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门被敲了三声。
他没起身。
“咚咚咚。”
这三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些，也急促了些。
烦。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自觉涌现些不知源头的烦躁。
这下那敲门声停了，等了好一会也没再听到敲门声了。他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刷刷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
啧，烦死了。
他从床上蹦下来，光着脚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冷着一张脸，问那个在黑洞洞的夜色里捣腾他家前院的某只天使：“你在干什么？”
肖恩立刻回过头来，亮闪闪的眼睛眨了眨：“嗨，需要帮你清理斛丝藤吗？”
“不需要。”他冷声回答。
“可是你看它们已经长了这么多，再不清理就要爬满整个院子了，到时候下脚的地都没了。说不定它们还会爬上你的房子，把窗户也堵上，这样圣光也会被堵在外面了。”肖恩卖力地推销自己：“还是趁它们没有完全占满院子之前把它们清理干净吧。”
贝利尔微眯着眼，把这只天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问他：“你很缺钱？”
肖恩愣了愣，马上苦着脸说：“是啊，我穷的一块银币也没有了。”
“……”这年头刚毕业的天使有地方住有补助拿，退休的老天使可以去伊甸园养老，就连失业天使也有低保可以领，怎么还会有穷的一块银币也没有的天使？
他怀疑的目光落到肖恩身上，肖恩似乎也知道改革后的七天和以前不一样了，马上解释：“我的钱包丢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肖恩垂下眼，夜色太深，他的声音大约被冻的带着些颤：“……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刚毕业吗？新分的住宅？”所以才迷迷糊糊地弄丢了钱包，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算算这段日子还真是新一届天使的毕业季。
“嗯。”肖恩小小声地应了，那模样真有些可怜。
贝利尔顿时同情心泛滥。
晚风有些冷，吹乱了他们的发，贝利尔沉吟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先进来吧，等明天再清理也不迟，清理完了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带他去毕业生登记处问问应该能找到他住的地方。
他让开半个身子，房间里橘色的灯光从他空着的那半照出来，在肖恩的双脚前映出一团暖光。
“谢谢。”他踩着那团暖光，努力放轻呼吸，走了进来。
他得到了一份临时工，还得到了过夜的地方。
他的贝利尔永远是这样，不论脸上带着多少寡淡和冷漠，心里却一直这样柔软和善良。
他见不得别人受苦，哪怕委屈自己，也不愿见到他人受难。
——————————————————————
第二天一大早，贝利尔被香喷喷的羊奶香味诱醒了。
他一出卧室就发现整个家变了个样，地板亮的可以照镜子，柜子上的灰尘也不见了，桌上摆着热乎乎的羊奶和黄澄澄的煎蛋，他走出门，院子里晒满了雪白的朝圣袍。
飘着皂果香味的朝圣袍迎风飘动，院子里滚起了袍浪。
那是他攒了一个月没洗的朝圣袍。
而那些故意被他忽略活动在院边上的黑色斛丝藤也不见了踪影。
只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他的家就大变了样。
扫完门口的肖恩回到了院子里，与站在门口的贝利尔视线相交，贝利尔没说话，他先笑了：“早啊。”
“……早。”
“早饭吃了吗？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只发现了羊奶和鸡蛋，不过没关系，一会我去买些其他东西，嗯，土豆泥怎么样？里面加点火腿和芝士，你觉得可以吗？”
贝利尔觉得古怪极了。
肖恩还在那自言自语：“哦对了，我还要扫一下院子。”
贝利尔打个响指，一层白色的光芒扫过院子，所到之处尘埃尽除：“用洁尘术不就行了。”
肖恩笑的灿烂：“太好了！这可省了我不少事呢，那我就先去把土豆和火腿买回来……哦对了，皂果也没有了，这可不能忘，明天如果还是这么好的天气我得把被子晒晒，床单洗一洗。”
“谢谢啦！”他冲贝利尔微笑点头，接着挎着属于贝利尔的篮子出门了。
这一切真是古怪透顶。
不对，贝利尔反应过来。
他哪来的钱买土豆？
肖恩拎着菜篮在摊位上挑选土豆。
嗯，这土豆不错，又大又圆，看起来就新鲜。
“这土豆多少……”
“丘比特！你这家伙！我非要把你的皮扒了！！！”
“放开我！你这个丑八怪！坏蛋！操他恶魔的！放开我，你这恶魔养的丑东西！！！”
“你敢骂我！看我不抽死你！”
肖恩扒开里三圈外三圈的天使们，总算看清楚了。
一个卖鸡肉的天使脸上画着一只黑乎乎的大乌龟，手里提溜着一只小天使。
那小天使长得可爱极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小巧的鼻，卷卷的短发，可惜从那可爱的嘴巴里说出的话脏的吓人。
他凶狠地对那提着他衣领的家伙吹胡子瞪眼，举着拳头乱挥舞，威胁人家：“放开我！不然我下次就把你的小鸡全放了，看你喝西北风去！”
“你这家伙，先在我脸上画这东西还好意思威胁我！”
“谁让你说我坏话！”
“谁说你坏话了？”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和他说我的坏话！”丘比特突然不挣扎了，就挂在那只天使的手里哇哇大哭起来，真的是大哭，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又亮又吵。
肖恩叹口气，把他抱到怀里，又是对那卖鸡肉的天使赔礼又道歉，才算结束了这场风波。
丘比特在他的怀里乖乖的，也不哭也不闹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绕到没有天使的地方，把他从怀里拎出来，与他眼对眼。
