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虹尽力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不让魔王看出破绽，“冷牧小姐的纸画……我早就按照您的吩咐处理掉了，魔王陛下是忘了吗？”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魔王对着剑如虹并没什么耐心，冷着脸一脚踩在他刚复原的右手上，像碾碎一只虫子一样碾压。剑如虹想抽回手却没有力气，苍白的脸被疼出了猪肝色，青白与黑红在他脸上交替出现，看着令人十分揪心，仿佛自己也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一样。

魔王漠然视之，没有多余的想法。

“你大概忘了，我是魔王，全知全能的魔王，你区区一个纸片人，能骗得了我？”魔王轻嗤，“你们的生命是我给的，就算死了我也能感应到，冷牧有没有被销毁，我会不知道？——把她交出来！”

剑如虹满头虚汗，疼得呲牙仍保持沉默。

如果魔王所说为真，他对他们的纸画都有感应，自己没有销毁冷牧纸画的事他应该知道，再狡辩只是浪费唇舌。从理智的角度的来看，他现在应当交出冷牧的纸画，不做无用功，以此抚平魔王的震怒……

呵，可他都不在乎生死了，还管理智不理智的？

剑如虹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说。

魔王被他的不合作态度气得怒极反笑，“好好好”两声，道：“竖子脾气倒是倔！不过你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了吗？”

魔王收回脚，恰好这时银狐尾戒已彻底复原剑如虹，他便收回了戒指，在剑如虹面前背着双手慢悠悠来回踱了两步。

“城堡上下我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所以，她一定被你藏在身上！”

说着，魔王直接掏向剑如虹的胸口，并踢开对方试图遮挡的双臂，取出了一卷纸画。

“冷牧对你的设定我还记着些——像你这样正派的人，大抵不会将东西藏到别的污秽处。”

魔王展开画卷确认了内容，点点头，再次看向剑如虹。

魔王：“对了，你刚刚不是要出城找死吗？你继续，我不打扰了。”

魔王打了一个响指，刮起一道飓风将瘫软在地上懊悔不已的剑如虹卷起，呼啸一声就要往城堡外扔——

剑如虹连忙道：“陛下宽恕！属下知错！”

魔王转念一想，它自己找死不要紧，可现在被他救回来，自己再将它扔出去，不就等于是他害的了吗？有违他的誓言，不值当。

于是魔王一抬手，剑如虹又从半空中轰地坠下，漫起一些尘土。强大的冲击力震荡五脏六腑，剑如虹不由自主地咳出几口鲜血。

只要不死，剑如虹磕着还是碰着与他无关。

魔王背过身离开，但是才转过身就被剑如虹叫住。

半趴在地上的剑如虹忍着痛仰视着魔王，喘息未定：“敢问陛下，拿走冷牧小姐的画想如何？”

魔王半回首，微微拧眉，用一种“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的鄙夷眼神睨着他，道：“干你屁事。”

语毕，魔王就径直离开，任凭剑如虹在后面如何请求他慈悲，不要毁了冷牧的遗物，也不说一字。

剑如虹虚弱地趴在地上，双手缓慢捏成拳。

都怪他太懦弱，如果没有自以为是地离开城堡，就不会虚弱成这样，给魔王轻易夺走冷牧的机会。就算最后仍逃不过被抢夺的结局，可他起码有一争之力，努力抗争过，不会让冷牧如此简单就被……

不知道魔王现在抢她做什么……总不会是想复活她吧？

剑如虹一惊，寻思还真有这个可能。

只不过复活来干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再和冷牧小姐玩恋爱游戏的戏码了。

或许……是为了从冷牧身上取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可是冷牧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魔王创造不出来的呢？

剑如虹懊悔得自扇巴掌。

都怪他前段时间没有关注魔王的动向，导致现在信息不全，连魔王有什么企图都猜不出来！

不过，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魔王再伤害冷牧了。

如果魔王真要复活她，不论他有什么目的，自己一定要挡在冷牧面前阻挡危险，而且，他要利用这可能的唯一一次机会，尽全力帮助冷牧逃离魔王获得自由！

同样的失败，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所以……他要赶紧恢复，不但不能死，还要达到身心的最佳状态！

