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月只恐慌中没有去扯那束缚在腰上的藤蔓，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人生在某一刻的迷雾下乱了。

风吹过面颊刮的生疼，他本来应该是留在失落之地，可隧道尽头的藤蔓却将他拉向另一个地方。

九重天，他应该有这种预感。

是阿昭吗？

……

“嘭——”

九重天广场之上的石碑彻底炸裂。

从底下延伸出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漩涡，如果可以真想在这缩地千里的道路中直接将通道炸毁。

但是不值得！

为了一个古青云，并不值得让他们时隔百年的再次相逢化为一场炮。

如果相逢即离别。

“看到出口了！”玄羽飞在最前面第一个冲出通道。

这时蔓延着身后，还未及消散的沙尘。

“咳咳咳，什么情况？”

广场之上掀起了迷雾，众人掩面挥袖，却见那雾气之中一道明黄的身影冲天而醒。

艳丽的色泽，清脆的鸣啼。

司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边咳嗽一边惊叹，“莫不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于是此言一出，许多人透着厚重的烟尘抬眼。

似那些上古的神兽不早已经淹没于历史的长河？

优美的乐音，华丽的尾羽，还有呢……

“啾！”

“鸡？！！”

一阵清风吹来，玄羽那一路上也没有因为赶路而日渐消瘦，反而因为玥息的投喂，而更加滚圆的身躯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众神的眼皮子底下。

通体嫩黄色的绒羽，伸长了脖子看不到下巴，不伸长脖子，没有脖子的球身，直叫先前第一个提出是神鸟的司命差点原地摔到自己。

“是凤凰！”

真不礼貌啊！鸟是万万没想到，来到这传说中所有修士的天堂，结果进门第一句话居然是被一群人围观，冒犯！

徐徐降落在比他还迟一步出现的九虞肩头，鸟翅插腰，无论在哪里他都必须郑重重复，是鸡！啊不，是凤凰！！！

鸟是凤凰啊！

他那高贵的血统，他那华美的羽毛！

“在那里！”容玦抬眼瞧见了。

很难不能一眼认出来，楚朝澜和林昭原本就一模一样。

但也有几分不同，虽然同样的五官，只是换上一袭青绿神装，带着半边金丝眼镜的楚朝澜就算闭着眼也比容玦所见到的林昭沉稳，又强大许多。

即使此前从未有过交流，但人的气场，有时就是一种感觉。

“二大王！”絜钩变回原型扑腾着翅膀。

“魔头！”于是神威将军砸出了他手上的双锤。

“是了！”拿着青面铜镜的山神想起，“他们不就是与那魔头一路的同伙？”

妖魔鬼怪，胆大妄为！

他们没打上门去！如今这群人居然敢直往九重天上冲？

难道不知道九重天上皆是仙神？

“神威将军！”司命道：“今日上神不在，吾等便戮力同心，除恶务尽！”

或许古青云说的并没错，江落月不在，即便他身后的这群人有着通天的本领，但也难从九重天众仙神手中夺到一样东西。

九虞他们敌不寡众，既无法强闯失落之地，那边也同样无法击破同失落之地一般，神明的主场。

他们取胜的关键在于快，可是一旦良机不在，玥息能挡住一些人，但他的长鞭一经亮出，除了一开始叫人意外。

到后来便是，“你果然叛逃！”

“为何如此？”容玦边打边退，按理说无论如何，他只是完全不能相信，于是找准机会发问：“依我来看，江前辈并非传闻中那般！”

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魔头。

可为何九重天上众神态度出奇的一致。

即便是神性扭曲，可不会那么多人皆对一事持同样的看法。

没有一点非议，可难道没有一点非议会是正常的吗？

于是这点就要靠玥息传音告诉他们了。

“因为先入为主啊！”

不需要一群被洗脑的白痴，可能构成如今这种景况的，怎么说呢？墙倒众人推吧。

“九重天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丑闻，那怕就是众神对明华的剥削了。”他们好像离上层的那具躯壳越来越远。

玥息问：“但你们难道会以为，好好的就对一个上神出手，做法还是那般上不得台面，所以过程会是那样直接吗？”

花神叛逃，水神灭迹，那整整八十一位神明是从属关系，离得最近的，最有可能因故出手相帮的。

再者，“他们从一开始说的，是想短暂割裂明华与下界的关联。”