丘比特率先移开了视线，尴尬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肖恩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还在到处恶作剧！”
丘比特输人不输嘴：“我只是没长进，你这叫不进反退，都被圣光六翼团踢出来了，七魔君也不带你玩，你瞅瞅你那怂样，还好意思说我？”说完翻了个大白眼。
肖恩危险地眯起眼：“你再这样，我就和加百列……”
“闭嘴！闭嘴！不许提他的名字！”丘比特一听这个名字马上挣扎起来，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脸。
肖恩把手臂伸直，把他的小脑袋控制在手下，这样他再怎么张牙舞爪也抓不着他。
丘比特的眼睛红了，他默默流眼泪，又狠狠擦眼睛，把眼睛和鼻子擦得一片通红。
肖恩无奈地叹口气：“你这样天天给加百列惹麻烦……他是个老好人，已经为你得罪了那么多人，你不怕他哪天真的不管你了吗？”
丘比特只是低着头默默流眼泪。
肖恩继续说：“就算你不这样故意捣蛋，他也不会忽略你，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你懂什么？我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永远都不能满足他……
丘比特的手链发出了忽闪忽闪的红色光芒，丘比特吸吸鼻子，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加百列来找我了，再不走你就要被他发现了，到时候被当间谍抓起来我可不负责。”
肖恩只好看着他往人群密集处走，远远的，人群慢慢散开，加百列慢慢走向他，将丘比特抱进了怀里。
他一直看着两人走远了，才从角落里出来，买菜的心情也没了，他就慢慢往回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贝利尔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你在等谁？”肖恩问他。
贝利尔看到他，轻呼口气：“你。”
“我？”
“嗯。”贝利尔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塞进他的篮子里：“没有钱买什么土豆？”
肖恩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的对，没带钱确实买不了土豆。”
“贝利尔，今天起得好早。”
基路伯笑着向他打招呼，对一旁的肖恩视而不见。
“今天不是休息日不训练吗？怎么起这么早？”
“有事吗？”贝利尔言简意赅。
“拉斐尔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让你现在去他那。”
“现在吗？”
“对。”
“好，我马上就去。”贝利尔对肖恩说：“你一会买完了东西直接回来，等我处理好事情再帮你找你家。”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肖恩一人，他也不去买土豆了，篮子摆在身边，他就坐在门口的两级台阶上，眼睛盯着门口看。
他想，只要他一回家，他就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贝利尔很快赶到了拉斐尔家，门一开，拉斐尔就欢呼一声，抱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进去。
进来后他才发现，不止拉斐尔，连耶稣、梅塔特隆以及弥赛亚也在。
弥赛亚向他点了点头，其他人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继续说起了闲话。
耶稣说：“路西法一直认为不破不立，我却不这么认为，破而后立的乐园难道不会重新沦陷新的危机吗？世间万物总是在变化的，不断进化是生物的本能，也是生命的乐趣。”
梅塔特隆笑道：“你是从人类那里学会这个道理的吗？”
耶稣道：“是啊，别看人类这么弱小，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比我们聪明多了，不只是我们，比起那个骄傲的路西法，甚至我们的父，人类都毫不逊色。”
他说着，又从他那百宝箱一样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呼啦啦地在手里上下摆动：“差点忘了，给你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该隐的求救信，嘻嘻嘻。”
梅塔特隆忍不住吐槽：“你是哆啦A梦吗？”
弥赛亚纳闷：“那是什么？”
耶稣又从口袋里摸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翅膀：“哎，又黄了一羽毛，弥赛亚，之前说好陪我去伊甸园泡冷水浴，这话现在还算不算数了？“
弥赛亚说：“先看看该隐写了些什么。”
耶稣哼道：“反正梅塔特隆闲的很，让他去管算了，我们泡我们的，不管他。”
梅塔特隆忍住拔剑的冲动，提醒那个欠揍的家伙：“我还在这里呢，耶稣。”
贝利尔云里雾里地听了半天，终于憋不住问：“各位大人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拉斐尔把他拉进来后就站在一旁和他一样当了个木头人，一言不发。看这架势他怎么着也不会相信是拉斐尔找他有事了。
这三只天使回头看他，耶稣先笑着问了句：“他来了？”
拉斐尔也笑着回答：“来了，基路伯说的。”
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只有贝利尔不知道。
门又开了，米迦勒和基路伯一前一后进了房间里，这下新“圣光六翼团”除了加百列就都到齐了，不过加百列要带孩子比较忙，他不来大家都可以理解。
众人都看着米迦勒，似乎在等着什么，米迦勒将目光放到了贝利尔的身上，用他那轻柔的嗓音说：“贝利尔，审判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