另一边，魔王拿着画卷来到自己的画室，将画卷展开放到桌面细细端详，一不留神，就看了几个钟头。

魔王恍然回神，将视线错开。

“……不要紧，她马上就会回来了。”魔王喃喃着，“尽管她的记忆会重置，但……她还是她。更何况，之前的记忆也没多好，忘了还是件好事，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可以重新来过……”

他念动咒语，看着眼前的纸画受到法术的引力升起立在半空，心如擂鼓，躁动不已。

很好，都会好的……

魔王默念了一句，向纸画注入自己的力量，一瞬间，黯淡的纸画迸发出微弱的光，画中人逐渐饱满立体，无神的眼睛慢慢溢出了装不住的灵气……

当面前人站住看向自己，魔王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微笑道——

“你好，我是魔王。”

冷牧眨眨眼，试探着回答：“你……好？我是人类？”

这熟悉的问答……

魔王突然回想起了和冷牧的第一次见面，忍不住笑了。

魔王伸出手，憋笑：“嗯，我叫……逢予。”

“哦哦哦，你好你好，我叫冷牧。”

冷牧抓住他的手上下晃了三下。

魔王不由得感叹，原来如果当初他们之间好好说话，也能聊得这样和谐啊……

客套之后，冷牧把头转来转去，环顾着四周，问道：“那个我能问一下这是哪儿吗？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魔王：“……”

魔王的停顿有点久，冷牧奇怪地扭回头看他。

“其实……”

魔王思考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是个纸片人的真相，唔……当初的冷牧可是很抗拒的，好像这个没写进她的设定的设定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那就不告诉了吧？

“其实你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异世界人。”

“喔！？”

冷牧震惊地张圆了嘴。

魔王知道这么说给之后的解释增加了工作量，可是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合理解释她为何出现在此的理由了。

冷牧惊讶过后，拖着那个怀疑的音立刻接了后话：“——我就知道我是穿越的！”

“……你知道？”魔王狐疑。

“当然！这种套路我那个世界的人都玩透了！突然出现在异世界，除了穿越还能是啥！——所以呢所以呢？召唤我出来干什么的？要成为勇者组队打魔王吗？还是走传统言情套路，为了回去原来的世界跟这里的高精尖人才谈恋爱开后宫？”

冷牧闪闪发光的眼神突然凝固，看向魔王的脸有点僵硬。

“你刚刚说你是魔王对吧？”

魔王被她整得不自信了，想了想，然后点头。

冷牧忍不住揪起了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有魔王的话，说明这是个勇者本啊？可又是魔王召唤出来的我？唔……想不通想不通……怎么会有老鼠召唤猫的故事啊！？——难道自己走的是反套路剧情，其实我是魔王叫来的救兵，是魔王阵营的人，要跟勇者对着干？……”

魔王：“……”

……他要顺着她这么说吗？也省得自己圆谎了？

“陛下……”

魔王和陷入头脑风暴的冷牧都看向画室门口，气喘汗流赶来的剑如虹忍着身体的不适向魔王行礼。

魔王并不在意这个小喽啰，刚错开眼睛，视线余光就看到冷牧右耳的珍珠耳钉闪过一丝红光，虽然转瞬即逝，但魔王很肯定，它，就是闪过了一丝红光！赤红的光！

魔王猛地瞪向剑如虹，又看回对剑如虹发呆的冷牧，忍不住伸手将她的脑袋掰向自己，对冷牧吃痛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捧着冷牧的脸，与她四目相对。

“不要看她，看我。”

冷牧：？

冷牧：“魔王，你没事吧？”

魔王仍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冷牧两只眼睛因为他俩距离过近成了斗鸡眼才说话。

“你认识他？你喜欢他？你不选我你选他？”

