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七年后。

街道上全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每个人都紧紧低着头。他们生怕一个眼色就能惹恼了长官，随时会被枪子蹦掉。到处都是围着浅蓝色袖章的士兵，他们拿着长长的枪管，歪着嘴，在找看不顺眼的人。

每天都有人被当街拦下，每天都有人被非法逮捕，每天都有人被秘密处决。

行人们眼里的冷漠，也变得很正常了。

如果你随便拉一个人，问问他，现在的局势如何？

他会诚惶诚恐告诉你，不要谈政-治，其他都好谈。异乡人，你是要问路么？

如果你把枪抵住他的后腰，让他乖乖回答，到底这些士兵是侵略者的还是国家的？

他会吓得哆嗦不成，然后战战兢兢说，真不知道啊。每天都有这么多派系乱斗，我哪儿知道？

他甚至会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喊起来，治安巡逻队快来人呐，我被人挟持了！

你都不知道他喊的到底是侵略者还是统治者。

士兵们很快集结过来，被抓的人一下子觉得后背松了，他指着人群稀疏的后街，说那儿那儿，有个高个男人穿了风衣。

士兵们持枪冲过去，还没到小巷街口，密密麻麻的火线就封锁了起来。

妮可喘着气，一个人挨着墙根，慢慢走着。一直到一扭头，转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才算松了口气。她从小巷后通道，到挤入人群只用了一个“瞬移”的魔法。

这个魔法只消耗轻微的精神力，不会导致精神波动被监测到。

百货大楼前面，到底还是热闹的。

妮可微微笑了起来，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墨镜从鼻子上拿了下来。

她眯起眼睛看这幢大楼，大楼顶端耀眼的“花与荆棘”图腾，高高悬挂。

这是城市变得如此陌生，到处都是大兴土木的施工，一个接一个的军事壁垒与机械装置，被硬生生塞到这座古老的首都。大教堂繁复的雕刻与新兴机械军民两用大楼，是如此不和谐的挤在一块儿。

她穿过整整一个城市，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这里到底发生了啥。自从魔法学院三年一次删选结束之后，不同同学根据不同性质分类，都被送到了各个地方。有继续留校的，有出国深造的，有直接分配到军校的，也有被强迫退学的。

修特去向不明，一开始是说送到哥哥那里，一起为帝国大厦情报机构效命。妮可刚开始一年零三个月还能收到他华丽的圆体字书信。然后他哥哥代替修特写了封信，告诉妮可，修特因为表现优异，被报送到邻国皇家军事研究所参加联合演习了。

然后就没信了。

妮可被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过了整整七年的隐居生活。她在最终测试即将通过的前一小时，被教务主任临时通知，整个人将被除名。教务主任的鸡窝脑袋十分有光发亮，他总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小妮可啊，开除学籍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修特呢，被帝国大厦高层指明了，是要送到上头去给他们做研究的。”

“他据说是神谕中牵扯到大事件的人呐，反正这一去估计就回不来了。”

“哪像我们学校啊，说说删选，最后都没死人么。”

妮可一直记得吞云吐雾的教务主任，第一次不在学生面前克制，而是一口一口烟圈喷了出来，冲着妮可咧开一口黄牙，“学校里呀，黑发黑眸也就你俩。他上报了，你呢，就赶紧躲躲。弄个黑户口，去乡下躲过一阵，再回来。”

“一阵是多久？”

七年后的妮可记得七年前的老教务长，压低了声音笑得嘿嘿有声。

等换了掌舵的。

等换了掌舵的。

妮可深呼吸一口气，把大楼底下浑浊的空气全吸了进来。现在政权晃荡成这个样子，侵略者已经把大半个帝国弄得烟熏火燎，掌舵的也该换了。

“姐姐，买一朵郁金香吧。”

一个小男孩子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捧鲜嫩的花束。

大概看她一直皱眉，以为她在大厦底下等人。

妮可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她兜里全是大票，没有翻到零钱。

小男孩有些失望。

妮可迅速在大脑内召唤系统，模拟出硬币的制造方程式，调动全部精神力，才弄出一枚小硬币来。

扑通一声，一枚银币从风衣衣兜里滚落。

妮可俯下身子，捡起硬币，“一枚银币够不够？”

小男孩捏着硬币左看右看，来了一句，“上面的头像不对啊。大姐姐，您这是旧版货币，已经不通用了。”

小男孩子看上去很失望，他一撇嘴，哭了出来。

“我已经……三天没有卖出一朵郁金香了……我会被打的……”

“大姐姐，我不知道去哪儿兑换……旧版货币，你，你给我了也没用……”

妮可心疼起来，只好摸出一张面值巨大的钞票。

“这个呢？”