因为失落之地频频暴动，青丘出了问题，但由九重天派去的魔头却在青丘大开杀戒。

青丘族长带着他狐族少说有百名年幼夭折的狐狸尸身上门，要个说法。

下界，人间宗门，也有一个门派说魔头丧心病狂，竟因与那门下弟子一时的不快，于是便在各处投毒，引发百草谷一次尸潮。

“这些东西不用去证实，因为众口铄金，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之后来，落月遭天罚。”

“可是那个天罚。”说到了一个众人都足以理解的地方，九虞要一边小心翼翼的守护身上元灵，一边又连对至少三位神官的围攻。

期间也在心念中询问，“你不是说，天罚是因为木帝陨落吗？”

“是。”玥息肯定，但又说：“可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啊。”

现成的原因，江落月只是一个人，那么谁信他遭雷劈不是伤天害理？

“那之后呢？”可容玦不相信，他不相信九重天上人这么多，即使有过一时的失误，也不会拥有这么久。

“将错就错。”

可越站在高位的人，越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过。

冤枉魔头了？那怎么办呢？难道要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来向他低头吗？

承认我错了？承认是我对不起了你？承认你从来没犯下那些罪过？？？

然后，对楚朝澜做过的，那些很过分的事，做都做了！

而且他们也享受到福音，已经完全沉溺于上神那源源不绝的神力，可以不用自己修炼，就能完全无止境的灌输进自己的神躯。

实力疯长，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妙，再对比一朝认错，跌落神坛。

是个猪也会选了！

从来你错！他对！

所以魔头就是十恶不赦，怎么了？所以上神那般，命数罢了，又如何怪得了旁人？

上古神明，总有天命灾劫，或许创世神让他活过远古，便是为了给予后辈新生！

有些谎话说多了那就是真的！尤其是在之后数百年的演化下，九重天再无异己！

玥息告诉所有人一个很残酷的现实：“真相是落月无辜，可在所有人的记忆，甚至史书中！他，江落月，只会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是明华上神瞎了眼！自小养大了这么一个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的恶魔！

甚至连亲手做下这件事的人都将自己自诩为正义了！

玥息明白自己身旁有壶酒，如果不是凤凰，如果不是他永远用着那些颓废遮掩，或许他早已被同化，连自己都要动摇，以为对那些现实的记忆，只是他印象中，自私的心灵，在为好友辩解。

所有人都是对的，只有他在扭曲现实，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众生皆立于虚假之中，堕落，沦陷，还以为这是自由，将个体与人定的规则同化，稍有不妥，反抗叛逆的灵魂就是异端。

异端需要被清除，世界从来能容纳，可人不能容纳异己。

神也是。

……

玥息的透彻叫众人沉默。

有众多反驳的理由，却永远比不上事实如此。

“都疯了是吧！”

江落月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身后的那个漩涡一直没有关闭。

以及……玥息在识海中告诉大家的那些话，也被魔头一字不落的听下！

什么时候，神明也开始玩起了这些！

他牵着那根藤条荡开了一众离他近的人影。

因为众神毫无防备，身后居然还能出现一个他，于是魔头跃起，以极快的速度，一把将悬浮在空中的尸身抱来。

从前，他们说情感是种病！

上古时期，大家思绪简单，有仇就报。

神明是绝对理智，是那天道规则的化身。

所有人各司其职，以着绝对的信仰，还是后来，很久很久之后，那种叫爱的东西才在他们之间蔓延。

于是青帝曾预言，这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原本纯粹，可一旦有第一个人，开启了一把名为谎言的枷锁。

灾难即将蔓延……

如同无孔不入的诅咒，他们开始比高低，他们开始求利益，他们开始为了自身不顾一切！哪怕伤害别人！

一刀下去，无论是彼此之间曾经有多么的信任，我又不痛。

当力量不再为了守护，当再纯粹的东西也必须在一次次摸爬滚打中学会，为自己树立起坚实的外壳，先有自我，再有他人。

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喜乐哀怒才是人，救国救民方成神！

没有那样的思想，没有那样的觉悟，被私心同化的九重天早已不是圣地，神也是人，可人，不能是神！

“落月！小心身后！”

古青云追的太急，江落月小腿发力，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跑，明明争分夺秒，可是阿昭的灵魂却还是离他原本的身躯那样远。

“九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