冷牧受不了这个距离，“哎呀呀”挣扎着推开他：“我刚穿越到这里，他是我见的第二个人，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他谁啊？”

魔王又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挑起，手上使劲：“你对他一见钟情？”

冷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连头发也要麻得竖起来。

“大哥，你是霸总文里的魔王吗？拜托你啊，一见钟情哪有那么容易发生！别满脑子情情爱爱卿卿我我可以吗？”

冷牧顿了下，还是解释说：“我就是觉得他的脸好看——好家伙怎么长的，完全长在我审美上了——所以可能小小小小……心动了一下……不过哪个少女不怀春，这很正常啊！”

听到这个解释，魔王稍稍安心，收回手。

嗯……当初设计剑如虹的时候冷牧就说过，这是根据她的审美塑造的，会有情绪正常……

立在门边的剑如虹听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魔王扫了眼剑如虹，淡淡道：“哦……他啊，叫大黄，是我根据你的喜好创造的纸片人，同样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护卫。它不是真正的人，就是个会活动的死物，你不必把它看在眼里。”

冷牧闻言皱眉，看向门边那人，但后者一动不动，仿佛默认了魔王的说法。

剑如虹知道魔王这是故意羞辱自己，但是……他必须得忍。

现在小姐复活了，他要保证自己也活着，才能保护小姐不会再次受到魔王的伤害，帮助她逃离魔王的魔爪。所以，他不能违逆魔王……

“大黄？他又不是狗。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可以叫这样的名字？”冷牧揉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才不管你怎么叫他，反正我决定以后都叫他‘剑如虹’！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这张脸嘛！”

不等魔王回应，冷牧就再次提问：“那么是你召唤的我吗？你都是魔王了还召唤我干嘛？召唤这种事一般不都是人类方干的吗？”

“嗯……我不想骗你，所以就和你说实话了吧！”魔王吞了吞口水，故作坦然，“其实你是人类他们要召唤来对付我的勇者，但是呢……但是呢，我在他们之前把你先召唤了过来！”

“……”冷牧的脸皱成一团，“所以呢？你图什么？”

“这样……他们就召唤不到人了啊！我就少一个对手了啊！”

冷牧想不明白地歪头挠挠脑袋：“可是……那你直接破坏他们的召唤仪式，或者在他们成功召唤我的当时，趁我还没力量直接了结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截过来多此一举？——哎？那你该不是想杀我吧现在！？”

“没有没有！”

魔王连连否认，试探着说出理由：“或许是……我想让他们的希望达到顶点，然后毫无征兆地破灭掉，使他们陷入无力的绝望？”

冷牧眯着眼思索片刻，惊恐地看着魔王：“……呜啊，你真不愧是魔王，玩弄人心有一手啊……”

魔王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冷牧相信了……

冷牧：“我还有问题！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召唤我干嘛？确定没找错人？确定真正的对象不是什么拳击冠军格斗冠军武术冠军之类的？那种脑子好使的战略家也比我强吧？”

“因为……”魔王咬了咬牙，道，“他们是找你来追求我的！”

“……攻略你？”

“嗯！”魔王重重点头。

冷牧声音都飘了，幽幽的，有如鬼魂的调子：“原因？”

“就是想让你追求我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沉溺在爱情当中无暇顾及他们以此达到曲线救国得到和平的目的好了不要再问了接下来的事涉嫌机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魔王一口气说完这些脸都红了，就是不知是被憋红的还是羞红的。

“……”

冷牧：“我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

魔王：“不许问！”

冷牧把脸慢慢凑近：“你觉得你会喜欢我吗？”

魔王：“……”

他下意识别开脸，往后退了半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一溜烟跑出门外。还好剑如虹闪得快，逃过被撞飞的一劫。

魔王：“我、我突然想起我有要紧的事要做……”

冷牧听着魔王落荒而逃的声音，噗嗤一声笑了。

冷牧：“纯情小学生么……”

