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抽取记忆,三分钟前,五分钟前,十分钟前……抽取完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仁好疼!”
“黑发黑眸……果然有问题。等等,硬币是怎么回事?”
“银币?你别拧我耳朵,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分开了一点距离。小男孩被扔到地上,堵他的人整个身子埋在阴影里,只隐约露出一身制服。
小男孩怕得发抖,把旧版银币的样子描述了一下。
“太阳与荆棘图案……这是七年前的版式了。”
“太可疑了,必须立即汇报。”
整个人凭空消失,仿佛一个拙劣的魔法。砰一声,烟雾散开来。
小男孩连跌带撞爬起来,一下子跑得没了影子。
妮可默默叹气。现在已经戒严到这个地步了么,靠读取脑海记忆辨析可疑人物,这种残酷却有效的军方魔法,被抽取记忆的人,海马体会直接萎缩,直到一年后造成脑瘫。
她皱眉,三步并两步跑到男厕所,在门外施展了结界。十分钟之内,任何靠近这里的人,都会失去上厕所的性质,先忙着购物。
瓷砖上贴着一排镜子。
她脱下墨镜,解开外套。镜子里黑发黑眸的女子,冲着她无声皱眉。
怎样变成金发碧眼,这是个技术活。
她有“色阶卡”,能够念咒施展神术,改变眼眸肤色发色。
可是虚空面板一直响起警告声。
“滴滴——颜色不匹配,骨骼不匹配,鉴定为黄白混种人。”
妮可想,这大概是因为她往个人虚拟系统里,塞过一本《人体骨骼种族学》。
可是虚拟图书馆里,只有解剖图,或者是半边肌肉半边血液的人脸,唯一一张完整示例图,还是个五大三粗的金发大婶。
倒计时,七分钟。
妮可仔细删选记忆,她脑中轮番闪过魔法学院校友的脸。都太嫩,太年轻。她需要七年后的成年女性的脸。等等,她认识一个人。
她迅速调出记忆影像,通过虚拟2D打印技术,将照片洗印出来。
盥洗台上,一张A4照片平躺。爱丽丝笑得甜美可人,人畜无害。
妮可微微勾起唇角,眼光描摹爱丽丝轮廓,低声默念咒语。
三分钟后,一个复刻版爱丽丝,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微笑。
俏皮的,邪恶的,甜美的微笑。
倒计时,三分钟。
问题是这个爱丽丝太像了,就像孪生姐妹。
妮可又念了一个修正咒语,做出微调。
乍一看,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金发碧眼。
仔细看,眉眼神态,倒有一半像爱丽丝。
剔除了事故算计的一半,只剩下纯真无知的一半。
这样最好。
妮可满意了。
倒计时,一分钟。
外面有人转动门把,三三两两有人说话的声音。
妮可披上风衣,兜帽遮住脸,开了门猫腰出去——
倒计时结束。
施法痕迹解除,任何探测仪器都无法检测到结界历史记录。
*
帝国大厦顶楼,会议室。
猩红色底纹的旗帜,挂满了整个墙壁。到处都是图腾,剑与荆棘交叉,似乎将整个会议室浸泡在火海里。
椭圆型会议桌周围,整整齐齐排了一圈椅子。除了主席位置上,坐了一个白色制服的男子,其余都是空的。
爱丽丝敲门进来,望了一眼空位。这里曾经坐过海陆军三军上将,坐过商务部部长银行总行行长,也坐过各战区参谋长总指挥。
可现在呢?
