭目坐着，像是在犯困，脑袋上还顶着两片摇摇欲坠的绿叶。

“这也不是他的真身吧，可既然不是真身。”九虞的做法惊呆众人，“你难道不知道，我是鱼妇。”

山海经中一种奇怪的异兽，鱼妇偏枯，但九虞爱美，于是很早以前就用各种方法掩盖了自身这一特性。

“我的能力，能召回将死的亡魂。”

所以，既然不是真身，那就干脆舍弃，将林昭的魂魄重新抽出来就好。

不过他们需要尽早寻得下一处容器，毕竟魂灵脆弱，一招不慎，也难免落得个魂消魄散的下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江落月向后高喊，“这条裂缝可以直通九重天！”

抢啊！

如梦初醒，“知道了主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古青云干脆抬手劈在刺进心口的木剑上。

被江落月早一步抽出。

“我给你的条件不好嘛？”

他并不能理解，“很好。”但江落月可以直接的回答他：“但就是太好了！”

依照古青云的的性格，江落月自嘲，“但难道我就那么目中无人？看不出，从头到尾，每每我向他抱怨为何公务繁多时，你看我的眼神吗？”

“什么眼神？”絜钩路过的时候对此好奇。

玄羽犹豫：“大概是又要没事找事吧？”

据说当年，九重天新立的时候，众神官差点通过了一条天规。

“九重天，非神不入。”

“那这意思不就是？”絜钩差点没忍住惊呼，魔头快点滚出九重天！

身后的打斗声不绝，残卷却跟着树叶小人飞走。

魔头从来没有信过诸天神佛，因为即便人都有善心，可若当成真正的圣母，那就离死不远了。

“呵！”古青云冷笑着看过那些越他而去的众人，终于卸下了平素那份和善的面容。

神色变得极为冷，蓄力，周身气势便立即暴涨了十倍不止。

“你以为单凭他们，就能从众神手中夺人？”

“落月，敬酒不吃酒要吃罚酒，当年先生就选错了，却不曾想他看中的你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

“那就试试！”江落月挡在了通道面前，横剑，“用你这身偷来的神力！”

是楚朝澜的，他正疑惑，为什么九重天上大小仙神，最后坐上首位，执掌整个九重天的人会是古青云。

但就在刚刚，对招之间，那抹熟悉的感觉，江落月一时顿悟。

怒火上升的同时，连动作也变得狠厉。

即使现在一切都不明朗，即使如今知情的那些人还是甚少吐露。

但这并不妨碍江落月本身就是一个挺会猜的人，他已经发现，这件事多半就与楚朝澜当年给他的那份东西，以及他的身世有关。

他真的是荒山村里，一块废墟上，被上神无意间捡回家的孤儿吗？

那为什么天道对他总是特别的？

为什么会有莫名其妙的记忆？

为什么，好像也曾参与过另一人的少时？

正被那么多疑惑缠绕间，腰上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一紧，而后整个人都失了平衡，向后退出一大段距离。

“嘭——”

一声巨响，原本半停滞在空中的黄沙突然恢复了原本的速度，铺天盖地，遮蔽日光。

白泽说：“总嚷嚷着当老大，好吧，这次如你所愿，从今天开始，这个老大，让你当。”

魔头后来当上了老大，开心。

江：小弟呢？

白泽，老大活，小弟死。

江：嗯？（眼泪啪嗒啪嗒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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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魔头后来当上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