剑如虹等魔王不见了走进画室，与冷牧见礼。

剑如虹：“小姐，你现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要提醒你……”

“你觉得剑如虹这个名字怎么样？”冷牧打断了他的话。

剑如虹有点错愕：“呃？唔……挺好的……”

冷牧又问：“那你原来有名字吗？我觉得‘大黄’这个名字就是魔王胡诌的吧？哪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啊！我猜，就是他记不住别人的名字随口取了一个。——哎，你希望我叫你原来的名字，还是叫你我现在给你取的名字啊？”

剑如虹：“……”其实都是同一个名字。

剑如虹：“‘剑如虹’吧……”

冷牧从善如流，立刻“剑如虹”“剑如虹”地喊了起来，活脱脱一个自来熟。

也许是小姐设计的这张脸让她感到亲近吧，剑如虹想。

“……剑如虹，魔王说你是纸片人，那你知道自己是纸片人吗？——哦不对，就算本来不知道，现在这样说了也应该知道了——那你有自己的意识吗？你有类似人的记忆吗？你会思考人生的意义吗？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

冷牧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是剑如虹忽地回神，一个也没有回答，严肃道：“小姐，我要先提醒你一句，这很重要，请你记住——”

冷牧：“？”

她觉得自己的问话也很重要啊？

“不要喜欢魔王！”剑如虹一字一顿地说。

“……”冷牧了然地眯起眼，“要喜欢你？”

“什……”剑如虹怔了一下，理解其话中涵义后，耳根子唰的一下红透了。

“哎？你们魔族都这么纯情的吗？”冷牧哈哈大笑。

“不、不是……我没……”

剑如虹越想解释就越说不出整话，正在脑中措辞，忽然竖起耳朵听见魔王过来的细微响动，瞬间冷静下来，一把拉住正在碎碎念“那些村民好眼光，居然知道找玩遍乙游的本资深玩家过来”的冷牧，放低了声音，正色道：“我没有在开玩笑，反正小姐你记住一点，魔王不是可值得信赖的人，不要相信他，不要喜欢他，你们是对立的。”

说完这些，魔王刚好出现在门口，剑如虹立刻收敛，在魔王注意到之前面无表情地退到一边。

冷牧呆愣着看向变脸极快的这人。

魔王经过冷静，现在已恢复了正常脸色，能与冷牧重新对话了。

魔王：“咳……我处理好了。”

“哦，恭喜哈。”

冷牧并不戳穿他，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蹦蹦跳跳地走出了画室。

“嗯~难得穿越，肯定要体会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啦~”

剑如虹和魔王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冲过去拦住她。

冷牧皱眉，警惕地盯着魔王：“干嘛？终于反应过来要消灭我以绝后患了？”

“不是……”

魔王绞尽脑汁想着理由：“你不能出这座城堡，因为……你是穿越过来的人，体质不同，在我们这里……你会水土不服！随意离开会死！原地去世的那种！”

“这么严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限制呢？”

冷牧不太信，询问似的看向一边的剑如虹。

同时收到冷牧和魔王两道视线的剑如虹，愣了愣，斟酌之后，微微点头。

冷牧失落了一瞬，但转眼间又恢复了精神。

她问魔王：“都把我召唤出来了，不可能不让我出门吧？一定有办法让我出去是不是？”

剑如虹闻言心中警觉，不动声色地偷瞄魔王，想看他的反应。

冷牧不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是纸片人，但他知道。如果魔王想带冷牧出去，必定会透露纸片人离开城堡的方法，只要有方向……

“有，就是你出门的时候必须跟我待在一起，而且必须时时刻刻牵着我的手。”魔王故作镇定地说道。

剑如虹：“……”

冷牧：“……”

冷牧往后退了两步，问：“不好意思我有点没明白……你刚说的这个，是你开出的条件，还是穿越者出门的必选项？”

“……都是。”

冷牧倒吸一口冷气：“魔王，你到底是想让人类方的计谋得逞，还是不想让他们得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