他们不是叛国了,就是被俘虏了,要么在监狱,要么被革职,也有人因为与会时提议太糟,直接被陛下枪-杀了。
无论降职多少人,无论监-禁多少军官,帝国还是不可避免地沦陷了。大半壁疆土,都被侵略帝国吞噬,一整张披萨饼,被瓜分到只剩下几片薄薄小三角块了。
陛下仍然守着这块披萨。
以首都为轴心的西南疆土,还是被帝国直系军控制。侵略者忙着控制东南边已经占领的地方,那里起-义-军此起彼伏,让他们一时顾不上扩张。
但也快了。
爱丽丝耸耸肩,忽视掉这些事实。
“陛下,这是刚刚来的战报。”
爱丽丝将手上的卷轴铺展开来,一一指点。
“西北战区全部沦陷,格雷上将自裁谢罪。”
“东南起-义-军不断壮大,但是他们不承认皇权,打着民主革-命的口号。”
“西南方面,又有几个将领想要通敌卖国,全部被枪决了。”
爱丽丝从西北一直点到西南,手指停留在皇冠上。
这里是都城,也就是他们脚底下。
地图看上去很旧了,皇冠标志也褪色肮脏。
白色制服的男子一字一句听完,盯着皇冠标志看了很久,一直默不作声。
爱丽丝跟了国王快十年,从一个十七岁的实习生,到一个二十七岁的精干秘书长。她习惯了国王的喋喋不休与唠唠叨叨。毕竟,小国王刚登基时,也仅仅只有十七岁。他脸上始终带有狡黠的笑容,像干了坏事的小天使,对着她无辜的叫嚷。
为了能够保住皇位,他一直处于庸庸碌碌无作为状态,一直到七年前。
魔法学院三年一次的筛选一结束,他就立即派遣精英学生实施暗杀任务,整个帝国高层权利机构,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血洗。
彼时的海军陆战队上将,被悬挂在酒窖的横梁上,喉咙被魔鼠咬破。他小儿子当场吓疯,大儿子带着母亲连夜逃跑,最后被马车撞死了。这简直是笑话。
一个掌握着高阶飞翔术,有着赫赫战功的长子,居然会被一辆贵妇人马车活活碾死。
这不是陛下背后做手脚又是什么?
血洗来得太快,太彻底。
帝国上层很快对小国王唯命是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权威。
红头发的高级军事顾问先生,曾经嘲笑陛下太年轻,整个人就像一只没长毛的猕猴桃。他很快被送到了疗养院,每天吃着猕猴桃听着军事新闻,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赫赫笑声。
听说他喉咙被火系硫酸魔法烧灼了,当然这只是听说。
七年来,爱丽丝是一步一步看着这位同龄人成长的。
他嘴上仍然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副好脾气好欺负的小孩样。
他会拉着爱丽丝的制服裙摆撒娇,说,好讨厌讨厌啊,我才是这个国家的唯一信仰,拆了教堂神庙又怎么样呢?
与会的大臣们都匆匆忙忙画起了十字,求神宽恕陛下的不敬言论。
爱丽丝只好扮演黑脸,她敲敲桌子说,“一年之内,逐步撤销民众对信仰的需求度。”
陛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唇角骄傲地扬起。
仿佛一切只不过满足小孩子的虚荣心。
爱丽丝看着他一步一步高度集中权利,将税赋与军队牢牢握在手上。
任何分流税赋者,以贪污罪杀戮。
民众之中的威望,也是这么竖立的。整饬贪官,永远得人拥护。
再然后是高度机械化研究。
大规模机甲被引入,冷兵器时代的魔法咒语,被用来研究如何驱动铠甲。
航空母舰被造起,又迅速被淘汰,天空堡垒以傲人姿态,承载了整个军团的机甲。
侵略国的先进魔法机甲技术被偷渡,侵略者的动向被时刻关注——
即使这样,一年前的炮火,还是顺利轰开了帝国的大门。
爱丽丝想笑。
仿佛小孩子迈着小腿,努力跋涉。他跑啊跑啊,以为快看到终点了,却发现自己弄错了地点,连起点线还没够到。
有人输在起跑线上。
可有人一出生就坐在终点线上。
侵略国摩尔曼帝国,就是得天独厚的赢家。
它稳稳坐在终点线上,仿佛一只四维的野兽,看着一只二维的小虫,在努力爬行。
爬吧。爬吧。
它只是露出笃定的笑容。
爱丽丝耸耸肩,她能预见一个败局,可是她啥也不会。
只会分析数据,处理数据,书写总结。
嗯,她就是个实打实的文秘。
她躬身就要退下,留陛下独自沉思。
“爱丽丝?”白色制服的男子忽然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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