小男孩啜泣着，接过纸币，不好意思的说，“这个能用，可是我找不开来……”

妮可接过郁金香花束，笑着说，“就当我都买下来了吧。”

小男孩破涕为笑，说着姐姐真好，蹦蹦跳跳走了。

妮可抱着一大捧郁金香，深呼吸了一口花香。她抬头再看看一眼百货大厦，想想自己此来目的——

这是整座城市她唯一熟悉的建筑，是她与修特偷偷来逛过很多次的地方。他们曾经惊讶过这个消费天堂的出现，仿佛是魔法一般，将所有的小店小街的货色都集中到了一块儿。

百货大厦是第一个姿态和蔼出现的异类，完美的解释了一个单词。

垄断。

年少的他们曾经尾指勾着尾指，惊讶于这个小小恶魔的伫立，将对于个体手工业与经营者带来多么灭绝性的毁灭。

将来的高度集权与财富的高度集中，能够带来的政-治经济的变化简直是一条不归路。

修特真好，可以和她谈论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这些都是她穿越到西幻游戏世界之前，上苦逼西方资

本主义经济历史学，才会提到的东西。

可她不是来怀念的。她也不关心修特去了哪儿，或者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邻国。

她从乡下回到都市，是因为她的个人魔法系统已经成型。她将原本的魔力与自带系统，融合成了一种现代化的光脑系统。

这个隐形系统，只存在于她的意识界面，在她大脑空隙中运转。

比如刚才，她就可以通过调取记忆中硬币的质地，然后通过电子虚拟图书馆，查找到硬币的制作工序，再通过虫洞四维空间管道，将各种原材料渗透到她掌心。

等到系统合成之后，她伸入衣兜的手掌中，就会多出一枚硬币来。

隔壁的贵金属小店应该少了相应克数的银材，但是克数非常细微，盘点时也未必能算得出来。

至于本来那个动不动就提醒她要小心这小心那的星盘，被她直接制作成了星空面板，然后归入了占卜系统。这个系统据说有自动预警功能，反正躲在乡下的七年从来没有弹出过任何窗口，就是了。

七年。

七年足够让她将个人的魔法与现代的机械原理融合，将不靠谱的莫名其妙自带系统，改造成了一个真正有用的虚拟施法系统。

唯一缺点就是，她现在的精神空间仍然太小，刚才制造一枚小小的银币，就因为涉及到的工艺太多，让她全部精神力都被占用。

她拥有的法术，也就是修道院学到的中阶圣术与魔法学院学到的初级魔法。乡下的捐赠爱心图书馆里，她翻出几本大型机甲与机械魔法应用的破旧书籍。

她融合了穿越前电脑课程上能够记忆的全部知识，弄出这么个系统，也算是尽力了→_→

她从一年前开始，频繁做梦梦到帝国大厦与爱丽丝。不像以前，梦都是直接镜头捕捉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这一次是混乱的景象，有爱丽丝的各种时期的日常，也有帝国大厦纷繁杂乱的解密场面，还有发脾气的小皇帝，可是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楚脸。

她就像切切实实经历着这个国家的灾难，眼睁睁看着帝国大厦的首脑们无能为力。

她却又是一无所知的，在一个消息闭塞，安全到窒息的地方，完全不晓得外头的侵略战争。

直到一个月前，她开始头疼欲裂。

帝国大厦的画面愈发真实，爱丽丝桌上似乎出现了卷宗。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地狱之日相关。

她要回来。

她要找到真-相。

修特也许死了，也许没有。

妮可情绪复杂，不愿去想这个人。

他对修道院屠杀日的冷漠，让妮可觉得懒得理他。

可他又代替了妮可成为神谕中黑发黑眸的救世主，也许早已被帝国利用完暗杀了。

这让妮可愧疚。

她至今仍然坚持认为，神谕上说的人一定是她。

穿越故事不是都这么说么？

不然她玩什么穿越西幻游戏？来当女配？来当炮灰？

妮可捧着郁金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一楼旋转扶梯一路向上，往十三楼走去。

那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大概也是整个城市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她知道刚才在街上的莽撞，已经让她被人盯上了。

只有密集的人群，才有各种不同波段的精神力。即使她施法，也不会让人立即注意到异常波动值。

她需要改变下外貌。她现在虽然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与墨镜，可是毕竟还是黑发黑眸。

她需要以一个崭新的形象，出现在帝国大厦。以一个谨小慎微的实习生身份，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找到一份工作。

妮可路过窗口的时候，恰好看到后面的小巷子。卖花的男孩子被人堵在路口。

她屏蔽了一切声音，使用了一个窃听魔法，将二人的对话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